我們這里講的“河?xùn)|獅吼”不是動物故事,倘若不了解“河?xùn)|獅吼”背后的故事,恐怕很難真正理解這個成語的意思。原來它與一個叫做陳 的人有關(guān)。
北宋有一位大文學(xué)家,姓蘇名軾,字東坡,擅長詩詞,文章也寫得好,是當(dāng)時文壇的領(lǐng)袖,又是朝中重臣。宋神宗熙寧年間,王安石變法失利后,又在元豐年間從事改制,就在變法到改制的轉(zhuǎn)折關(guān)頭發(fā)生了文字獄。
由于蘇軾反對新法,所以在自己的詩文中表露出對新政的不滿。如果任由蘇軾的詩文在社會上傳播,這對新政的推行很不利。御史中丞李定等人從蘇軾的詩文中摘章酌句,斷章取義,他們以蘇軾的《杭州紀(jì)事詩》作為證據(jù),說蘇軾“玩弄朝廷,譏嘲國家大事”。在神宗的默許下,蘇軾被抓進(jìn)烏臺。漢代時御史臺外面的柏樹上有很多烏鴉,后來人都稱御史臺為烏臺,由于御史是專門搞監(jiān)察的,所以人們就戲指御史們都是烏鴉嘴。
御史中丞李定歷數(shù)蘇軾的罪行,聲稱應(yīng)當(dāng)處蘇軾極刑。這位李定正是當(dāng)年因隱瞞父喪之事而被司馬光稱為“禽獸不如”的那個家伙。
神宗很欣賞蘇軾的才華,從蘇東坡的詩文看,神宗相信蘇軾是個正人君子。烏臺詩案中任憑眾人把蘇軾詩中對朝政的批評說得多么罪大惡極,神宗始終堅信蘇軾的用心是良好的,于是他派了一個太監(jiān)潛到獄中查看蘇軾的狀況。太監(jiān)回報蘇軾睡覺很安穩(wěn),神宗就對侍臣說:“我就知道蘇軾問心無愧嘛!”由于宋朝有不殺士大夫的慣例,所以蘇軾被貶為黃州團(tuán)練。黃州就是現(xiàn)在的湖北黃岡。千古名篇《前后赤壁賦》和《念奴嬌·赤壁懷古》,就是蘇軾在這一時期寫的。
在黃州,蘇東坡得到朋友馬正卿幫忙,在黃州城東邊的山坡上開了一塊荒地,沒有生活來源,就靠著種地來補(bǔ)貼家用。“東坡”的來歷就源于此。這期間,他不僅留下了“東坡居士”的雅號,還與漁樵田夫雜處,并結(jié)成摯友,演繹出許多被后人津津樂道的故事。鄰居潘家送來自己釀造的酒,他喝起來覺得有股酸味兒,就開玩笑給這酒取名“錯放水”,鄰人不但不生氣,反而覺得與這位幽默大師相處很開心。另外,蘇軾在鳳翔時的頂頭上司陳希亮,他的兒子陳 此時也隱居黃州。陳 ,字季常。陳希亮與蘇軾幾乎成為死對頭,可蘇軾與陳 卻結(jié)成了畢生好友,二人的關(guān)系十分融洽。
說到這個朋友,蘇軾專門寫了一篇《方山子傳》,來記述陳 的故事。傳記中說,陳 是光州、黃州一帶的隱士,年輕時仰慕漢代游俠朱家、郭解的為人,鄉(xiāng)里的游俠之士都遵奉他。年歲稍長,就改變志趣,發(fā)奮讀書,想以此來馳名當(dāng)代,但是一直沒有交上好運。到了晚年才隱居在光州、黃州一帶名叫岐亭的地方。住茅屋,吃素食,不與社會各界人士來往。放棄坐車騎馬,毀壞書生衣帽,徒步來往于山里,沒有人認(rèn)識他。人們見他戴的帽子上面方方的,又很高,就說:“這不就是古代樂師戴的方山冠遺留下來的樣子嗎?”于是就稱他為“方山子”。
其實,陳 的這些故事沒給后人留下什么印象,人們熟知的是蘇東坡沒有記述的另外一個故事。
二人很要好,常常談禪論佛徹夜不眠。尤其是兩人的愛好也差不多,都喜歡游山玩水、寫詩作賦,喜歡研究佛教的道理,還喜歡飲酒。更有意思的是,飲酒的時候,兩人都有一個習(xí)慣,就是喜歡請來一些歌女舞女來助興。陳 在龍丘的房子叫濯錦池,寬敞華麗,家里養(yǎng)著一群歌妓,每當(dāng)客人來了,就以歌舞宴客,這有點兒和我們現(xiàn)在招待客人進(jìn)歌廳的意思差不多。
陳 自稱龍邱先生,為宋代一大名士,風(fēng)流倜儻,常去煙花柳巷之地。可是他的夫人柳氏卻很有個性,而且平生最愛吃醋,她對陳 的行為很是不滿,尤其是看到陳 喝酒時找美女來陪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每見老公有此行為,柳氏便氣得一身酥肉上顫下抖,免不得粗著嗓子大罵上一回。一次,陳 酒喝得正在興頭上,柳氏突然來了。她見舞女跳著舞、歌女唱著歌,一氣之下把美女們?nèi)稼s走了,嘴里還一個勁地說:“喝酒就好好喝酒唄,干嗎弄這些女子來!有美女給你們斟酒夾菜、跳舞唱歌,你說這有什么好的?是酒能多出來呀,還是菜能多出來?”
老陳挺有涵養(yǎng),任由柳氏數(shù)落。在那充分講究“三從四德”的年代里,一不生氣、二不惱怒,那素質(zhì)和肚量啥的,嘖嘖,真沒法兒說啦。
后來這事傳到蘇軾的耳朵里,蘇東坡為了給老朋友留面子,跟陳 一起喝酒的時候,既不敢叫伴舞,也不敢叫伴唱了。
一天晚上,蘇東坡又來到陳 家。陳 一見蘇軾,高興地說:“今兒晚上,咱們兩個好好喝兩杯。”陳 把蘇東坡留下,吩咐下人做了一桌豐盛的酒菜,把家里的酒只要是名牌的都搬上了桌。兩個人一邊喝著酒,一邊談佛論道。說起佛教來,講的是一個“空”字,兩人講來講去,越講越泄勁。陳 于是說:“我說蘇大人,我們兩個這樣講來講去的,干講了半天把情緒都搞壞了。我聽說有兩個美女小調(diào)唱得非常好,今晚干脆請她們給咱們助助興,唱兩首怎么樣?咱們邊聽邊喝,這樣多好。”
蘇東坡忙擺擺手,說:“還是低調(diào)點兒吧,萬一嫂夫人聽見,還不急了啊?別惹事了。”
“她已經(jīng)睡著了。況且,她也就是鬧一陣子,過后就沒事。不用管她。”陳 說完,叫下人立刻把那兩個歌女找來。
等歌女來了后,陳 吩咐道:“你們唱的時候注意點兒,別唱太激昂的,要抒情一點的,聲音不要太大。”兩個歌女明白,這是害怕陳夫人柳氏聽見。
陳 和蘇東坡端著酒杯,聽著兩位歌女唱歌,覺得人世并不全都是空,也有美好的東西。像眼下喝口美酒,聽聽歌兒就挺好的。
二人此時已沉浸在輕歌曼舞中了,沒料到夫人的丫鬟聽見客廳里邊有歌聲,趕緊向夫人稟報,說有歌聲打遠(yuǎn)處傳來。柳夫人聽了這叫一個氣,她意料不到的是老公轉(zhuǎn)換操作方式了,白天不敢唱,改成晚上唱了。柳夫人穿好衣服,從屋里出來,側(cè)耳細(xì)聽,果不其然,真在那唱呢,頓時怒火中燒:“喂,都幾點了,還在這唱吶?還讓不讓人休息啦?”一邊說,一邊拿著木杖大喊大叫,用力敲打墻壁。兩人一聽,趕緊說:“快,打住打住,別唱了。”酒也不敢喝了,弄得陳 很是尷尬。
蘇東坡見著心疼,第二天,蘇東坡寫了首詩送給陳 。這首詩是:“龍丘居士亦可憐,談空說有夜不眠。忽聞河?xùn)|獅子吼,拄杖落手心茫然。”意思是說,“我的朋友真可憐,談?wù)摲鸱ㄍ摺:雎犂掀乓宦暫穑终嚷涞匦陌l(fā)抖。”刻畫出正在高談闊論的陳 聽到老婆罵聲時驚慌失措的可笑神態(tài),幽默至極。
河?xùn)|乃柳氏家族的發(fā)源地,所以河?xùn)|指柳氏。“獅子吼”一語來源于佛教,是佛教中的護(hù)法神,象征威嚴(yán),可見蘇軾賦詩時并非全是貶義。后來這個故事被南宋的洪邁收錄進(jìn)《容齋三筆》中,廣為流傳,河?xùn)|獅吼就成為形容女人威嚴(yán)兇悍的一句經(jīng)典,借以譏諷懼內(nèi)的人。后來人們就把怕老婆的人稱為“季常癖”,換句話說,也成了男人怕老婆的一種優(yōu)秀素質(zhì)的表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