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盡管福柯的話語實踐理論是其關于歷史的理論,但也反映了福柯的后現代知識觀。該理論認為,文化或知識是相對的、關系性的和實踐的,即文化具有片段性。主張從時間、空間和實踐關系等多維視角來理解文化或知識。福柯的話語實踐理論為理解文化和文化分析提供了新的視角,對全球化背景下多元文化的理解和分析具有重要的借鑒價值。
關鍵詞:話語實踐理論;價值;《知識考古學》
中圖分類號:B0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3-291X(2012)06-0279-03
盡管福柯的話語實踐理論是其關于歷史的理論,但也反映了福柯的后現代知識觀。本文將依據福柯的著作《知識考古學》,在解讀福柯話語實踐理論的基礎上,理解其對于文化分析的理論及實踐意義。
一、對歷史連續性的質疑
針對傳統的連續歷史觀,福柯根據歷史中斷裂的事實,力圖建立關于解釋這種斷裂的話語實踐理論。福柯首先歸納了歷史斷裂的兩個特征。
1.歷史研究方法與問題發生了從重視連續性到開始轉向關注斷裂。福柯指出這種轉變的影響,即他所描述的四種后果。第一個后果是在觀念史中斷裂的增加和在確切意義上的歷史中出現的長時段;第二個后果是不連續性的概念在歷史學科中占據了顯著位置,不連續性成為歷史分析的基本成分之一,歷史中不連續的位移成為新歷史最基本的特征之一;第三個后果是:全面歷史的主題和可能性開始消失,一種總體歷史的東西開始逐漸形成。“全面歷史旨在重建某一文明的整體形式,某一社會的——物質的和精神的——原則,某一時期全部現象所共有的意義,涉及這些現象的內聚力的規律——人們常比喻作某一時代的‘面貌’……一個全面的描述圍繞著一個中心把所有的現象集中起來——原則、意義、精神、世界觀、整體形式……”而“總體歷史展開的是某一擴散的空間。”“……簡言之,不僅要確定什么樣的序列,還要確定什么樣的‘序列中的序列’,或者說什么樣的范圍有可能被建立起來 [1];而第四個后果則是這種轉變的局限性。即新歷史在方法論上與傳統歷史方法還有很多的一致性。
2.這種轉變雖然早已出現,但是福柯認為歷史的這一認識論的變化仍未完成。“即便是在今天,而且特別對思想史來說,這一變化仍未被予以關注和思考……猶似在這部人以自己的觀念和知識劃出的歷史中極難提出一個關于不連續、序列、界限、單位、特殊秩序、自律性和不同的從屬性的一般理論。”[1] 福柯認為,人們之所以對歷史的連續性情有獨鐘,就在于人們要為意識這一主宰尋找一個得天獨厚的庇護所,維護主體的至高地位,恢復各種想當然的關系,一如既往的使用歷史的意識形態。
福柯的目的就是要對歷史的這種傳統提出質疑,就是要建立一個關于歷史斷裂和斷裂歷史的理論,提出自己一種新的分析歷史的方法。即試圖測量出在歷史范圍內所發生的變化;對傳統思想史的方法、界限和主題進行質疑,并揭示這些傳統局限的形成原因。福柯的問題就是如何建立在話語實踐理論基礎上的關于思想史的知識考古學。
二、話語實踐理論
(一)話語及其層次
福柯通過陳述來界定話語:“話語是由符號序列的整體構成的,前提是這樣符號序列是陳述……隸屬于同一的形成系統的陳述總體。” [1] 在話語的界定中,福柯在指出話語是一種符號功能整體的同時,特別強調了話語所屬的層次或是系列。在福柯的論述中,我們能夠辨識出符號的四種功能層次以及每個層次分別隸屬的系列。這四個層次及其隸屬的系列分別是:句子層次,屬于語言系列;命題層次,屬于邏輯系列;表達層次,屬于心理系列;陳述層次,屬于陳述系列。句子層次上,詞語是按照句法的或者語義的語法關系連接起來;命題層次上,詞語是按照形式的協調或者概念的連貫的邏輯關系連接起來;表達層次上,詞語是按意識形式的同一性,心理的恒定,或者某個設想的重復的心理關系聯系起來;而陳述的層次“意味著我們能夠確定它們的對象所遵循的一般規則,有規則的分配它們所談及東西的分配形式,它們的參照系統;這還意味著我們確定陳述的不同方式所遵循的一般規則,主觀位置的可能分布;這意味著我們能夠確定所有相連接的形式,所有可能的、相繼的、同時的,確定并規定它們的那個系列……最后還意味著我們能夠確定這些陳述地位所遵循的普遍規則,它們得以制度化,被接受,被使用,重新使用,并相互結合的方式,它們借以成為適應的對象,為實現欲望或者利益的工具及某種策略的成分那種方式”[1]。福柯正是在話語的陳述層次上來分析話語的。那么,何為陳述?
(二)作為功能的陳述
福柯認為,陳述不是可見的語言單位,不同于句子的成分或邏輯的命題形式,陳述是種功能,是“符號整體所特有的存在方式”。陳述具有四種功能。
陳述的第一個功能是,陳述為陳述的對象提供了可能的出現范圍。因為陳述具有指涉“它物”的性質。從福柯的分析中我們可以看出,對象的擴散必須借助陳述來實現,正是一個一個的陳述,言說了一個一個不同的對象。一個陳述群,就可能是一個對象的可能空間。一個具體的陳述為對象開啟了一個有限的擴散空間,呈現了一個對象的特殊系列。陳述的第二個功能是,它為主體提供了可能的位置。陳述有兩種含義,一是作為抽象意義的功能,一是一個具體陳述功能的實現。作為具體的陳述形態,主體的位置是唯一的,但是,作為抽象的陳述,可以呈現主體位置的任意一種組合,在這個意義上,陳述為主體提供可能的位置;這里表現出了陳述的辨證法:陳述是唯一的,是獨一無二的,也就是說陳述與決定陳述的條件是一一對應的關系。但是陳述又是能動的,為主體不同位置的出現提供了可能。這樣,不是主體決定陳述,而是陳述為主體的出現提供了可能的位置。無論是陳述對象的范圍還是主體可能出現的位置,福柯都稱之為“游戲”,即對象的關系或主體的關系游戲。陳述的第三個功能是陳述可以滿足或者提供的條件。即陳述可以調動一個句子或命題的系列。一個陳述不能通過單個句子、命題、單一的主體或關系發揮作用。這是陳述作為一種功能而非預件的原因。陳述必須參照其他的陳述才可以發揮功能。這可以理解為作為陳述功能的運作過程,也可以理解為功能結果的陳述間的關系。陳述通過其與其他陳述的關系來實現功能。陳述的這一功能特點,為其他層次符號功能的實現提供了可能。為它們提供一個呈現意義的、條件的、和關系的空間范圍。陳述的第四個功能是,陳述可以賦予符號系列以物質的存在形式。福柯指出,一方面,沒有物質載體的抽象的符號是不能被分析的;更重要的是,這里指的是可分析的符號系列的位置,或重要性。
福柯指出,話語形成與陳述具有內在的一致性。這種一致性表現在以下四個方面:(1)陳述與話語形成的四個維度的要求是一致的。“那些被作為‘話語形成’確定下來的東西強調在陳述的特殊的層次上被說出的事物的一般方面。我們在分析它時所涉及的四個方面與陳述功能實施的四個領域相吻合……這是因為它們以那種標志陳述層次的規則性涉及陳述的層次……”[1] 正是在這個意義上,福柯才同意對話語形成的分析就是一種陳述的描述。(2)話語形成的識別不受其他可能的統一原則的支配,它揭示出陳述的特殊層次,同時,陳述的描述和陳述層次構成方式的描述通向話語形成的個體化。陳述分析和形成的分析相輔相成。(3)陳述屬于話語形成。陳述的規則性是由話語形成本身所決定的。標志話語形成的是事實的擴散,而陳述賦予這種擴散一種存在方式。(4)話語是陳述的整體,由有限的陳述構成,這些陳述的條件可以確定。
(三)話語的形成
話語的形成包含四個維度。即話語對象的形成、陳述方式的形成、概念的形成和理論(策略)的形成。這四個維度的形成都是關系的結果。福柯詳細分析了實踐關系如何決定了這四個要素出現的范圍。
福柯認為,出現在話語中的對象具有模糊性,即將這一對象個體化時,會出現界限的擴散。對象具有不斷流動的特點。福柯的話語描述不是要列舉這些擴散的對象,而是要確定這種擴散的可能范圍,即要尋找對象的形成原則。在福柯那里,這些原則指的是一種關系,包括對象出現可能地點、對象的審定主題以及對象所屬的定位系統。正是這些因素的相互作用和相互關系決定了對象可能出現的范圍。
陳述方式,我們可以理解為獲得和提供對象的方法。比如定性的方法、定量的方法等。福柯同樣認為,陳述方式也是有外在于對象的實踐要素間的關系決定的。就醫學領域來講,某種醫學話語的陳述方式由與這種話語實踐的要素,如醫院、醫生的地位特征、法院等相互間關系所決定的。
福柯認為,概念并不是由對象的內涵或由思想的演繹所決定。概念決定于陳述本身。概念變化有陳述的方式的變化所決定。實際上,最終也是由話語實踐中各個相關要素間的關系決定的。
福柯將具體的理論選擇,叫做策略。策略決定于陳述的以下條件:(1)概念可能的衍射點。包括不相容點、相等點和某種分類的連接點等。(2)衍射點為策略的選擇提供了可能性,而實際策略的出現還需要描述特殊的需要以確定該策略出現的現實性。(3)非話語實踐的影響。非話語實踐指的是與話語功能沒有關系的實踐要素。
福柯總結到,“正像我們不能把對象的形成歸納于詞與物;把陳述的形式歸結于認識的純粹形式和心理主體;把概念的形成歸結于例行性結構和思想的連續性一樣,我們也不應該把理論選擇的形成歸結為某個基本計劃,或意見的次要作用。”[1] 這四個維度的任一個形成,都有標志話語形成的意義。話語形成是話語的終極層次,或者是最高層次。話語的這四個維度之間存在著一種垂直的隸屬關系。話語可能言及的對象范圍,主體同對象的可能位置,決定這話語的陳述方式,陳述的結構網絡,各種陳述的關系和數量,可以說各種陳述方式的組合,決定了概念的內涵和外延;而概念的分歧空間,又決定了理論或者策論的選擇。話語分析就是分別對話語的對象、陳述方式以及概念的形成及分布原則、理論選擇原則進行描述。
(四)話語實踐
福柯之所以要把話語與陳述聯系起來,目的在于說明話語的實踐性。話語分析的目的就在于分析話語的對象、主體的位置、概念以及策略是在一個怎樣的客觀的、歷史的關系中產生的。而陳述功能的實施與這些客觀的實踐條件直接關聯。
福柯指出,“話語的實踐”不同于個體表述思想、愿望、形象等的表達行為;也不同于邏輯推理和語法的構造行為。“話語實踐是一個匿名的歷史的規律的整體。這些規律總是被確定在時間和空間里,而這些時間和空間又是在一定的時代和某些既定的、社會的、經濟的、地理的、或者語言等方面確定了陳述功能實施的條件”[1] 概括的理解,話語是規律的整體。這種規律不同于傳統的思想史規律,傳統的思想史規律是連續的、是由主體及其意識根據連續性、必然性的要求建構的,是脫離具體的時間、空間的空中的彩虹。而話語,或者話語規律,總是被置于具體的時間、空間條件之中,這些時間和空間又是有不同自然與社會條件內容的時間和空間。陳述就是受這些客觀的歷史條件的限制,同時陳述又通過展現一個空間——對象、主體、概念和理論的擴散空間,為我們提供一個關系網絡——具體的、歷史的、社會的、地理的等條件相互關系的網絡。所以,話語是關系的話語,是實踐的話語。
(五)把話語當做事件進行分析
把話語當做事件進行分析,是福柯話語實踐理論的實質。福柯把整個思想史看做一個話語場,那么,思想史的連續性是如何實現的呢?福柯發現,傳統的連續性的邏輯不僅存在諸如傳統、影響等一套模糊的概念,諸如不同學科領域的模糊劃分,而且在于對諸如書、作品等的釋義。福柯首先將這些話語的單位和連續的機制束之高閣。福柯要關注的是話語本身。在福柯看來,話語就是事件。話語事件的特點在于他的客觀性。首先,話語意味著一個客觀的說或書寫的發生過程,并借助一定的媒介或載體而存在;其次,話語事件與其他事件一樣總是獨一無二的,只是出現在重復、轉換和復活當中。最后,話語事件同其他事件一樣,處在各種關系(這種關系不同于線性關系——筆者注)的空間之中。至此,福柯的目的就是要把話語當做事件,并描述事件本身。即福柯所說的“描述話語事件的計劃”。福柯強調,對話語事件的描述,不是對話語的語言學分析,也不是對話語的內涵分析或釋義。話語分析的對象就是話語本身。“……對于某個話語事實,語言分析提出的問題永遠是:這一陳述是根據什么規律形成的?”而話語事件的描述提出的問題是:“這種陳述是怎么出現的,而在其位置的不是其他陳述”;“相對思想分析使用的話語來說,思想分析總是寓意的。它的問題必然是:那么在已說出的東西中所說的是什么?話語分析的范圍是朝著另一個方向的;確定它的存在條件,盡可能準確的確定它的極限,建立它與其他可能與它發生關聯的陳述的對應關系,指出什么是它排斥的其他陳述形式。”[1]
把話語當做客觀的事件進行分析,福柯的意圖何在呢?因為話語事件具有獨一無二的客觀性,與其環境條件相聯系,不同的話語事件的出現,就意味著一個斷裂的產生。話語本身就是這種斷裂的標志。有這種話語系列構成的思想史,必然是一個斷裂的,有不同的碎片擴散的空間,一個范圍。這樣,歷史連續性就消失了,主體、主題的意識從一開始就被排除在話語之外。福柯的話語實踐理論,就是一個關于歷史斷裂的理論。為他的知識考古學提供了理論和方法基礎。
福柯的話語實踐理論具有重要的理論價值和實踐價值。首先,它為文化的理解和分析提供了新的視角。在文化理論領域,一直存在著解釋學、結構主義和現象學的爭論。但無論是關于文化本質的理解,還是文化分析的方法,這三種理解都不同程度的存在著主體主義的缺陷。受主體主義的限制,解釋學和結構主義主張意義的客觀性和確定性,但解釋學沒能看到意義的關系性,而結構主義卻從語義的關系角度來理解文化意義;現象學直接站在主體的角度上,無限放大了意義的可能性。而福柯的話語實踐理論,則將文化置于具體的歷史系列、空間位置和社會關系網絡之中,著眼于文化背后的實踐關系。從而為文化分析提供了“考古學”的視角;其次,為全球化背景下多元文化的分析提供了方法借鑒。全球化背景下,各種文化相互碰撞、交織和競爭。科學認識各種文化和科學的文化實踐,意義重大。盡管馬克思主義的文化觀為我們科學認識文化和科學的文化實踐提供了依據,但福柯的話語實踐理論關于文化的分析方法,無疑也具有重要的借鑒價值。
參考文獻:
[1] 米歇爾·福柯.知識考古學[M].謝強,馬月,譯.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07:10-130.
[責任編輯 王玉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