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底的早晨,我?guī)倳呗返暮⒆尤ト嗣窆珗@看荷花,據(jù)說那里的荷花美艷無比。我們兩個興致勃勃地來到電梯門前,鄰家的胖女人和她的哈巴狗也正要出去溜達。那女人胖得還是有點美,白里透著紅,手臂和腿,像蓮藕一樣,一節(jié)節(jié)的圓潤。看那只老實的哈巴狗,矮腳,雪白的身體,跑起來飛快,討人喜歡。這天哈巴狗不知吃錯了什么藥,就躥了過來,直奔我們兩個。我平時是不懼小動物的,貓啊狗啊還是敢摸一下的,但那天可能擔心孩子受到傷害,反應特別大,抓著孩子又叫又逃,我們家那幢樓,電梯廳和走廊圍成一個圈,我們兩個足足繞了一圈。那個女人一聲不吭,或者說最多只是柔柔地叫:嚕嚕,回來!最后我們兩個只好躲進了家門,臉煞白,心劇跳,孩子都傻呆呆了。
我去找物業(yè),說她家放狗咬人。物業(yè)的人哼啊哈啊,問是哪一層哪一家的,那口氣好像拿了胖女人無限的好處。我惡狠狠地說,你們告訴她,狗繩牽牽好,當心!誰傷了我的孩子,我跟誰就不客氣!
物業(yè)的人見我兇巴巴的,就婉轉(zhuǎn)地告訴我,那女人喜歡狗喜歡得出奇,老公不要,孩子送走,有班不上,最后氣得父母也不同她往來。
再看見胖女人時,她倒學乖了,手里松松地牽著狗繩。但是我就當她是一陣風。一旦要出去,先豎起耳朵聽一聽,聽到門外有狗聲,我會等一等;下班回來看見她和哈巴狗進電梯,我就會去開報箱。除了哈巴狗,胖女人永遠獨往獨來。
我巴望著能不能出點事。譬如有一天下班時,在馬路邊一群人圍成一堆,說轎車壓了一條狗,我就指望著是我家隔壁家的那條哈巴狗。一天黃昏,胖女人進超市買點東西。以往哈巴狗都會跟進,可是前面進去的一只狗撒了一大泡尿,超市的女營業(yè)員就不肯放平時很乖的這條哈巴狗進去。哈巴狗就去了隔壁的一家很小的時尚服裝店,它拼命地拱玻璃門,我想里面的店主會用拖把把它打出來。誰知那個纖纖的美女拉開門,卻喜笑顏開地歡迎它進去。原來店里面深藏著一條發(fā)情的小母狗。咳!不過有一天這條哈巴狗再想進去混的時候,門打不開了,因為已經(jīng)換了男店主,氣得它在門前的臺階上放了兩顆屎蛋。
其實我心里覺得胖女人也蠻可憐的,只不過三十出頭點,何必把青春消耗在那條惡狗上。
有次在電梯里遇到一個老爺爺,住在我們上一層,他問我,你們15層的一個女人很促狹,養(yǎng)的那只哈巴狗整天怪叫,叫得我晚上睡不著,白天也睡不著,還老做噩夢。我也不知怎么安慰他才好。
后來,有一天看見胖女人放嚕嚕在小區(qū)里的草地上玩,而且沒有牽狗繩,我心里警惕起來,忙緊緊拉住孩子的手。看嚕嚕毛發(fā)暗了許多,像邁不開腿的老太婆,伸著兩個前腿要胖女人抱。只聽胖女人對旁邊的阿婆說,嚕嚕年紀大了,心臟也不好,來日不多了。
這天不知為什么我?guī)е⒆記]有回避,和胖女人同乘一部電梯上去。好久沒有照面了,她臉色有點黃,動作很笨地抱著嚕嚕,自言自語地說:是你自己要出來玩的,卻跑也跑不動。我孩子聽了直說:狗狗好可憐啊。嚕嚕好像也聽懂了,眨著眼睛,喉嚨里發(fā)著呼呼的喘氣聲。我不懂狗,但感覺得出它眼里彌漫著悲哀,好像死到臨頭才學會了懺悔,在說:對不起,對不起!我心里對嚕嚕說:得了吧,我本來就恨你的,也恨你的主人,樓上還有個老爺爺更恨你。
不到兩天,發(fā)生了突然事件。我下班回家看見胖女人從電梯里走出來,笑得很歡,人也輕盈,微黃的面色又變回到白白粉粉的,她懷里抱著一團黑黑的東西,竄出來居然是一條生龍活虎的小黑狗。看著她走遠了,保安悄悄地告訴我:你當心點,嚕嚕死了。胖女人說狗被人虐殺了,還報了案。但那天我在路上,明明看見一個高大的、胡子拉碴的男獸醫(yī)上去她家,說是去打安樂死的針。下來時,他手里多提了一只黑口袋,里面有東西在動,還說解決了。
這一刻我把孩子緊緊抱在懷里,真的感覺到毛骨悚然的味道。
又過了幾天,傍晚回家,一只狗在地上爬,是嚕嚕!它復活了,它蹺起右腿,在電線桿下撒尿!什么黑口袋?什么安樂死?胖女人很親熱地跟那個說自己睡不著覺的老爺爺在聊天。
我是不是有些幻聽幻視?
從此我見胖女人就怕,更怕哈巴狗。有時買幾只肉饅頭走在路上,看見狗,我心里就惴惴的,格外緊張。
責任編輯 賈秀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