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到蘇州一帶出差,原本相約她周末抽空來鎮江看我,結果周六一大早收到她的短信說來不了了,讓我去蘇州與她見面。想想十五年不見,讓我毫不猶豫地奔赴蘇州。一路上不停地收到她的短信,安排接車的地點。
我與照來自湖南兩個不同的地區,為了共同的目的——藝考,相識在長沙的岳麓山下,那一年,我們才十七歲。
照還略小我幾個月,個頭不高,皮膚有點黑黑的,一雙眼睛撲閃撲閃的。第一次見面是怎么樣的狀況已記不起來了,只記得當初的那點自信讓我們相約一起上北京。許是少年麻木,以為自己找上中央美院的門,就能順利地圓夢中央美院。
于是,兩人懷著夢想,背起行囊夾著畫板就進京了。初次到京,舉目無親,我們一起睡過地鐵,住過8元一宿的地下旅館。破落戶一樣地拎著背包,一路打聽中央美院的位置。中央美院是找了,美院研究生的畫展也正在進行,只是沒有我們要找的美院培訓班。落寞中,在美院學生的指點下,幾經輾轉,來到北京服裝學院,遇到了一群全國各地到北服進修的人。在他們的熱心幫助下,我們花300元在紅廟附近的民房里租了一間只有幾平方米的房間,一張床,能立兩個人,解決了住宿問題。我倆還辦了十元一張的公交車月票,每天穿梭在中國美術館、會展中心、圓明園畫家村等有大型展覽的地方。
當初的雄心是要在京城站住,哪怕是打工也要學到東西才回長沙。但事與愿違,即使每天就著榨菜,啃著兩角一個的大饅頭,錢也很快就花得差不多了。我是瞞著父母跑到北京來的,不敢找父母要錢。照一直是跟我合用,她的匯款十幾天遲遲未到。堅持不到一個月,她在她姐的一個同學那里借了三百元,就趕到火車站訂車票。事后,這位老兄在信中還打趣我們說:“晚上吃飯時,還說第二天帶你們去香山看紅葉的,沒想到,你們卻跟流竄犯一樣的,一下跑得沒有影子了。”那頓飯,是我們在北京吃得最好的一次了,回想那時在北京總共也就吃過三頓米飯。
當晚到北京站購票時,人很多,買到回長沙的票(站票)已快凌晨1點多了。公交地鐵早就停開了。繁華的街道十分的冷清,摸摸干癟的口袋,只好選擇步行回紅廟了。許是要結束北漂了,兩人都有點興奮,一路上哼著小曲蹦跶雀躍著。半路上,被一值班崗亭的警察攔下來詢問。照沒好態度地回答,讓警察很生氣,還錯把她當成男生,拎到崗亭訓了話。照出來時,噘著個嘴,一聲不吭的。原來,深秋的深夜,我們單薄的衣著,讓警察錯把我們當成了打工的;當知道我們是來京求學的,便對我們客氣了許多,囑咐我們回去時,盡量沿大路走,走在燈下,注意安全。每回打趣照時,她都會嘟噥說,真搞不懂那個警察什么眼神。回長沙后,我倆都瘦巴巴的,有點營養不良。
休整兩個月后,照又去了杭州的浙江美院(現在的中國美院)。第二年春節接到照的電話,叫我也去。正月初八一過,我隨著春運的大軍,用金雞獨立式站到了杭州,年前才買的新皮鞋斷了底。在杭州,我們住在玉皇山下的民居里,跟著中國美院的學生一起學畫畫。直到藝考開始才折回長沙,開始轉戰全國各藝術學院在長沙設的分考點。省聯考結束后,我們各自回老家補習文化,參加全國高考。
當年,兩人分別考上不同省的學校,天各一方,通信雖未斷過,卻十五年未見。我按部就班地上學、工作、成家,過著墨守成規的日子;照卻天南海北地闖,工作更換頻繁,南京、郴州、武漢、北京……今天在這,明天也許在那,就連吃飯坐車都在談著與工作有關的事。我笑她,你真是精力充沛,換來換去,你不累嗎?照淡淡地笑著說:“沒什么,不就是為了生活么?誰給我錢多我就給誰賣命唄。”照情史也很豐富,每段感情結束時,她自舔傷口,又全身心地投入另一場愛情。被愛傷害無數次后,她失望地在網戀和閃婚中告別了單身。沒想,這樣簡單,卻得到了真正的幸福。
出了蘇州火車站時,華燈初上,天空飄著小雨,一抬頭就看見了照。兩人相視一笑,勾搭著肩,相擁而行,仿若昨天走在北京火車站。原來,十五年的距離也就鎮江到蘇州那么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