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拉吉:臨危受命的歐洲央行新行長

歐債危機面臨系統性風險。危難之際，“超級馬里奧”德拉吉出任歐洲中央銀行行長一職。這位“墻外開花墻內香”的 “嚴肅男孩”，是否會在意大利國內“香”過后再把“香味”灑向全歐洲呢？

在希臘債務危機鬧得沸沸揚揚，歐債危機面臨系統性風險之際，意大利人馬里奧·德拉吉于2011年11月1日接替任期屆滿的讓·克洛德·特里謝，正式出任歐洲中央銀行（簡稱“歐洲央行”，英文縮寫為“ECB”）行長一職。

現年六十四歲的德拉吉是意大利著名的經濟學家、銀行家，曾先后擔任世界銀行執行董事、高盛投行副總裁、二十國集團金融穩定委員會主席、意大利中央銀行行長等職務。2011年6月24日，歐盟成員國領導人批準歐洲中央銀行新行長人選，同意由德拉吉接替特里謝，執掌世界上第一個管理超國家貨幣的中央銀行——歐洲央行。于是，這位美國麻省理工學院經濟學博士學位獲得者，就成為當今世界繼“美國聯邦儲備委員會”（簡稱“美聯儲”）主席本·伯南克、世界銀行行長羅伯特·佐利克之后又一位最有權威的銀行家。

“嚴肅的男孩”

中國有句古話，“自古雄才多磨難”。此話用在德拉吉身上同樣貼切，因為他在成年之前就曾經歷過人生的低潮。

德拉吉1947年9月出生于意大利羅馬的一個金融世家，殷實的家境讓他度過了快樂的孩提時代。然而，“人有旦夕禍福”。上高中時，天降橫禍，德拉吉的父母在幾個月內相繼去世。作為家里三個孩子中的老大，德拉吉以稚嫩的雙肩擔起承繼家業、撫養弟妹的重擔，履行“長兄為父”的職責。

苦難讓人早熟。過早失去雙親的痛苦經歷，使德拉吉對人情冷暖有了深刻體察，也塑造了他處事冷靜、敢于擔當的性格。德拉吉在學生時代就律己甚嚴——讀書的日子很艱苦，他每天總是起得很早，晚上睡得很晚，學習十分用功。在弗朗哥·羅基教父那里，德拉吉接受了教會教育。羅基教父是一位哲學教授，喜歡在學生說出答案后問“為什么”，在意大利很有知名度。名師的教誨和影響讓德拉吉受益匪淺。

中學時代的德拉吉還是一個體育愛好者，籃球場上經常可以看到他的身影。德拉吉總愛模仿當時在米蘭奧林匹亞隊打球的比爾·布拉德利的動作（布拉德利是NBA的傳奇巨星、美國籃球名人堂成員之一，曾當選為美國參議員）。德拉吉曾經的隊友說，布拉德利打球時以積極和對細節的專注著稱，這同樣也成為德拉吉的特點。在之后的工作崗位上，德拉吉嚴謹細致，對每個細節都很在意。在同學眼中，德拉吉是個“嚴肅的男孩”。他表情冷峻、不茍言笑，很少夸夸其談。同時，他非常注重個人形象，總是衣履整齊，發型美觀。同學們遇到困難總是找他幫忙，但又取笑他穿衣服過于講究。

高中畢業后，德拉吉進入羅馬大學攻讀經濟學，師從推崇凱恩斯理論的經濟學家費德里科·凱夫。20世紀70年代初，不甘平庸的德拉吉又漂洋過海，前往美國麻省理工學院繼續求學深造，成為兩位諾貝爾經濟學獎獲得者弗蘭科·莫迪利安尼和羅伯特·索洛的學生，并于1976年獲得麻省理工學院經濟學博士學位。

讀博期間，其導師索洛就曾預言，弟子德拉吉日后會成為一名大學教師。索洛的預言果然得到應驗。完成學業之后的德拉吉曾在美國哈佛大學擔任經濟學教授，其后又在意大利佛羅倫薩大學等多所大學任教。

“超級馬里奧”

政學互動，旋轉反復——擔任教職的學者進入政府部門效力，卸任后重拾教鞭，有機會時再入政壇——這是現代西方社會的“傳統”。比如，美國前國務卿賴斯，獲政治學博士學位后入斯坦福大學任教，幾年后即出任喬治·布什（老布什）總統的國家安全事務特別助理，四年期滿卸任后，賴斯進入胡佛研究院任高級研究員，隨后又出任斯坦福大學教務長；小布什總統上臺后，賴斯再入白宮，官至美國國務卿，在經過八年的華盛頓政治生涯后，賴斯重返斯坦福大學擔任政治學教授。德拉吉走的也是這樣一條類似的道路。

最初，德拉吉輾轉幾所大學任經濟學教授時，就同時兼任為意大利中央銀行出謀劃策的顧問。1984年，德拉吉走出校門，作為意大利的代表，被派駐位于華盛頓的世界銀行總部，出任世界銀行執行董事達六年之久。在工作過程中，他與美國、德國、以色列等多國財長建立了密切的關系，培養了豐厚的人脈。

1990年，德拉吉“衣錦還鄉”，返回羅馬，隨即在意大利財政部擔任國庫部總干事。德拉吉走馬上任才幾個月，一場貨幣危機就席卷了意大利，迫使意大利里拉貶值百分之三點五，意大利被迫放棄歐洲的匯率機制。作為應對之舉，德拉吉開始出售超過七百億歐元的國有資產，并修訂相關法案，推行歐洲力度最強的私有化進程，改革財政部內部結構。事實證明，這些措施卓有成效。

2001年貝盧斯科尼上臺后，德拉吉離開意財政部前往美國高盛投行擔任副總裁兼執行董事，進一步熟悉了英美銀行系統的運作，并以嚴肅的工作態度、出色的外交手腕和低調的處事方式著稱。當時德拉吉的辦公地點在倫敦，但他常常乘坐地鐵上班，而不是乘坐公司為他配備的豪華轎車。為此，人們對他稱贊有加，認為他的言行更接近勤奮節儉的德國人，而不像一般那種背負“地中海懶漢”惡名的意大利人。

“墻外開花墻內香”，德拉吉在業界的好名聲也傳到國內。2005年年底，意大利出現財政危機，央行面臨破產，時任總理的貝盧斯科尼緊急將德拉吉召回，接替涉嫌丑聞的安東尼奧·法齊奧，出任意大利央行行長。當時意大利央行因官僚氣氛濃重受到外界詬病，但德拉吉的上臺卻帶來了大改變。上任伊始，德拉吉便精兵簡政，削減了法齊奧時期設置的一些分支機構。然后，他改變了意大利央行的辦公地點——建于19世紀的柯克宮的內部風格，還允許員工把電腦接入互聯網，上班時攜帶黑莓手機。德拉吉任職不久，其國際化視角和開放的處事方式，就使意大利央行面貌煥然一新。

意大利媒體為德拉吉的這些任職業績和不凡舉措叫好，并親切地稱他為“超級馬里奧”，這不僅因為德拉吉與20世紀80年代日本任天堂公司的一款游戲的主角名字相同，還因為他如游戲中的馬里奧一樣，具有一路披荊斬棘的經歷。

一波三折登上歐洲央行掌門人寶座

成立于1998年6月的歐洲央行，其職能是“維護貨幣的穩定”，管理主導利率、貨幣的儲備和發行以及制定歐洲貨幣政策。它不接受歐盟領導機構的指令，不受歐元區各國政府的監督，是唯一有資格在歐元區發行歐元的機構。德拉吉的前任是于2003年任職歐洲央行行長的著名銀行家、法國人特里謝，但德拉吉的上臺經歷可謂一波三折。

早在2011年新年伊始，遴選特里謝接班人的工作就提上了議事日程。由于特里謝是法國人，根據慣例，其繼任者不會是法國人。盡管德拉吉在歐洲業界已是聲名顯赫，但在遴選工作剛開始時，德拉吉卻并不特別被看好，甚至被一些人視為“圈外人”，主要“障礙”在于——用欣賞德拉吉履歷與能力的人的說法是，他“錯拿了護照”——德拉吉是意大利人，而該國是歐元區國家中除希臘外債務狀況最糟糕的國家，同時意大利的通脹水平也一直比較高。對于以維持物價水平為第一要務的歐洲央行來說，由一位來自“超級債務大國”的央行行長來拯救歐元，似乎不能讓人放心。德國總理默克爾的親信曾對媒體直言：“一個南歐人出任行長將不是個好信號。”

然而，世事多變如白云蒼狗。排位在前的兩位候選人突然撤退，為德拉吉提供了一個領跑群雄的機會。德拉吉最終進入了德國總理默克爾的視野。同年5月11日，默克爾公開表態聲援德拉吉，稱他是一個“非常有趣且經驗豐富的人”，有著“與德國人一樣的穩重”，“他非常接近于我們有關穩定性文化和可靠經濟政策的想法”。

過了德國人這一關，德拉吉在法國人那兒卻又卡了殼。原因還是與國家利益有關——在法國人特里謝任內，包括行長在內的歐洲央行執行董事會的六名成員中，僅比尼·斯馬吉一名意大利人。然而，如果特里謝卸任而德拉吉當選，將使執行董事會中的意大利人增至兩名，而法國的代表將減為零。為此，法國曾要求斯馬吉辭職，以便給法國人空出一個席位。可誰知斯馬吉卻以任期未滿為由拒絕讓位，結果就導致法國不肯為德拉吉“放行”。后來，還是意大利總理貝盧斯科尼親自出面做通了斯馬吉的工作。貝盧斯科尼當面向薩科齊表示：如果法國支持德拉吉，作為交換，意大利將把斯馬吉的位置讓給法國人。得到這個保證后，法國才表態支持德拉吉。

障礙既已掃除，德拉吉的勝出幾率自然大為提升。歐洲媒體稱，作為唯一一名同時獲得德國、法國、意大利和西班牙共同支持的人選，德拉吉接替特里謝只是走個程序的問題。

事態的發展也確實如此。2011年5月中旬，歐元區財長提名德拉吉出任下一任歐洲中央銀行行長一職。一個月后，歐洲議會經濟和貨幣事務委員會進行表決，同意由德拉吉接替特里謝執掌歐洲央行，任期八年。盡管歐洲議會在任命歐洲央行行長問題上僅具有咨商地位，無權定奪，但其正式形成的意見往往會受到尊重。最終，歐盟二十七國首腦峰會于6月24日批準了這一任命。

面臨一系列嚴峻挑戰

幾經周折之后，德拉吉這位來自南歐的銀行家終于如愿以償，坐上了歐洲央行行長這把處在權力和貨幣戰爭中心的、富有誘惑力的交椅。

然而，當德拉吉搬入歐洲央行大樓，在位于第三十五層的行長辦公室里俯瞰歐洲、指點經濟大局時，他卻無心慶祝勝利，因為他生不逢時——如今的歐洲不是處于繁榮興旺的太平盛世，而是正值經濟困頓的多事之秋。在歐盟這樣一個遠未達到政治一體化的共同體中，面對一個接一個瀕臨破產的國家經濟，德拉吉的上臺，是“臨危受命”，將他推上歐洲央行掌門人寶座的人們是希望他成為引導歐洲走出債務危機的關鍵人物之一。

歐元區經濟發展陷入增長乏力的狀況已經由來已久。早在德拉吉的前任特里謝上任時，由于全球經濟不景氣的大背景和美元貶值的沖擊，歐洲經濟已呈現疲態。在特氏執掌歐洲央行的八年時間里，歐元區經濟不僅不見復蘇跡象，反而在停滯的泥潭里越陷越深。2008年國際金融危機爆發以來，歐元區許多國家遭遇了史無前例的財政和債務危機，列入“多米諾骨牌”隊伍的國家也在不斷增加。時至今日，歐元區已搖搖欲墜，歐洲債務危機日趨嚴重，歐元區經濟已經從備受期待變成了爛攤子。迎接德拉吉這位新行長的不是鮮花和掌聲，而是一系列嚴峻挑戰。

挑戰之一是如何避免希臘困境的連鎖反應。希臘的債務已經超過國內生產總值的百分之一百五十、年度赤字數額龐大且利率超過百分之二十五。無獨有偶，緊步希臘后塵的還有意大利。該國債務已達一點九萬億歐元，超過希臘、愛爾蘭、葡萄牙和西班牙四國的債務之和，已達到其國內生產總值的百分之一百二十。作為歐元區國家的第三大經濟體，意大利債務危機的嚴重程度僅次于希臘，引發了“意大利是否會成為下一個希臘”的擔憂。嚴重的經濟危機甚至導致希、意兩國的總理下臺、內閣改組。歐洲央行必須拿出大智慧，找出一個力度足夠、效果明顯的良策以改變現狀。這對于新上任的行長顯然是一大考驗。

挑戰之二是如何保衛和鞏固對歐元的認同感。在歐元危機的重壓下，歐洲幾百年戰爭所換來的一體化共識正在消退，歐盟各國民眾間的信任關系瀕臨崩潰，許多歐洲人原本推崇的單一貨幣歐元已經處于岌岌可危的境地。因此，如何保住歐元亦成為新行長的當務之急。

人們期待，德拉吉這位被外界認為行事穩健的意大利銀行家，采用比他的兩位前任更靈活、更成熟的經濟政策和金融救援方案，掌舵歐洲央行這艘巨輪駛出危險海域，進而帶領歐洲國家走出經濟泥淖。德拉吉將會有什么樣的表現呢？人們正拭目以待。

（責任編輯/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