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間,走過四季,在黃貴權老先生五十余幅至美的影像畫面里,我恍然明白古人所說“季節心情,畫中歲月”,渾然若一部印象與幻想的大型交響,其間靈光點點,韻味萬千;仿佛水彩和水墨的精心鋪陳,精確的模糊,刻意朦朧后的沖淡,融精湛藝術手法于傳統文人繪畫風范,用攝影捕捉妙逸墨趣、生動畫面。春夏秋冬,無限詩情畫意。
冰雪破春,《彌堅》老干迎春雪,《梅韻》傲然報春歸,《馥郁》撲面,滿樹幽香橫斜,《春雨》乍到,《凝雨》中,萬千朵冰澌融融泄泄。當暮春三月,《春夢》依依,繁花似錦間,清露溟濛,《春酣》曉夢如醉。繼而落花如雨,天涯芳信斷,在芹泥雨潤間。《芳菲》世界,銀華《櫻雨》,垂珠掛玉,萬點流星,如雪蝶、燈蛾,照影頻飛。風過處,《綠萼》似苔枝綴玉、雪花片片,一派風流,飄揚漫天。雨過風住,花落未盡,窈窕桃花《聽雨》,一抹嬌綃逆光中,令人歡喜不盡。春將過,《春色》住,嫩綠淺粉交融處,雖然《春濃》不盡,海棠風雨,又待明年飛花季。“江頭千樹春欲暗,竹外一枝斜更好”,好在《新篁》。
一邊是《綺麗》世界中,金波玉骨菡萏香,一朵新荷亭亭將綻;一邊是小荷尖尖傍大葉,享受萬籟寂寂中的《靜音》。《悅沐》中一朵芙蓉,在光露中若隱若現,顯盡華麗雍容,不禁讓人神往大唐風采!《朦朧》中,菡萏舞霓裳,“翠云隊仗絳霞衣,慢騰騰??忽然急鼓吹將起,似彩鳳,亂驚飛。”細聽《綠響》,“綠水紅蓮一朵開,千花百草無顏色”,巧合白居易,令人歡然。
荷塘中竊竊《私語》《細語》不休,仿佛真真能聽到綠仙的私密呢喃。是焦心秋涼后的憔悴?或是在述說“翠貼蓮蓬小,金銷藕葉稀”的故事?《秋塘》中,敗荷《漫舞》,蕭索凄涼。靜謐中,黃葉投下片片《素影》,卻到處是無限的《墨韻》《悠悠》。《色變》中林木森然,一桿桿如壯士,捍衛林中最后的秋色點染;庭院中《斜暉》絢麗,紅葉古瓦,好不莊嚴。
《秋艷》后的《蛻變》,季節進入《嚴冬》,衣被白雪的森林,銀絲飛舞,如蘇州的亂針繡,成了最風格化的冬季景色;郊野空地上,漫天飛雪中,象征高貴飄逸的丹頂鶴,《傲雪》閑步??黃老先生的畫面,比比皆唐詩宋詞境界。攝影師取材依據了怎樣的高尚品味,讓觀眾享受到至美至純的藝術境界?
黃貴權老先生近半個世紀對美孜孜以求,或可如德國詩人霍爾德林說:美,已經成為他的宗教。的確,沒有對美如信仰般的執著,人不會對一棵樹,一片水,一尾魚,一朵花發如此癡情,在有限的題材中挖掘出無限的審美維度,像一個自然美的守護神,虔誠耐心地守候春天的蘇醒,晨曦的升騰,季節的變換,光影的移遷??
其實,大自然的美,始終在以各種方式接近人類,但在一個神不守宅、為物質金錢而發狂的時代,她的瑰麗風姿只對靜觀的靈魂綻放。美國作家艾默生說:“自然景觀之間并沒有多大差別,差別在于觀者的眼睛。”黃貴權老先生有這樣一雙寶貴的專業眼睛,發現美,然后呈現給廣大觀眾,美的藝術就這樣誕生。
黃老先生是東方人,東方傳統審美依據的是人心,沿循的是情感,不似西方傳統審美,崇尚的是科學理性指引下的感性再現。東方傳統審美,以空靈超驗為最高境界,近乎一種宗教境界;西方傳統審美,以寫實為綱常,體現對對象一種信仰般的虔誠。殊途同歸。
但人類愛美、創作唯美藝術的動機并非來自于對生活的單純頌揚,正好相反,它來自對生活的反思以及反思后的批評和糾正,在唯美攝影藝術上,它就是一種最溫柔的批評,一種最浪漫的糾正。正是生活中的某種不足在藝術家內心挑起某種改變的欲望,藝術家的創作才得以發生,藝術美也由是而誕生。
愛因斯坦說過:“我們所能夠經歷的至美都是神秘的,真正的藝術和科學都遵從這一基本感覺。不明白這一點,面對美沒有神秘、驚訝的感覺,你或已經盲目,或已經死亡。”聽起來像判決詞,但精美的藝術或許真的可以拯救已經同至美失之交臂之人!請不要在美的面前問為什么?是什么?我們只需要驚訝、崇拜、感激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