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少法院院長對自身的職責感到困惑,尤其是基層法院的院長,常常感到身心疲憊,似乎干著更多不是“法律的活兒”,有時甚至覺得自己已經不再是一個“法律人”。也有的院長,可能真的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行為其實已遠遠超出了一個“法律人”的邊界。
河南省高級法院院長張立勇最近帶著案件當事人,直接向敗訴的某縣公路局“要賬”,引來議論紛紛。本來,案件出在基層,理應由基層法院的法官依照法律程序進行執行,但省里這位“部級高官”突然“空降”案件執行現場,高效率解決問題雖“讓老百姓滿意”,但難免有越俎代庖之虞,使當地受案法院的職能遭遇邊緣化尷尬。
依照現行法律,上下級法院只是業務指導關系,并非領導與被領導關系,即便是本法院院長,也無權干涉合議庭對案件的具體審理。但由于法院系統內部存在著事實上的行政化結構,且近年有強化之勢,法院院長對某一具體案件的過問甚至定調,也變得輕而易舉,甚至幾乎成了理所當然之事。
審判職能與行政權力交叉、重疊,實踐弊端叢生。從改革的方向上考量,法院院長的職責定位應當更多地回歸到有利于維護司法的獨立性和為法官排除干擾依法辦案創造良好的內外部環境上。其前景無外乎兩種:一是使它更加行政化和純粹化,側重進行法院內部行政事務管理,保證充足、均衡的辦案力量,嚴控院長和其他人員借助行政權對法官審判和執行活動的介入和干預;二是進一步增強其法律事務性,特別是強調院長必須參與辦案,增強其審案的親歷性與體驗。
法院院長不是不能過問案件,但應限于依法“程序性”地過問“一部分”案件——或直接作為合議庭組成人員,擔任具體案件的審判長參與辦案,或是主持審判委員會討論一些“重大、疑難、復雜”案件。最高法院曾專門發文強調“防止法院內部人員干擾辦案”,其中當然包括各級法院的院長,他們應當率先垂范。
有些法院院長可能沒有意識到,自己可以過問部分案件的合法性,正是源于他們的法官身份而不是行政級別。包括一些業務出身的院長,更容易且擅長以“討論”、“把關”等名義介入合議庭的具體案件,事實上也是在“管案件”。
與行政級別被格外重視和強調相比,法院院長們恐怕常常最容易忽略自己的法官身份。無論是否法科畢業,是否曾經審過案件,他們一旦當上法院院長,就成為當然的法官(審判員和審判委員會委員),其首要工作或職責本來應當是審案。但現行法院體制和高層次法官的位置(比如院長當然是高級法官或者大法官,甚或首席大法官),卻決定了他們完全可以不直接審理案件甚至根本就可以不去親自辦案。現實情況是,只有一小部分法院院長作為案件合議庭審判長,一年中象征性地辦一兩起案子。絕大多數法院院長尤其是中高級法院的“一把手”院長,已經極少親自辦案,他們大量的時間被各種行政性事務擠占。
雖然有的法院院長志在成為一名純粹的管理專家,但如果完全不接觸一線審判工作,“尊重司法規律”就很可能淪為一句口號。尤其是非法律事務出身的一些院長,以黨政機關行政管理的模式去管理法官和審判事務,損害法官依法獨立辦案的積極性,也影響了司法的權威。
理想的狀態,院長應當是辦案水平最好的法官,不無尷尬的是,最高法院評選出的兩批全國審判業務專家,可能已大多不在審判一線的辦案崗位了,甚至走上了“政工”崗位,成了不辦案的“官”。在短期內法院的“行政化”問題難以改變的情況下,應當鼓勵包括院長在內的專業法“官”們多辦案、辦好案。
(摘自《南方周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