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 鄉
這么多年,我一直叫一棵樹等著
當我把它移栽到老屋前
我就對它說
伙計,你等著我
于是我就滿世界地跑
從少小的十七歲,到老大的四十多
別人要么說我成熟,要么說我瞎折騰
只有它,從來不說我一句好壞
這次我回鄉,它還在那里站著
順著風的方向,我看到它向我招了招手
而我卻拖著一身的疲憊
我現在羞于表述我的奔波
而在老屋前站著的伙計
就這么等著等著
卻等成了一棵粗壯的樹
深夜犬吠
夜再也靜不下來
犬吠聲一而再,再而三
那是夜的哭泣
它來自于
一只犬對深夜的撕扯
一只犬哪有那么多說不完的話呢
深夜哪有那么多哭不完的痛呢
那哭訴不完的犬吠聲,一聲接著一聲
有多少人此時推開窗
讓一只犬的心事,順著窗戶鉆進來
夜每到這時,除了犬吠
夜已經很靜了
靜到能聽到一張落葉落地的聲音
但有誰能聽到另一個人的心跳
而我,不知在什么時候
感染了作為深夜的痛
往 事
如果能不想,我就不想了
可往事早就挖開了我的心
埋下了一粒種子
它要生根發芽
即使我抵制著它
它還是要生根發芽
我究竟要用多少心血
才能供養它,讓它
在春天開花
秋天結果
即使在冬天
也不能讓它受涼
這么多年,往事這個小冤家
已經和我挨著骨頭連著筋
最讓我承擔的是
它那些在我心里生根發芽的子孫
它們一聲聲地叫我爺爺、姥爺
它們叫得那么甜
我甚至愿為它們耗盡畢生心血
晚 風
我不想把酒
其實有酒和無酒都無所謂了
晚風這醉人的涼
讓我覺得超常的清醒
我本來想俯下身子去摸一摸
腳下那一叢經歷過秋霜的草
卻一不小心
打斷了蟋蟀的歌唱
胸 懷
一群人小肚雞腸
我不想理他們,但是不能
我怕他們的心眼越來越小,小到裝不下自己
如果是這樣,那就是我的錯
錯就錯在,如果我無動于衷
就是見死不救,會加速他們的死亡
不管一個人的生命多么卑鄙下流,
但終究是一條生命
于是我決定,一定要變成他們眼中的釘子
這樣,他們就會憋足一口氣,
背負自己找來的苦頭
在我身后,把生命的繩索拉扯到極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