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企強,則民間富。民營經濟的發展壯大不單純是個“國退民進”的問題,而是要從根本上創造一個公平公正的市場環境,讓權力退出市場,讓市場回歸本位。
報道山東省“兩會”是一項要求在規定性動作中有創新性動作的任務,出發前便想從“魚”與“漁”的關系看藏富于民的路徑選擇,探討一下作為“漁”的民營經濟怎樣才能創造出更多的財富,于是我們看到了政府今年要做的民生實事多于去年若干條,聽到了民營企業拓展融資渠道的急迫的呼救,專家們則試圖從政策導向的角度描述民營企業在“玻璃門”和“彈簧門”之間跳舞的尷尬。采訪素材掌握了不少,但提起筆時依然身處迷宮般的困惑。
正當我們為民營企業的發展困惑的時候,遠在大洋彼岸的美國學者費正清在上個世紀就以旁觀者的角度為另一個問題所困惑:“中國商人階級為什么不能擺脫對官場的依賴,而建立一支工業的或經營企業的獨立力量?”這個問題的背景是兩千多年的政商博弈,而且這場博弈現在正在上演,并沒有落幕的跡象。財經作家吳曉波在其新作《浩蕩2000年》這部書里試圖回答費正清的疑問:“在中國由于一個超級強大的集權政府的存在,它控制著關鍵生產資料的配置,甚至親自下場比賽,因而民間資本只能在夾縫中生存,民間資本若想生存發展,就必須托庇于政治權力之下”。這是吳曉波從歷史的角度去求解,如果我們從費正清的美國角度看這個問題,對比中關兩國的政治體制和經濟環境,我們會有這樣的理解:關鍵的問題是政府服務于經濟,還是經濟服務于政府。中國的歷史就是一部以集權政府為保證其權力的集中和延續為中央軸線的歷史,經濟不過是集權者保證權力的手段,所謂乾坤已定,六十四卦無論是內變外變,經濟永遠跳不出權力的乾坤之間。因此,中國的現象只能中國人才能看懂:為什么中國不可能有真正意義上的市場經濟?有的只能是“政府主導下的市場經濟”;中國為什么有偉大的思想家、政治家、詩人和科學家,但卻沒有誕生偉大的企業家和經濟學家?有的只能是具有卓越商業智慧的政治家和思想家;我們同樣也可以理解為什么中國的企業更像是微縮的政府,而政府有時又像是一個巨大的超級企業。
中國歷史上的每一次大的經濟變法都是權與貴之間的博弈和較量,當權者或困于國力衰微,或恐于權貴強大后的威脅,民生利益經常只是鷸蚌相爭時偶然拾得的牙慧。戰國的商鞅一方面通過廢除“世卿世祿”制度打破世襲貴族的特權,另一方面通過軍功爵位和土地私有扶持新的權貴,建立了權貴之間新的平衡,商鞅的土地私有制更多是順應了新權貴的要求,是國家集權主義的一次勝利,至于百姓得到了能夠謀生的土地,有了一個安寧的環境,專心種地罷了。比較起來,西漢末年的王莽的變法雖然看上去有些胡來,但他收歸土地為國有的初衷是想靠國家的力量進行財富的重新分配,這種勇于觸及官僚與地方利益的魄力,卻是他人所不能及的,只是由于缺乏變法的系統措施和軍權的保障,他萌芽中的民權思想就跟隨他的身體一起被肢解了。
再回過頭來看作為民間財富積累主渠道的民營經濟的生存環境:就是在官商和平相處的年代,重要生產資料的配置、以涉及民生和國安全為由的行業門檻,讓民營企業處于先天營養不良的環境中,想要的公平的市場生存環境,無異于與虎謀皮。中國特色的市場經濟是政府主導的市場經濟,是政府配置資源而不是市場供求配置資源,市場是權力在當中起作用的市場,權力又成為在市場中行使而謀求更大利益的權力,在監管缺位和無效監管面前,腐敗和“尋租”現象的蔓延也就不足為奇了。在中國特有的經濟和政治體制下,有政府扶持的國有大企業這棵大樹在身邊,國企已經占據了暴利壟斷行業,又有國家壟斷金融的傾力扶持,加上改革開放前20年的資本積累,就是放開壟斷行業,形如侏儒的民營企業又有誰能夠、又有誰敢走進這道“玻璃門”呢?民營企業也只能隔著這道“玻璃門”眼巴巴地去艷羨國企的輝煌了。
民企強,則民間富。民營經濟的發展壯大不單純是個“國退民進”的問題,而是要從根本上創造一個公平公正的市場環境,讓權力退出市場,讓市場回歸本位,民營經濟的活力才能真正被激活,而這有賴于改革的深化。清華大學教授孫立平認為權力的失控以及由此產生的腐敗已經形成了社會的潰敗??梢?,發展民企,藏富于民不再僅僅是百姓的需要,不僅僅是社會穩定的需要,更是穩固執政根基、國家長治久安的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