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從敘事視角的角度來看虹影《饑餓的女兒》,雖與西方成長小說有著諸多精神關聯,卻也帶上了中國本土歷史、時代、文化的印記,另外還與作家的文化情結和創作理念等因素割裂不開聯系。因此,本文不僅僅以西方成長小說作對比來進行分析,還將它放在時代歷史的大底盤中,尋找出它獨特的本土性特色。
關鍵詞:敘事視角;成長;缺位
作者簡介:王靜,女,貴州人,現就讀于西南大學文學院,碩士,研究方向:中國現當代文學。
[中圖分類號]:I1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2)-06-0075-01
(一)與西方“關注內心”敘事視角的契合
西方對成長個體內心的關注,是通過“頓悟”這個鏈條來實現的,它往往成為主人公內省轉變的關鍵,是個體成長的一個重要實現途徑,喬伊斯曾經解釋這個詞為“觀察一件普通物體時所產生的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1】《威廉·邁斯特的學習時代》的威廉,經歷了幾次強烈的內心沖突,最后才清醒地找到了更適合自己心智發展的正確目標和方向。《遠大前程》中的匹普在遠大前程的迷夢中幾經波折,最終才恢復了善良的天性。
與西方“成長”模式有共通之處,《饑餓的女兒》設置了兩次個人體悟,一次是身世之謎解開之后,一次是出走而回鄉的歷程中。虹影將個人命運的沉浮安置在了60年代三年饑荒時期的灰色夢魘之下,將一部分被遺忘和忽視的歷史剝離開來,在沉睡數十年的民族國家記憶中,將塵埃一樣的女孩六六的心理與成長告諸世人。
饑餓在那個年代猶如一道不散的陰影,籠罩在每一顆焦灼的心上,在道德豎起的高墻面前,個人甚至已經不知道該怎么去維護最起碼的人格和尊嚴,六六就出生在這樣的年代。身世迷宮層層疊疊,貫串起宏觀的時代歷史和其他人的人情世故,家庭成員的矛盾,街坊鄰居的爭斗,文革武斗的槍林彈雨,這一切都以巨大的推動力試圖撥開層層迷霧,推導著走向身世迷宮的出口。作者盡量保持著內斂的姿態書寫這種推動的施施而行,以刻畫同時代人渴望把握自己的命運卻又把握不住命運的韁繩,壓抑、焦慮、恐慌的精神狀態,再摻雜進時代洪流的泥沙,六六的身世因此帶上了一層滯重而又復雜的色彩。
在身世之謎被一層層解開而若隱若現時,母親對六六的坦白以一種奔涌的爆發之力將疑惑的界點爆破開來,那就是六六私生女的身份。“私生”遠不止是個人身份的標志,它還因為游離于法律和公德之外而帶著身份缺失的性質,這無疑會遭到指責和非難的詞語將恥辱深刻地烙印在她身上。這時候,歷史老師的自殺導致了六六唯一精神支柱的坍塌,她經歷了第一次頓悟:“這個世界,本來就沒有父親!”在父愛缺席的狀態下,無窮無盡的悲觀失落向她翻涌而來,因此她開始了自己另類的漂泊生活。她混跡于黑道詩人、畫家之流,在無日無夜的酒醉狂歡中放縱自我,直到有一天劉小楓的一首詩向她透露了一絲沐浴新生的亮光。她最終選擇了回鄉之路,表明了她對私生身份客觀存在的坦然面對,以及向靈魂回歸的希望。雖然回鄉后仍然擺脫不了和父母冷漠冰冷的疏離氣氛,但生父在她心中撩撥起的歉意,已彰顯了她收容而接納這些苦難記憶的成年人心態。這是她的第二次頓悟,六六以一種開放式的姿態進行了一次精神涅槃。
(二)女性敘事視角——世紀末的中國式“成長”書寫
與西方成長小說關注內心體驗的個人化感受有契合之外,作為處身于90年代這個時代轉折點的女作家,虹影不可避免地要卷入時代的洪流之中。中國成長小說從十七年時期的革命敘事視角、九十年代前期的生命敘事視角,到九十年代中后期的女性敘事視角,一直以一種宏大的趨勢裹挾著文學的枝蔓,因此虹影的書寫,此時必然帶上女性敘事的特征。
《饑餓的女兒》發表于1997年,那時候社會正經歷著一場普遍的懷舊傾向,世紀末意味著一個時代的轉折點,因此對過往事物的發掘成為作家不自覺的行為,個人的成長是對過去經驗和欲望的懷想,正成為世紀末文化命運的隱喻,因此世紀末成長書寫有了一個很好的契機。虹影身居海外多年,時間和空間上的距離感使得她不可能完全抽身而進行一種零度書寫,因此,對個人隱私的大膽書寫隱匿著復雜的情感分子,書寫口吻的冷靜又將時代記憶刻畫得細膩客觀。
這種個人化體驗的寫作可以作為一個切點管窺90年代作家書寫的全貌。從50年代和諧、完美的理想規約成長敘事開始,50到70年代社會新人的塑造,到80年代已經開始透露出“自我”的概念,90年代的變化最為明顯,以前對人生路徑的選擇或困惑開始為對內心體驗和經歷所置換。這群90年代書寫的作家大家出生于60年代,在生于價值斷層的時代夾縫中,解除了禁錮的思想在面對開闊的社會場域時顯得茫然,因此一種新的精神支柱和價值信仰亟待確立起來,這時候西方的非理性思潮涌了進來,叔本華、尼采的意志哲學、柏格森的生命哲學,尤其薩特等為代表的存在主義思潮,引導中國文學向“個體人”的領域延伸。這些思潮與中國傳統價值體系和社會心理達成了契合點,因此作家開啟了個人自我的意識,對個人情感和內心體驗投以了高度的關注目光。因此,和之前將個人“成長史”作為社會變革的文學注解不同,成長敘事在此時變成了作者個人情感意識細微流動的體驗。虹影作為女作家,將女性的獨異體驗引入了文學,通過自陳自述的方式,表達著一個女性成長的主題,把那些被長期掩蔽在無名狀態下的女性成長中的身體感覺和心理流程裸露出來。《饑餓的女兒》中,虹影采用個人私密視角與全知全能視角的交叉混合這一獨特視角來進行書寫,作為個人私密視角來講述六六的自我成長歷程使小說具有真實性,采用公共的全知全能視角來講述他人和社會的經歷和故事,更顯示出作品本身的巨大的歷史背景,從某種意義上拓寬了小說文本的社會內容和歷史維度。而小說中對男性形象的低微化描寫,也顛覆了以男性為中心話語權的文本寫作模式,在精神層面剝奪了傳統宗法父權的男性權威,是女性掌握中心話語權的文本對傳統男性中心主義話本的一次挑戰。
注釋:
【1】M·H·阿伯拉姆:《簡明外國文學詞典》,曾忠祿,鄭子紅、鄧建標譯,湖南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第105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