漁民新歌

傅雷鳴

人 物： 岳新春——男，28歲，捕撈村主任（以下簡稱岳）

柳葉嫂——女，44歲，岳新春之嫂（以下簡稱柳）

李鳑鮍——男，45歲，捕撈村村民（以下簡稱李）

[幕啟。伴唱：

八百里洞庭天作岸，

打漁人定居如登天！

新漁村圓我登天夢，

陽臺上炸響萬子鞭！

[村部。辦公桌上擱一臺大彩電。

[柳葉嫂拖板車、李鳑鮍騎單車分頭上。

柳 （唱）女過四十一枝花，

又有兒媳喊媽媽。

喜期定在九一八，

就是CCTV進不了家。

衙門有人福氣大，

村長是狗伢子親叔爺，

送我彩電三千八，

拖起板車去拉回家。

李 （唱）命里只有八角米，

起只名字李鳑鮍。

吊起干魚吃淡飯，

黑寡婦住在我隔壁。

哪個女子不懷春？

防盜門擋不住我的魅力！

感謝鄉親們看得起，

捐錢送我電視機。

[李得意洋洋，騎車撞倒柳葉嫂。

柳 背時的李鳑鮍，把我的魔鬼身材都撞變了形。

李 沒變形呢，只是冇看見了身材，魔鬼還是魔鬼呢。

柳 快拉我一把唦！

李 （欲抱腰）……

柳 （制止）莫亂來，（指腰）咯里是你碰得的？

李 （欲扶臀）……

柳 男子頭，女子腰，只準看，不準撈。算噠，還是自己起來安全些。

李 柳葉嫂冇事吧？

柳 （揉屁股）唉喲，好痛，咯肯定要照只彩色B超，你出錢啊！

李 彩色B超？我的彩色電視機還是村上捐的呢。

柳 （一躍而起）什么？你也到村部領彩電啊？

李 村上未必有兩臺彩電？走，去村上。

[二人下。

[岳新春上。

岳 （唱）上頭千條線，

下頭一根針。

敬老院里指導黃昏戀，

回村部還要把彩電分。

[柳、李復上。

柳 新春！

李 村長！

岳 喊的喊新春，喊的喊村長，這口徑不一致呀。

柳 那當然啦，關系不同啵！

李 村長，何是只一臺彩電啦？

岳 （打開電視）喔嗬，四十八個頻道，看謝娜在哪個臺。

柳 謝娜像個精怪，么子看手啰，找馬可、汪涵。

李 不，找烏龜王八。

柳 馬可汪涵！

李 烏龜王八。

柳 你這是對明星的不尊重。

李 我是喂魚的，我只看養魚的頻道。

岳 選頻道？那好，一共48個頻道，你們一個分24個。

柳 這么說，真的就一臺彩電？

李 那你怎么通知兩家來領？

岳 我們漁民上岸定居后，縣漁政局的干部職工捐給村里一臺彩電，幾位村民代表同意將彩電捐給要辦喜事的人家。通知你們來，就是商量彩電給誰家。

李 要不一戶用一年，我就先試，省得如果質量不好柳葉嫂你用起來煩躁。

柳 煩躁？你莫把我的覺悟看得那樣低。

岳 這個方案不行。

李 那就白天她看，晚上我看。

柳 晚上你看你屋黑寡婦唦！

岳 又不是俄羅斯？這個方案也不行。

柳 李鳑鮍！

李 （不理）……

柳 李鳑鮍同志！

（唱）鳑鮍兄弟不是我夸你，

學雷鋒東北人也不如你，

白天給敬老院送魚的是你，

晚上給黑寡婦送玫瑰的還是你。

李 我沒給黑寡婦送過玫瑰！

柳 不是送玫瑰，是送麻拐！

李 現在喊青蛙！那倒是送過。

柳 （唱）送魚送蛙都是你，

是你是你還是你！

不如把學雷鋒進行到底，

讓我拉走電視機！

李 柳葉嫂呃——

（唱）捕撈村里最窮的是我，

晚婚資格最老的是我，

黑寡婦最中意的人是我，

漁民新村最要彩電的是我。

最喜最樂的是我，

是我是我還是我，

不如嫂子高抬貴手讓讓我，

好比鳳凰讓麻雀！

柳 我不是鳳凰，我是洞庭湖的麻雀！

李 死鳑鮍也有翻身日，我不把彩電搬回去，魚死不閉眼！

岳 既然是白鰱不讓麻鰱，泥鰍不讓黃鱔，那你們就都不要了，正好敬老院差一臺彩電。

柳、 李 莫啰，村長，你說何是分就何是分。

岳 摸砣。

柳 （暗喜）要得！摸砣！

李 還冇正式摸砣，心里就有一個砣。

岳 鳑鮍哥，同意吧？

李 魚兒養在你的塘里，你說摸砣就摸砣啰。

柳 （拉過岳）新春———村長啊！

（唱）如今科學講基因，

兄弟同的荷爾蒙，

公公婆婆早喪命，

嫂子我為你沒有少操心。

如今當了村主任，

電視機該何是分你就何是分！

岳 嫂子呀——

（唱）幼喪父母水上漂，

船頭吊鍋苦水熬。

長嫂如母兄如父，

孤舟破網勤捕撈。

鍋里有飯弟先飽，

艙外有雨嫂撐篙。

茅草街邊睡茅草，

紅苕洲上啃紅苕。

牙縫省錢湊學費，

嫂子送我上職高。

撫育大恩終須報——

柳 （接唱）——報恩摸砣你使個招！

李 （唱）一把螢火蟲吞進肚，

鳑鮍我心明像燈泡，

弟弟做簽嫂子抓，

鳑鮍的彩電打了漂！

岳 （提筆展紙，猶豫不決）那我就開始做簽了！

（唱）砣好摸，簽難做，

一張白紙揉成砣，

揉紙先把良心摸。

嫂子穿的布棉綢，

鳑鮍還在打赤腳。

手掌手背肉連肉，

喜鵲麻雀鵲比雀。

打斷骨頭連著筋，

村長村民同憂樂！

怕什么螞蟥纏噠鷺鷥腳，

做簽摸砣快刀要把亂麻剁。

一手難抓兩條魚，（若有所思）

兩條魚何不讓一手捉？！

（提筆寫簽，揉成砣）

[柳掏出餐巾紙擦手，準備摸砣。

[李往右手指尖上吹氣。

岳 砣做好了，可以摸了。

柳 （搶先一步）那我就不客氣了。

李 你要先抓？

柳 女士優先嘛。

岳 慢點，嫂子，咯里是漁村，不是倫敦，鳑鮍也不是紳士。

李 我不是紳士，也不是孫子。小叔子做的簽，嫂子搶先抓，那我現在就走，讓你抓去。

柳 是你自己棄權，就莫怪別個哪！

岳 怎么能棄權呢？嫂子，就讓他先摸！

柳 先摸就先摸。

李 先摸就先摸！村長，用左手還是右手？

岳 （一愣）男左女右唦！

李 （左手抬起，手背亂抖）……

岳 你的手何是發抖？

柳 這是雞爪瘋，說明他陰陽顛倒腎功能衰竭，內分泌失調。

李 你才是陰陽大失調更年期早來到呢。

岳 兩個都懂點醫學呀！莫看病噠。我宣布一下摸砣規則，這兩個紙砣，摸到了畫一條魚的，這彩電就歸他了。嫂子，聽清楚沒？

柳 聽清楚了。

李 我沒聽清。

柳 你的耳朵打蚊子去了？摸到畫了一條魚的，就得彩電。

岳 鳑鮍哥，摸！

李 （抬起的左手又開始發抖）……

（唱）手發抖，頭發麻，

一臺彩電三千八。

早知今天要摸它，

昨夜就不該去黑寡婦家。

去了就該只說話，

船到江心沒退路，

管他是雞還是鴨？

（左手顫抖著摸起一紙砣）

柳 給我看看。（偷看，臉色大變）真的？

李 一條魚！我中了！彩電歸我了。

岳 （對柳）嫂子，咯一回就對不住了。

柳 命里只有八角米，走遍天下不滿升。

岳 嫂子，這個紙砣，你還摸不摸呢？

柳 彩電都姓李噠，我還摸個屁？

岳 （伸手將桌上另一紙砣拾起）那我就丟掉了。（隨手丟地）

李 （洋洋得意）柳葉嫂，咯只紙砣是你的，你就看看唦。

柳 你把彩電摸走了，還要逼我看空白砣！

李 （拾起紙砣）看起好耍唦。

岳 莫看！鳑鮍哥，搬彩電！

李 我幫柳葉嫂看下它再搬。

柳 多嘴烏鴉來報喜——你充什么好鳥？

李 （看砣，驚呆，正要開口）……

岳 （急捂李嘴）……

李 （掙脫）她的簽上怎么也有一條魚！（思忖）原來是新春故意讓我拈中。

柳 （奪過一看）好哇！新春你這個六親不認的家伙。

（唱）原指望小叔子做簽留玄機，

不曾想他兩只胳膊往外拐。

岳 （唱）只因端上公家這碗飯，

要打要罵嫂子你多擔當。

李 （唱）鳑鮍我一臉羞得滿通紅，

悔不該疑神疑鬼做小人。

柳 （唱）一支簽頭阻隔叔嫂情和義，

從今往后兩家不往來。

岳 （唱）長嫂如母恩情大，

丟開親情實無奈。

李 （唱）冇中彩頭癡心想中彩，

中了彩頭卻添新愁。

柳 （用手指岳）新春啊，你這個冇良心的……（氣極欲倒）

李 （見狀急扶又止）……

岳 鳑鮍哥你快扶一把她的腰唦！

李 扶不得，男子頭，女子腰，只能看，不能撈。

岳 情況特殊，可以采取緊急措施。

李 只要村長你批準，我就扶。

柳 （突然站穩）你想扶也沒得你扶。

李 是的，我屋里窮，是政府扶的貧，讓我住進了樓房。我討老婆，是村長和鄉親們扶我做人， 送我彩電。人扶人，要領情，受人扶，要感恩啦！

柳 鳑鮍子今天也講出鯉魚青魚的話來了。

岳 風篷不親船板子親，都是幾個打漁的人啦！同是闖風浪的人，誰不幫誰呀？

柳 （有所觸動）同是闖風浪的人……

李 村長，這彩電，還是給柳葉嫂吧！

柳 給我？

岳 鳑鮍哥！你腦殼冇進水吧！

李 我宣布，剛才摸砣不公平，結果不作數。

岳 不作數？

李 不作數，再摸一次。

柳 再摸一次？

岳 那……

柳 再摸？要是村上人曉得了，都會說我屋里老弟做了手腳？

岳 正是。

李 那說做了手腳就做了手腳呢，這一次本來就是村長做了手腳讓把我的。

柳 那做了一次就算噠，不能做第二次了。

岳 是嘛，我不能錯上加錯。

李 你沒錯。

柳 錯了，但是錯得正確。

岳 錯得正確？咯只話好難懂。

李 我聽得懂。村長，現在這彩電還是歸我吧？

岳 當然歸你。

李 那我有權處理吧？

柳 你拿魚叉把它叉爛也是你的事。

李 你剛才講了，敬老院的爹爹娭毑正沒彩電看，就把它送到敬老院去。

岳 那你結婚呢？

李 村長放心，我和黑寡婦都等不及了，沒得彩電一樣結婚。

岳 不影響婚姻質量和幸福指數？

李 不會的。告訴你們一個特好的消息，我屋里的黑寡婦未婚先孕。只是、只是彩電捐給敬老院柳葉嫂有意見么？

柳 冇得冇得，我屋里有一臺十八寸小彩電，如果媳婦有喜了，那小彩電的輻射還小些。

李 過去住在烏蓬船上，幾時穿衣困過覺啰！

柳 哎也，你在船上困覺未必打條殼？

岳 嫂子，現在不叫打條殼，叫全裸。

李 村長，我沒全裸，只有半裸。船上一巴掌大，一翻身就滾到湖里去了，穿那么多衣搞么子啰。

柳 現在岸上定居，政府讓我們這些漂泊游泳的浮萍在岸上生了根。

李 我們也不能只顧自己結婚看彩電，忘了敬老院的老人也要看彩電，也要黃昏戀哪！

岳 好！嫂子，鳑鮍哥，抬起彩電去敬老院！

（合唱）八百里洞庭波連波，

十二里漁村歌連歌。

一雙手抓了兩條魚，

唱不盡七彩好生活！

［劇終。

（劇本指導：段華。本劇由岳陽巴陵劇團首演）

責任編輯：士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