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普/口述 成曦 密巍/執(zhí)筆
毛岸英犧牲真相
◎成普/口述 成曦 密巍/執(zhí)筆
1950年11月19日上午,朝鮮北部大榆洞中國志愿軍總部,志愿軍的黨委常委們,正在舉行一次極其重要的作戰(zhàn)會議。
坐在東窗下的,是彭德懷司令員,他的左右,是鄧華和洪學(xué)智副司令,他的對面是韓先楚副司令和解方參謀長,南北兩側(cè),是司令部辦公室主任兼作戰(zhàn)室主任成普,還有一位比成普個頭略高又顯得更年輕些的軍人,這正是毛澤東的長子——毛岸英。
彭總說:“這一次,我看應(yīng)是先退。讓麥克阿瑟以為我們怕他,這樣他就會更猖狂,造成前軍突出,我們就可以尋找破綻,相機殲敵!”
毛岸英聽著聽著,有點沉不住氣了,老總的開場白一完,他就急得站了起來,并且離開了會議桌,走到老總對面板壁上的那幅大作戰(zhàn)地圖前,指著地圖說:“我看應(yīng)該向敵人進攻!敵人不是跑了嗎?不是敗了嗎?我們?yōu)槭裁床唤又M攻,而先要后退?”
毛岸英的直接上級、作戰(zhàn)室主任成普,這時急得手心直冒汗。成普想:“岸英啊,你初出茅廬,勇敢精神可嘉,但未免過于幼稚。你怎么能匆匆忙忙提出與彭總相左的意見?彭老總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就在幾天前召開的第一次戰(zhàn)役總結(jié)會上,老總不是還對穿插不力的那個軍的指揮員大發(fā)其怒嗎?”
成普猜錯了,彭老總的反應(yīng)出乎所有人的預(yù)料,他心平氣和地聽完了毛岸英的意見,然后顧盼左右地說:“你們看看,毛岸英同志的意見怎么樣啊?”
鄧華副司令員說:“敵人瘋狂得很,并不因為受一次挫折而消其銳氣。如果硬碰硬頂,要吃虧啰!我同意老總的意見,先示弱于敵,將計就計,既避其銳氣,又能槍打出頭鳥,斷其一指。”
不謀而合!彭老總又征求了其他幾位副司令的意見后,說:“好,我們后退30公里,打打退退,在運動中尋機殲敵。要打起來,我用老辦法再試一次,還讓那個軍打穿插,給他們一個將功折罪的機會!……”
會議結(jié)束了,彭總抬腕看了看表,離吃午飯的時間還早,便叫道:“來,你們誰同我殺一盤?”
在志愿軍總部里,能同彭總對弈的有三個人:洪學(xué)智、成普、毛岸英。彭總別無嗜好,就是愛在空閑時候下個象棋。他的棋術(shù)不是十分高明,常敗在這三人手下。但他也有一手“絕招”——悔棋,碰上對手要吃他手下的“大將”,他就抓住這個子兒不放,說是得重新考慮。面對他這一手“絕招”,三位對手表現(xiàn)的是三種態(tài)度:洪副司令員會打哈哈:“哎咳咳,老總又悔棋啦。”一笑了之,并不阻止。而成普則連說都不好意思說,頂多只白老總一眼。毛岸英可不給面子,他很有些認(rèn)真,弄不好還要到老總手心里去取“敵軍”之“首級”。
“我同你來一盤。”毛岸英搶先應(yīng)戰(zhàn),而且飛快地拿來了棋盤。開戰(zhàn)以前,毛岸英約法三章:“老總,這回咱說定了,落子無悔!”
“行行!”彭總回答得異常痛快。
當(dāng)頭炮,馬來跳,拱卒,上相,出車,“兩軍”迅速變換著陣容,棋盤上的形勢在急劇變化。
彭總瞅準(zhǔn)了對方一個破綻,“將軍!”他沒有看見毛岸英這邊有一匹馬,“吃車!”毛岸英一刻也沒有猶豫,把他的馬敲在了車身上。
“不行不行,不走這一步。”彭總搶過了我們整個車。
這已是第二次悔棋了,毛岸英老大不高興:“他媽的,老總你怎么又悔棋!”
站在旁邊觀陣的洪學(xué)智嘻嘻哈哈,并不在意,成普卻皺了皺眉頭……
吃中午飯的時候,成普盛了一碗大米飯,把菜倒在飯碗里,端起一只小凳子,招呼岸英:“走,上那邊吃去。”
吃飯時,成普對毛岸英說:“蘇軍條例上規(guī)定,參謀長在作戰(zhàn)決心上,只能向司令員提三次意見。而我們只是參謀,參謀的職責(zé),不是干預(yù)首長的作戰(zhàn)決心,而是負責(zé)提供情況。所以,我覺得你上午的發(fā)言,有點超越我們參謀人員的職責(zé)范圍。另外,副司令都還沒有講話,你搶先發(fā)表意見,是不是有點冒失?”
“成處長,我當(dāng)時只想快點把美軍打敗,所以聽說退,就有點急了。”
“你的心情我理解。可現(xiàn)在的美軍還十分強大,在武器裝備和軍隊數(shù)量上都超過了我們,一味硬打,弄不好要吃虧的……”
毛岸英不斷地點著頭:“成處長,你說得很對,我開會時的行為是錯誤的!”
“還有,這個下象棋嘛,對于彭老總來說,是緊張思考后的一種娛樂,一種松弛,不應(yīng)該太較真了。你看我和洪副司令,總是輸給老總,不是下不過他,是讓他愉快愉快。他休息好了,就更能集中精力把作戰(zhàn)方案考慮得周密一些,我們的勝利把握就會更大。而你呢,還罵了一句‘他媽的’。”
毛岸英吃驚得瞪大了眼睛:“是嗎?我說了嗎?咳,這個該死的口頭禪!”成普安慰:“好了好了,今后注意就行了。”
11月25日,是志愿軍打響第二戰(zhàn)役的第一天,朝鮮半島的上空萬里無云。前天上午,一架美軍偵察機,曾在志愿軍總部上空盤旋了將近一小時之久。這異常的現(xiàn)象,引起了人們的警惕。大家估計美軍可能發(fā)現(xiàn)這里有個轟炸目標(biāo),所以鄧華、洪學(xué)智和不值班的參謀人員都撤到了距木房不遠的一個山洞里,以防備敵人今天來空襲。作戰(zhàn)室里,只留下了實在脫不開身的司令員和幾位值班參謀人員。
上午11點鐘左右,四架美軍轟炸機嗡嗡震響著,掠過志愿軍總部的上空,向北飛去。作戰(zhàn)室的參謀們以為是去北面轟炸什么目標(biāo),但對彭總的安全,成普是十分上心的,他匆忙走進老總睡覺的小屋。
“彭總,敵機來了,趕快防空!”
彭總睜開惺忪的睡眼,唬著臉,嗆了成普一句:“怕什么啊,你這么怕死呀!”
一句話把成普噎住了。恰好這時,洪學(xué)智副司令員從防空洞里跑到作戰(zhàn)室來叫老總。成普就像見到了救星,趕快催他把彭總叫起來。
洪學(xué)智一來,就掀掉了被子,伸手去拉彭總:“彭老總,快快快,快躲飛機去!”
彭老總笑罵道:“你這個麻子啊,這么怕死啊!”
“不但我怕死,還怕你死呢!”說著,不管三七二十一,洪學(xué)智拖起老總,在后頭推搡著,繞過毛岸英的身旁,向門外的防空洞走去。
成普松了一口氣,毛岸英這會兒也登記、發(fā)完了電報,就從子彈箱里抓了一個大蘋果,把那一圈長長的果皮放到了爐子上。
敵機又從北邊飛回來了,再一次掠過作戰(zhàn)室的上空。成普心里產(chǎn)生了疑竇:敵機剛剛北去又折回,莫非他們搜尋的就是志愿軍總部這個目標(biāo)?當(dāng)彭總一離開作戰(zhàn)室,成普馬上跨出西門坎,一只腳在門外一只腳在門內(nèi),仰頭向空中觀察敵機的活動。那四架敵機已飛臨作戰(zhàn)室的上空。不僅是飛機,還有上百個銀白色的亮點——這不是一般的炸彈!一般的炸彈在空中是墨綠色的點或者褐黃色的點,這是凝固汽油彈,用鋁作包皮,所以在太陽的光照下顯得明亮而刺眼。
成普大喊:“不好!快跑!”意欲叫毛岸英、高瑞欣趕快跑出作戰(zhàn)室。驚呼未完,大群的汽油彈就擊中了整個作戰(zhàn)室,木板房全部坍塌下來,毛、高兩同志葬身于烈火之中。眨眼間蔓延成一片火海!成普被爆炸掀起的氣浪甩到了西門旁的小溝里,半邊衣服燒著了,半面臉上也燒脫了皮,幸好沒有昏厥,他就地向沒有火的方向滾去,把自己身上的火撲滅了。
等醫(yī)生給成普身上的創(chuàng)傷涂上油膏、扎上繃帶的時候,警衛(wèi)排的戰(zhàn)士們已開始在灰燼上搜尋毛岸英和高瑞欣參謀的遺體了。
成普呆呆地站立在廢墟前,身上燒傷的部位熱辣辣地痛。成普不能忘記,半個多月前,他和毛岸英肩挨肩睡在一個地鋪上,曾作過一次徹夜長談。毛岸英28歲,成普也不過30歲,又都是湖南同鄉(xiāng),談起來十分投機。毛岸英曲折、艱辛的經(jīng)歷,成普也是在那個夜晚才具體知道的。
遠方傳來一陣沉悶的炮聲,成普想起自己還在值班。他向這片燒焦了的土地看了最后一眼,隨即大步流星地向作戰(zhàn)室新的所在地奔去,暗自下定決心一定要加倍努力打敗美軍,替戰(zhàn)友毛岸英、高瑞欣報仇。

摘自《文史參考》2011年第2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