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到底是怎樣一條“龍”

●本報駐英國、德國、日本、加拿大、西班牙記者 紀雙城 青木 孫秀萍 陶短房 丁大偉●本報記者 王渠

“那條張牙舞爪的龍是否意味著未來中國將會更加強硬呢？”2012年中國郵政發(fā)行的龍年郵票一登場就引起了一場爭論，這條形象“兇猛” 的龍不僅讓國人議論紛紛，一些西方媒體也把它和中國近年來的“強硬”聯(lián)系在一起。盡管各種爭論激烈，但中國龍郵票和紀念品不僅在國內熱賣，而且在世界上也很難被拒絕，美國、加拿大、法國、日本等幾十個國家紛紛發(fā)行龍票、龍鈔以及以龍為圖案的金銀紀念品。實際上，正如美國的白頭鷹、俄羅斯的雙頭鷹、法國雄雞，一些大國象征物也曾因文化歷史原因引起其他國家的議論，但其國內并沒什么人要找其他東西替代。有中國專家認為，中國用任何一個形象作為國家符號，都可能被西方說成“張牙舞爪”。中國學者金燦榮說，在國際政治、經濟影響力以及話語權方面仍處于劣勢的情況下，中國形象建構也更加困難。

從“剪紙龍”到“霸氣龍”

2012年中國龍年生肖郵票一上市，就賺足了眼球。美聯(lián)社6日稱，生肖郵票是中國集郵者最青睞的集郵品種，但今年的“龍票”引發(fā)巨大爭議：有人聲稱“差點被嚇死”，而其設計者陳紹華則為作品辯護稱，這條龍的形象體現了中國“民族自信心的恢復”和“大國影響力的提升”。

英國《每日電訊報》12日的文章稱，一些人對中國新“龍票”上“霸氣十足的龍”深感不滿，聲稱這代表“氣勢洶洶嚇唬鄰國”的中國新外交風格，并諷刺稱“把這條龍當成中國外交圖騰好了”，還有人認為“龍?zhí)缘溃斆褡搴蛧倚蜗蟛缓线m”，建議用大熊貓來替代。文章稱，在中國，龍帶有吉祥色彩，也曾經是皇權的象征，但中國官方多次勸告人們“不要迷信龍的傳說”，因為龍事實上是一種從未真實存在過的動物，中國人對“龍票”的爭執(zhí)，實際上體現了21世紀中國社會對龍象征定位的認知差異。

美國廣播公司（ABC）、《赫芬頓郵報》網站、英國《每日郵報》等媒體則注意到，盡管網上對“龍票”爭論很多，但中國人對“龍票”仍然喜歡得很。“龍票”上市后，價格漲了10倍。一張大版（20枚）“龍票”面值24元，市場上價格赫然升至近300元。

中國改革開放后開始發(fā)行“年票”，迄今共發(fā)行了3枚“龍票”。《華爾街日報》稱，1988年的“龍票”取材于民間剪紙造型，當時中國正處于改革開放之初，百廢待興，刻意淡化龍的“帝王之氣”；2000年的“龍票”推出時中國正處于“低調求發(fā)展”時期，龍的形象十分謙和優(yōu)雅，而今年這條龍則顯得有些“霸氣”，表明中國變得更自信。文章稱，“龍票”推出后，引起各種解讀和爭議，這實際上隱晦地表達了他們對時事的觀感，只是借龍說事罷了。

屬“龍”普京希冀好年頭

龍不僅在中國大受歡迎，神秘的龍在世界上也很難被拒絕。美國、加拿大、法國、澳大利亞以及菲律賓、日本等幾十個國家的郵政部門都已在臨近中國春節(jié)前，發(fā)行了各自國家的龍年郵票。俄羅斯中央銀行日前發(fā)行龍年生肖紀念銀幣。俄新網稱，俄總理、下屆總統(tǒng)候選人普京新年講話中說：“2012年按東方紀年是龍年。我是龍年生人。按以往的經驗，這是我的好年頭。希望龍年同樣給每個俄羅斯家庭和百姓帶來收獲和幸福。”

實際上，中國龍的形象在世界上用得最多的還是近年，西方媒體和學者紛紛把它作為中國經濟發(fā)展的象征。英國《經濟學家》稱，2012年對于中國人來說，將迎來象征著吉祥財富的農歷新年。這條在云霧間上行飛躍的龍將是中國經濟的最好象征。英國豪華車勞斯萊斯的制造商最近發(fā)布幻影“龍年”版車型，而且這款“龍年”版車型只打造了一輛。據稱這款勞斯萊斯幻影“龍年”版車型的外觀噴漆靈感是源于“紫禁城”，明顯是為中國市場而推出的。

德國《巴登日報》日前舉辦了一次以“中國，龍還是恐龍”為題的專家研討會。該報稱，西方對中國龍的爭議和猜測并不是對龍本身來言，而是把中國作為經濟恐龍看待。幾乎沒有一個國家比中國更吸引世界的目光。中國的經濟奇跡正在經歷世界的“三級跳”，從“世界落后國家”到“世界第二大經濟體”，并向“世界第一”前進。中國這種發(fā)展模式也在國際上引起擔心，這才是爭議的關鍵。

龍在東西方的演變之路

在西方，龍往往被描述為邪惡力量的象征。據稱古羅馬騎兵統(tǒng)帥圣喬治曾殺死一條巨龍，龍血濺地，呈十字形，并成為12世紀東征的十字軍的守護神，白底紅十字的“圣喬治旗”也因此被英國人永世銘記。1729年，沙皇葉卡捷琳娜一世頒布法令規(guī)定俄羅斯國徽圖案，位于圖案中央的也是圣喬治。

但是在俄文網站“神話維基”中，談到龍時，文章第一句就稱中國龍跟歐洲龍“非常不同”，歐洲龍嗜血、邪惡和貪婪，而中國龍往往象征權力，地位等文化符號。德國TK-Logo百科知識網站在有關龍的介紹中則稱，幾乎在各種文明的傳說中都能找到龍這種神秘的動物。文章稱，龍主要有兩種不同的形象：一種是西方的龍，一種是東方的龍。西方的龍外型像巨蜥。西方的龍通常被看作寶藏的守門人或者考驗騎士和斗士勇氣的怪獸。東方的龍則是多種動物形象的復合體。在中國、韓國等亞洲國家，龍經常被等同于自然，是強大力量的象征。龍的形象取決于不同的文化，因為龍是一種神秘的非現實動物。

在日本，京都龍泉寺的大殿頂上有一條巨龍，該寺把這條龍視為鎮(zhèn)寺之寶，每年只有幾天才對外開放。該寺和尚對記者說，日本人和中國人一樣，把龍看成是圣物，是性善的。龍主水，可以保護寺廟。日本作家麻生晴一郎也說，在日本、韓國都有類似于中國的龍文化。龍在日本人心目中有向上發(fā)展之說，人們用升龍來形容龍。從這個意義上來說，中國現在的形象和升龍是一致的。他還說，雖然目前日本人對中國的印象不是很好，最近有人批判中國的熊貓外交，但沒聽說有人指責中國龍的，因為龍從中國走向亞洲各國，并融入到當地文化之中。

外國人怎樣看待龍代表的中國形象呢？《環(huán)球時報》駐多國記者隨機在街頭作了調查。在德國柏林，10名當地人有7人認為，中國龍的形象是正面的。不過也有3人認為，中國龍在德語媒體中常常是負面形象。至于什么最能代表中國的形象？各國調查的答案都比較分散，有人認為是龍，也有人說是大熊貓，還有其他的一些動物。不過，多數外國人在接受《環(huán)球時報》記者采訪時都認為，中國應該自己選擇形象代表物，而不是看外國人的說法。

德國學者鮑爾對記者說，1950年，德國人決定在國徽上繪上鷹，因為鷹在德國歷史的不同時期都被用作國家的象征。雖然鷹也有張牙舞爪的一面，而且當時德國也處于戰(zhàn)敗后敏感時期，但德國人相信，鷹可以給德國帶來恩寵和力量。

鮑爾認為，實際上，近幾十年來，歐洲人對龍的看法發(fā)生很大變化，還與中國龍有關，因為大家都知道中國龍“強壯且不具有進攻性”。中國人應該對自己的文化多一些自信。中國需要的不是爭議，而是讓世界了解中國龍的含義。他說，國家象征應該由歷史和傳統(tǒng)決定。

莫斯科大學學生安德烈對記者說，“對中國龍這個形象的認知，只能和中國文化聯(lián)系在一起。”他說，俄羅斯的雙頭鷹標志也曾經受到過非議，有些國家指責俄傳承自拜占庭的“雙頭鷹”形象是對一些國家的歧視。“這純屬無稽之談。”安德烈說，“文化圖騰之間的相互指責就像以貌取人。”

高盧雄雞一直是法國的標志。法國曾在世界上大肆擴張，也有外國人說法國人驕傲得就像公雞一樣，但在法國國內，從沒有人稱要更換這個標志。

倫敦的機械工程師史坦利在看了記者提供的新版中國龍郵票樣式之后坦言，他的兩個女兒更喜歡迪斯尼動畫片《木蘭》中可愛的木須龍形象，“郵票上的龍確實有點兇。”但到底哪種形象代表中國，他覺得答案需要女兒自己去尋找，作為父親，最好的辦法就是利用假期，帶她們去中國實地看看。

中國形象建構比他國更困難

廈門大學中文系主任周寧12日對《環(huán)球時報》記者說，一個國家采用什么符號代表自己，由本國的文化傳統(tǒng)、歷史和民族心理決定，是一國文化自信的一種表現，不能隨便亂改。這次中國龍年郵票出臺，正值西方心中所謂中國式傲慢、強硬形象大行其道之際，但對西方的牽強解讀我們不必過分認真。19世紀末，英國報紙還把拖著長尾巴的猴子作為中國的形象，公然羞辱中國。中國的規(guī)模巨大，如今重新崛起。即使用其他形象符號，在西方那里都有可能變得“張牙舞爪”。

中國人民大學國際關系學者金燦榮表示，一個完整的現代國家要經歷三步：第一步是生存和安全，即活下去；第二步是尋求發(fā)展，即活得好；第三步是尋求尊嚴，即活得有面子。中國目前還處在第二步的中間階段。由于中國的巨大，比一般國家更受關注，而且中國政治制度和文化傳統(tǒng)與西方截然不同，西方很難理解中國。在國際政治、經濟影響力以及話語權方面仍處于劣勢的情況下，中國形象建構也更加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