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淑云,靖安典
(南陽師范學院外國語學院,河南南陽473061)
關于“第三類語言”,英國學者Alan Duff早在20世紀80年代初在其出版的一本名為《第三類語言》(The Third Language)的專著中,就列舉了我們在日常生活中所碰到的“第三類語言”的例子,但這些例子都是那些不是以英語為母語的作家們經常容易犯的錯誤。他們首先是用自己母語思維,然后在使用中轉換為英語,于是Alan Duff就將這種不流暢、不地道的語言稱之為“第三類語言”,由此可見,對于這種“第三類語言”,Alan Duff是持批判態度的,尤其反對在翻譯中出現這種“第三類語言”。而我國著名作家梁曉聲在其《譯之美》一文中提出了“第三類語言”觀,并對其持肯定態度。在他看來,所謂的“第三類語言”其實就是一種“翻譯文體”,而這種翻譯文體是“有水平而嚴肅認真的翻譯家們之精神勞動”,是“一種人類文學語言的再創造”。這種語言“既有別于原著的母語文字,也有別于譯者所運用的客體文字”,是兩者的結合。它一方面“必不至于忽略母語文字風格的優長”,另一方面又“須著意于發揮客體文字表述的特點”。而我國現代知名的翻譯學者吳南松在其專著《“第三類語言”面面觀》中,將“第三類語言”定義為:一種獨特的翻譯語言,它以譯入語的語言要素為建筑材料,但又不同于規范地道的譯入語;它力圖在譯語讀者可以接受的基礎上,盡可能多地傳達原作中所體現的語言文化差異性,以達到促進文化交流,特別是推動譯語文化發展繁榮的目的。
在微觀層面上,“第三類語言”可以體現在詞匯、句法、篇章等各個方面。比如譯者在翻譯過程中碰到“詞匯空缺”現象時,通常就會采取對外來詞匯的引進和借用,這無疑有助于豐富譯入語詞匯,對譯入語革新起到了巨大的推動作用。而“第三類語言”的一個主要特征就是借用外來詞匯,使得英語有大量的漢語外來語,比如“Long time no see”(好久不見),“lose face”(丟臉)、“mahjong”(麻將),“oolong”(烏龍茶)等。漢語中的一些表達也是明顯受到英語的影響,比如“遭遇滑鐵盧”(to meet one’s waterloo),“鱷魚的眼淚”(crocodile tear),“含著銀勺出生”(to born with a silver spoon in one’s mouth)等表達方式。譯作語言中的“第三類語言”對譯入語句法方面也產生了巨大的影響,如李霽野先生在翻譯《簡·愛》中的一些表達,他將 “… the cold winter wind had brought with it clouds so somber,and rain so penetrating…”譯為 “… 寒冷的冬風刮來這樣陰沉的云,和這樣侵人的雨…”;將“…and a heart saddened by the chidings of Bessie,the nurse…”譯為“懷著被保姆畢西罵得憂傷的心…”。這兩處更為地道流暢的漢語表達應該為“…刮起冬天的寒風,滿天都是烏云還下著雨…”和“…被保姆畢西責罵而傷心…”。但這樣頗具歐化色彩的語言對讀者理解上也不會帶來困難,在意思的表達上更為準確而且更好地傳達了英語的一些句法特征。在漢語中,我們傳統的敘述方式是先因后果、先條件后推論,但由于在英譯漢的翻譯中存在大量保留英語差異性的例子,使得我們對那些先果后因,先推論后條件的結構都已不再陌生了。可見在翻譯中保留原文的差異性是促使語言發展、賦予語言新的生命力的一種重要途徑。
《圍城》是錢鐘書先生一部最具有代表性的著作,是一部在國內外享有盛譽的小說。它生動地刻畫了以方鴻漸和趙辛楣為首的中國知識分子形象。該小說自1947年出版以來,深受廣大讀者的喜愛,被譽為二十世紀最偉大的小說之一,也是錢鐘書先生個人文學創作的一個高峰,因此有著很高的文學和文化研究價值。《圍城》曾被譯為英、法、意、俄、日等多國文字。其英譯本于1979年由美國印第安納大學出版社出版。譯者是美國著名女作家珍妮·凱利女士和美籍華人文學家茅國權先生。其中,珍妮·凱利女士翻譯初稿,茅國權先生對譯文做了修正工作,并且為譯文寫了導言,加了注釋。其英譯本一經問世就引起了強烈的反響,引起了翻譯界和文學界的廣泛關注。耶魯大學教授喬納森·斯賓塞評論說:“這是本極有才華、技藝精湛、非常引人入勝的小說,文筆高雅,結局帶有含意深刻的悲觀主義色彩。”他還指出《圍城》將會迅速改變西方人對中國現代文學的看法。
“第三類語言”是一種介于源語規范系統和譯語規范系統之間,融合了異化和歸化因素在內的語言,這種語言一方面力求傳達原作的語言文化差異性,另一方面又力求這種差異性同譯語語言文化的和諧融合。在《圍城》英譯本中,譯者通過盡可能保留原語差異性的翻譯策略,使譯入語讀者通過一種新穎的、基于譯入語同時又攜帶許多異質成分的“第三類語言”來更好地了解異域文化。
例1:“…不知哪里忽然來了兩幅麻將牌。”
譯文:“… Then suddenly from heaven knows where appeared two sets of mahjong.”
例2:“…你氣的要摜紗帽不干呢?”
譯文:“…why did you get so mad you wanted to throw away your cone-shaped hat?”
一個民族的物質文化是通過該民族在日常生活中所使用的具體實物所表現出來的,在上面兩個例句的翻譯中,譯者將體現中華民族物質文化的“麻將”一詞音譯為“mahjong”,將“紗帽”譯為“coneshaped hat”,這不僅豐富了英語的詞匯,而且在某種程度上也傳播了中國特有的物質文化,有助于兩個民族間文化的交流。
例3:“對人家干脆不說年齡,不講生肖…”
譯文:“…and would simply not tell anyone his age nor give the animal sign of the year of his birth…”
例4:“…有一年乘清明節回去祭祀掃墓…”
譯文:“…he chose the Ch’ing Ming Festivals to return to his district to offer obeisance at the family temple…”
中國人從其出生年份還可以判斷出其“生肖”,而在西方卻沒有“生肖”一說。不同國家的歷史傳統、風俗習慣及宗教信仰不同,這便得源語文化中所特有的習俗文化在目的語中并不存在。對于“the animal sign”,譯語讀者肯定會感到疑惑不解,但譯者在譯文中保留了“生肖”一詞的源語形象,并加以注釋,不但可以幫助譯語讀者了解中國文化,借此機會將中國的十二生肖文化介紹到西方,而且還有助于豐富譯語文化。“清明”是中國獨有的一個節日,譯者將其譯為“the Ch’ing Ming Festivals”,并在注釋中解釋其是一個什么樣的節日,使得譯語讀者較容易理解為什么那一天會去墓地。
例5:“…天氣是秋老虎,熱得厲害。”
譯文: “…turned out to be‘an autumn tiger’,a real scorcher.”
例6:“這東西跟蚊子臭蟲算得小飯店的歲寒三友…”
譯文:“These,along with mosquitoes and bedbugs,are considered the‘three companions of winter’…”
例:7:“…依然拖著空車子吃西風…”
譯文:“…to drag along his empty rickshaw,feeding on the west wind…”
生態文化包括一個民族的地理環境、氣候特點、地名等。生態環境的差異會造成中西方民族認知上的不同,從而形成中西方文化差異。“歲寒三友”在中國文化意境中與美好或積極的事物有著極大的關聯,在源語中,作者將蒼蠅、蚊子和臭蟲比喻成“歲寒三友”,可謂是一個極大的諷刺。而在譯文當中,譯者將其譯為“three companions of winter”,并且以添加注釋的方式解釋了在中國傳統文化中,具體的“歲寒三友”指的是“松、竹、梅”。這樣的翻譯策略不僅將中國這一傳統文化體現出來,使譯語讀者了解中國的“three companions of winter”,而且也將源語中所表達的幽默感展現得淋漓盡致。在中國民間二十四節氣的立秋過后,由于受副熱帶高壓的影響,部分地區天氣仍然十分炎熱,絲毫沒有秋天應有的涼爽,于是便有了“秋老虎”之說。雖然譯語讀者不一定熟悉源語中的節氣和這種特有的天氣現象,但譯者仍采用帶有異質特征的“第三類語言”將其譯為“an autumn tiger”,這樣不但向譯語讀者輸入了這一新的意象,而且其后的a real scorcher也作了很好的解釋說明,從而掃清了譯語讀者的理解障礙。將“吃西風”譯為“feeding on the west wind”則有助于使譯語讀者了解“西風”在源語文化的具體內涵。
4.結論
“文學翻譯的一個首要功能是促進不同文化間的交流,為此,文學譯作的語言必須擔負起傳遞差異性的任務。在文學翻譯中采用一種融合源語特征的“第三類語言”,不僅符合文學翻譯的本質要求,也符合譯語社會讀者的閱讀期待。并且,這樣一種譯作語言對于譯入語社會語言文化的發展也能夠起到有力的推動作用,故其存在是十分必要的。”翻譯作為一種文化接觸他種文化的主要途徑之一,自然肩負著如實介紹“彼者”、促進“彼此”交流和了解的任務。對于“他文化”所體現出的差異性,譯者不能視而不見,認為“他者”難以理解和接受,并試著用本土文化將其普遍、同化,而是要盡可能地在翻譯中將其保留,這對于兩種文化的發展都有莫大的益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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