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旸 (北京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北京100871)
常永強 (中國人民大學 哲學院,北京100872)
古今中西的正義論說紛繁復雜,當代中國正義理論的建構需要堅實的根基。多位與會學者著重從學理上厘清了正義概念及正義研究的一般問題。
姚大志教授闡明了正義理論的框架及問題。他認為,正義理論包括四個層面的內容,即個人之間的正義、共同體內部的正義、社會正義和全球正義,其中社會正義最為人們所關注,可以分為制度正義和分配正義。能夠把當今我們所認為的最重要的政治價值——自由和平等——體現出來的制度就是正義的制度。從制度正義的角度來看,自由的問題主要是一個權利的問題,即建立起一個權利的清單并加以保護;民主問題則是由平等衍生而來的。社會正義在狹隘的意義上是指分配正義,而分配正義最核心的問題是分配原則的確立。
段忠橋教授對分配正義的衡量因素進行了限定,他指出,不能將分配原則的正義性與可行性相混淆,分配正義不能受到帕累托改善等效率原則的約束,因此,以一種分配原則是否可行作為判斷它是否正義的因素在邏輯上是不成立的。既考慮到平等也考慮到效率的分配原則不是一種正義的分配,而是一個在當今社會中適于實行的理想分配。社會制度的建立絕不是僅僅基于某種單一的價值 (比如正義),而是基于對多種價值如自由、平等、效率、人的自由發展、社會和諧等的綜合考慮,因而可行性不能成為衡量分配正義的依據。
韓水法教授對正義的主體作了界定。他認為,之所以要重視正義的主體,原因在于正義涉及規范,而規范適用于誰是一個無法回避的問題。在歷史上,正義的主體不是單一的,而是多重的,并且在不同的時代、社會和政治共同體中各有偏重。正義的主體不是自然形成的,而是構成的。在現代社會,正義的主體是個人。
張文喜教授認為,在正義問題上,需要區分自然正義和習俗正義。自然正義是社會歷史發展中的一種勢,是在自然界和宇宙中起支配作用的必然秩序,而習俗正義 (道德或者法律)最多是社會歷史發展中的一種力。正義不應僅是法權意義上或倫理層面上的,而且要從存在者的關系、整體、時間、社會歷史發展的角度去理解。正義就是大化流行,大化流行就是這個世界唯一的法。
正義究竟是普遍的還是歷史的、相對的?與會學者在這個問題上展開了激烈的理論交鋒。
何懷宏、姚大志、龔群等學者認為,不存在普遍的正義,不同時代、社會、文化背景、社群的人們對于正義的理解是不同的,沒有一種普遍的正義原則在歷史的縱向和橫向上都適用。以當今中西正義理論為例,雖然二者也共享一些普遍的價值,但這僅限于一些基本的、核心的價值。從正義的可行路徑來看,中西民族特性、民族生活方式和經驗都有差異,民族國家的利益也不同,因此,中西的正義理論肯定是不同的。
高校輔導員是與大學生直接接觸最多的教師群體。輔導員日常要處理很多瑣碎的事務性工作,輔導員的工作時間和地點經常不能固定,因此積極學習各種網絡科技知識,能夠隨時隨地與學生有效溝通;通過互聯網進一步了解大學生積極關注的問題和現象,能夠使輔導員與大學生保持在一個層面的交流,促使學生管理工作有序進行。互聯網思維方式是雙向互動模式,這種方式既可以優化輔導員和大學生的關系,還可以提升輔導員的工作效率。
段忠橋、韓水法、葛四友等學者認為,正義應當具有普遍性,關于正義我們應該能達成一種共識,而不是讓正義成為一種可以為各種集體所任意描述的意識形態。當人們說中國的正義理論與西方的正義理論不一樣時,其實是沒有區分開究竟是正義理論背后的正義原則不一樣,還是落實到具體國家的正義實踐和正義制度不一樣。正如南方和北方的建筑風格不一樣但基本的力學原理是相同的一樣,雖然中國和西方的正義實踐和正義制度不一樣,但由此推不出不存在一種普遍的正義理論。
而黃玉順、顧肅、任劍濤等學者則認為,應在不同層面上理解正義的普遍性和相對性,要嚴格區分正義原則和被正義原則所奠基的社會規范建構及其制度安排。正義實踐是歷史的、相對的;而正義原則是普適的、一般性的。當人們被不公正對待的時候,都會運用某種正義理論來反駁,這說明在紛繁復雜的具體正義規則背后存在一種普世正義,但這種普世正義是一種規范意義而非描述意義上的正義。沒有統一為 “一”的正義觀,但有一種普遍正義,只是它顯示在不同的歷史背景之中。
構建當代中國的正義理論無疑需要借鑒吸收古今中西一切有價值的思想。與會學者從中國傳統文化、西方正義理論和馬克思主義三個方面充分挖掘了當代中國正義理論建構的理論資源。
何懷宏教授強調,在建構中國的正義理論時要重視中國傳統文化和經驗。他以 “三縱三橫”對華人社會古往今來的經驗資源作了概括。“縱”是就歷史傳統而言,包括三種傳統:(1)千年傳統,可總結為 “周文漢制”的文化傳統;(2)百年傳統,20世紀以來先是啟蒙后是革命的傳統;(3)十年傳統,改革開放以來30余年的市場化、全球化的經驗。“橫”是就當代華人社會的經驗而言,也包括三種:一是新加坡經驗,可總結為“蘊含發展的秩序”;二是香港經驗,可總結為“蘊含自由的法治”;三是臺灣經驗,可總結為“蘊含傳統的民主”。
黃玉順教授指出,當前中國學界在論說正義問題時,所使用的概念乃至問題的提法大都來自西方,對中國儒學傳統中關于正義的豐富思想資源重視不夠。儒家正義論要解決的問題就在于,社會群體如何和諧生存、如何秩序化以及如何形成完整的系統的規范建構。他從儒家思想中歸納出關于正義的兩條原則——正當性原則和適宜性原則。正當性原則的基本要求是超越差等之愛,追求一己之仁;而適宜性原則的內涵在于,在不同時代和不同地域文化的生存方式中,人們對于社會制度的基本正義感是變化的。
任劍濤教授將儒家的正義理論概括為三重結構的王道政治:超越于人定正義的神圣正義的建構,即天道的建構;對社會正義層面的因應性建構,即王道的建構;實體性建構,即王權的建構。天道作為正當性建構,王道作為合法性建構,王權作為實體性建構,共同導致了中國正義理論建構中的復雜性。儒家政治理論強調正當性而非合法性,天道的重要性在于在天人之際確立政治正當性的根據,然后由天人之際的根本之道落實為社會層面上的內得于心、外得于人的正義感。
王新生教授指出,那種認為經典馬克思主義沒有正義理論的觀點是錯誤的。馬克思的正義理論是一種區別于羅爾斯的超越性正義或者說理想性正義。在馬克思的歷史主義那里沒有規范性判斷和描述性判斷的區分,他的歷史主義既有認知之維又有規范之維。我們必須重新闡釋馬克思主義,找到已經被遺忘的馬克思主義的歷史主義根基。歷史主義認為道義規范只具有歷史的合理性,但在其歷史合理性尚存的情況下,是不應該否定道義規范本身的合理性的。只有在這一意義上,才能談論馬克思主義正義理論建構的問題。
汪行福教授指出,西方學者在馬克思是否有正義思想的問題上存在三種觀點:(1)馬克思沒有正義思想,他對資本主義的批判和對未來社會的設想都不是基于正義;(2)馬克思有正義思想,但這種正義不是現代意義上以分離的個體為基礎的正義,而是一種整全性的、基于人類生存視野的正義,是人類作為理性存在物如何實現合理的生活方式的正義;(3)馬克思具有正義思想。他更贊同第二種觀點,認為就廣義的正義而言,馬克思的理論中仍然包含著一種正義理論,但這種正義是一種 “超越正義的正義”。
李佃來教授指出,當下一種流行的觀點是,馬克思在歷史唯物主義的框架中將正義降格為一個受經濟基礎決定的下位概念,并以此否定馬克思具有正義思想。這種觀點實際上是將馬克思的哲學僅僅看做是歷史唯物主義,仍然將馬克思的學說理解為一種解釋世界的學說。馬克思的思想范式是改變世界,實現人類解放,但在他看來,通過近代自由主義那種彌補性的正義無益于改變當時的社會現狀,因此,對正義論述進行了批判。馬克思對正義的思考內置于實現人類解放的理論導向中,從這個角度出發,馬克思的思想中是有正義的維度的。馬克思是在不同層面上評判正義的,如果把不同的層面相混淆,就會誤解馬克思的正義思想。
臧峰宇副教授指出,建構當代中國的正義理論,需要我們重新梳理、審視馬克思的政治哲學思想遺產。對馬克思正義理論的理解,在邏輯上存在三種思路:(1)在歷史唯物主義的框架中去談正義;(2)不在歷史唯物主義框架中談論正義,但認為正義理論與歷史唯物主義是自洽的;(3)完全脫離歷史唯物主義談論正義,任意地描述馬克思。從內容上看,有兩種理解角度:一種是從分配正義或制度正義的角度上理解馬克思;另一種從精神追求上理解馬克思的正義思想。
廖申白教授追溯了古希臘的正義觀念,認為正義與智慧、力量緊密相關。他不同意羅爾斯試圖在不涉及善觀念的情況下來確立正義原則的做法,并指出柏拉圖和亞里士多德都未曾離開善來談正義。此外,正義意味著力量按某個方向來進行運用,因而正義與力量相關聯,如何運用這個力量則需要智慧來進行抉擇。對于善、義、力的思考,能使人們更清楚地認識和解決民主政體的問題。
肖巍教授分析了以南希·弗雷澤為代表的西方女性主義理論對公正問題的思索及其借鑒意義。她指出,弗雷澤認為在思考公正問題時應有四個觀念轉變:作為社會斗爭特殊軸心的階級的去中心化;作為社會正義特殊維度的分配的去中心化;單一民族公正觀的去中心化;單一理想社會追求的去中心化。弗雷澤從經濟、文化和政治的維度提出其三維公正觀,可概括為:社會經濟再分配的訴求、法律和文化承認的訴求以及政治代表權的訴求。每一維度都關系到權利秩序的分裂和整合,故對不公正的矯正也應從這三個維度來思考。
葛四友副教授認為,羅爾斯正義理論中的無知之幕和社會契約是我們建構正義理論可借鑒的論理方法。無知之幕為確立分配正義提供了一個好的平臺:它使任何個人都無法利用自身的特殊信息使確立的原則有利于自己;當今多元主義的現實決定了存在各種相互競爭的善觀念,必須借助無知之幕的假設才能使不同的善觀念處于同等的談判地位。羅爾斯的社會契約和無知之幕的工具意義就像一臺計算機,得出的結果是否正確并不由計算機所決定,而取決于所輸入的初始數據,即無知之幕之下的前提性預設。
針對當代中國語境中的正義問題,基于構建中國正義理論的目標指向,與會學者結合實際探討了正義理論在中國語境中的特殊形態。
李強教授指出,針對當前中國社會的貧富懸殊問題,需要思考的是制度設計如何實現公平公正。在均等且公正、均等但不公正、不均等但公正、不均等也不公正這四種可能的分配方案中,中國的出路是做到不均等但公正。他從社會分層和社會空間兩個角度具體考察了現實的公平問題。他指出,在社會分層領域,不僅貧富差距在不斷拉大,而且人們在社會層級之間的流動率也在下降,這表明社會層級開始固化。在社會空間領域里也存在公正問題,開始產生富人區和窮人區的區隔。因此,要盡可能多地提供公共資源,構建公共平臺,通過打破分層固化來實現社會公正。
顧肅教授指出,今天中國的正義問題具有相當的緊迫性,主要體現在三方面:一是政治活動的民主參與程度不高;二是腐敗和各種特權問題嚴重;三是貧富懸殊。因此,如何在理論和現實中解釋和解決社會不公正問題是我們必須認真對待的課題。他主張要在吸收自由主義與馬克思主義的理論資源的基礎上建構中國自己的正義理論,并提出了兩條基本原則:(1)堅持程序正義,致力于人與人之間起點的平等。(2)追求實質正義,要在實際效果上推進人民福利的改善。
高兆明教授指出,中國改革開放30多年來的巨大成就得益于一種來自于人民的正義,它包含普遍的正義和普通的正義兩個方面。中國當前的正義困境在于過去為社會帶來巨大活力的那種普遍的或普通的正義被懸置或被悄悄置換。當今,應堅持人民的正義,以這種普通的、普遍的正義來否定當下實存的那種權貴的正義、庸俗功利主義的正義等。
郁建興教授指出,社會正義的理論研究與制度設計是互相作用的,因而要關注正義論的公共政策之維,探討正義原則的實現與落實問題。他提出三點主張:(1)正義的實現需要公共政策提供支持和保障,公共政策將公共資源或利益通過科學合理的制度安排,在全社會范圍內進行分配從而實現公共利益的最大化。(2)目前學界較少關注公共政策的正義性,較多地強調公共政策的技術性而忽略其價值取向,這需要改變。(3)經由公共政策實現正義的復雜性和多維性。除了經濟領域里的分配正義之外,還有關系正義、認知正義、文化正義等。
袁祖社教授認為,關于當代中國正義理論的建構,當下最重要的就是發現或創制一種基于利益共享基礎上的公共價值邏輯,即關于正義問題的公共性話語,以重建中國民眾的正義信仰。正義的實現不僅在于梳理理論,還要基于某種立場、態度、情懷進行選擇,只有這樣,才可能使不正義的社會狀況有所改變。他主張從財富與收入的公平分配入手來校正社會正義問題,構建一種以全體國民的生存本位為基礎的利益共享式的正義理論。
龔群教授指出,以平等為核心的正義觀是內涵于馬克思主義政治哲學之中的。社會主義的真正本質就是要消滅階級,解放全人類。市場經濟必然會導致不平等,這與馬克思設想的社會正義存在著矛盾。當今中國社會的正義問題主要體現在兩個方面:政治領域里的正義和經濟領域里的正義。只有通過正義的制度設計,才能克服市場經濟所導致的不平等,實現共同富裕。
張康之教授強調,比起關于正義的還原論思考,我們應更關心是什么造成了非正義以及怎樣才能實現正義。在他看來,社會非正義狀況的存在主要是由于社會結構方面的原因,即社會存在一種中心—邊緣結構。這種結構不僅表現在社會層面,而且也表現在很多微觀層面,只有打破這種結構,才能實現正義。關于正義的研究此前都是在一個封閉的系統中,討論的是民族國家框架內的正義問題。在當今全球化的背景下,封閉系統已經被打破了,需要建構一種與全球化歷史趨勢相適應的全球正義。
汪行福教授認為,當今談論正義,應將其限定在以個人為基礎的平等主義前提之下,只能將其作為調節社會資源分配的基本規范,而人類社會合理生活還有許多其他的方面,因此,他提出了 “包容社會”的概念。包容社會包含著正義但又超出了正義,其內涵包括:(1)最大限度的最大自由;(2)平等;(3)承認,即承認不同文化、群體和脆弱個體;(4)關愛;(5)共同體。
林進平教授認為,當今中國追求的應是作為公平的或作為平等的正義,這種正義要考慮到以下因素:(1)崇尚法權、契約精神和規則。(2)崇尚人的內在所有,即天賦及能力,而不是更崇尚外在所有,即占有物或私人財產。(3)對市場經濟有某種衡平的作用。(4)應當與社會的道德和文化發展水平相適應。當前,更優先地是實現機會均等,而不在于結果平等。而在機會均等的實現上,要打破諸如權力、金錢、人情等壁壘。(5)民眾的接納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