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佛剛老中醫治療疑難眼病臨床經驗拾遺

劉艾武 歐陽云 彭清華

劉佛剛,男,漢族,湖南省湘鄉市人。1902年11月出生,1989年6月逝世,享年87歲。曾系湖南省湘鄉市中醫院中醫眼科副主任醫師。出生在三代中醫眼科世家,幼時讀過二年私塾,12歲起跟隨父親學習中醫眼科,經父親嚴加教導和督促,先后精讀了《醫學三字經》、《內經》、《傷寒論》、《金匱要略》、《本草綱目》、《瀕湖脈學》、《成方切用》、《證治準繩》、《審視瑤函》等醫學典籍。16歲之后,便獨立行醫。遵“既博取眾家之長,又不被陳規陋習所拘”之父訓,為中醫眼科事業奮斗了七十個春秋。晚年撰有《中醫眼科臨床淺識》一書,并貢獻出祖傳外用眼藥秘方“八寶散眼藥粉”。平生診治病人無數,聲譽卓著;并培養弟子25人。耄耋之年被聘為“全國中醫眼科學會名譽委員”,曾選為湘鄉市政協委員,多次受到省、市有關部門的嘉獎。現就劉佛剛老中醫治療幾種疑難眼病的臨床經驗介紹如下:

1 上瞼下垂

上瞼下垂又稱“瞼廢”。就是上瞼不能自行提起,瞼裂變窄的一種病態。由于脾陽不足,中氣下陷,營衛失調,血不營于筋絡;足太陽之筋為目上網,足陽明之筋為目下網,熱則筋縮,目閉不開;邪風客于胞瞼,則眼肌麻痹,眼瞼不能上舉而下垂;亦有外傷而致者,有先天發育不全者,外傷、先天的瞼下垂在治療上恢復較為緩慢。上瞼下垂有發于單側的,亦有發于雙側的;輕的半掩黑睛,重者上瞼緊貼下瞼,伴有全身麻木,行走要牽扶,精神倦怠,食欲不振,脈細弦。治以健脾益氣,舒筋活血,疏散風邪。當歸活血湯加味:熟地黃15g,黨參15g,當歸12g,赤芍10g,秦艽10g,羌活10g,蒼術10g,僵蠶10g,夏枯球10g,川芎6g,黃芪18g,桑枝18g,甘草3g。亦有用歸脾湯加味:黃芪18g,高麗參6g,當歸15g,白術10g,遠志10g,茯苓10g,柏子仁10g,棗仁10g,桑寄生10g,秦艽10g,松節10g,天麻12g,木香2g,甘草3g,桂圓3枚,大棗5枚。

上瞼下垂如為外傷所致的,只要筋絡未斷,先以行氣活血消炎為主,藥用:當歸、紅花、桃仁、赤芍、荊芥炭、防風、天花粉、酒黃芩、生蒲黃、黑山梔、牡丹皮、川芎、桑白皮、甘草。如炎癥完全消退,眼瞼無浮腫,僅眼胞下垂不能上舉,治以助陽活血。藥用:黃芪18g,升麻6g,柴胡6g,當歸12g,白芷10g,防風10g,葛根10g,甘草3g。

小兒目閉不開,以健脾益氣,養血通絡為主。藥用:參須3g,黃芪12g,麥門冬10g,白術10g,白芍10g,防風10g,獨活10g,天麻10g,桑枝10g,官桂皮1.5g。小兒未滿5歲者,兩天服1劑;已滿10歲的兒童,每天服1劑。屢試屢效,并可根治。

病案舉例:患者周某,男,42歲。1978年4月由人陪送就診。自述雙眼睜不開已2年,在多處治療不效。診見:眼瞼緊貼,用手拈不開,后用眼鉤開瞼,白睛不紅,眼球呆視不動,四肢麻木,行路需兩人扶持,右脈脈緩,左手脈細弦。當歸養血湯加味10劑后,左眼能睜開部分。再診時,只要一人扶走,四肢麻木好轉,神情輕松愉快,但神志不寧,睡眠不安,改服歸脾湯加味15劑。三診時,未要人扶送,雙瞼全部睜開,視力、睡眠正常,尚覺頭暈。改予補中益氣湯加味:黃芪18g,白術10g,柴胡10g,天麻10g,秦艽10g,桑枝10g,蔓荊子10g,參須5g,陳皮5g,當歸12g,升麻6g,制首烏15g,炙甘草3g,大棗5枚。繼服月余后,痼疾痊愈。1979年9月來院復查,一切正常。

2 小兒皮質盲

小兒皮質盲是小兒腦炎后遺癥所造成的一種眼病,表現為患兒雙目失明。屬“青盲癥”的范疇。病因多由熱邪傷陰,肝經郁熱,毒邪上犯目系,脈絡郁滯而成。治療及時,可望恢復正常。

如患兒高燒后,雙目不見。早期瞳神展縮、眼底無異常;晚期出現視神經乳頭顳側蒼白,視神經萎縮。若患兒伴有神志不清、抽風、譫語,治以祛風化痰,行瘀清邪。藥用:生地黃12g,當歸尾10g,金銀花10g,菊花10g,麥門冬10g,酒黃芩10g,桑葉10g,地龍10g,天竺黃6g,鉤藤8g,川貝母5g,玄參3g,甘草3g。服上藥風痰癥狀減輕,神志清醒,視力恢復,繼服:生地黃12g,當歸10g,赤芍10g,麥門冬10g,酒黃芩10g,桑葉10g,珍珠母10g,銀柴胡10g,僵蠶6g,菊花6g,參須3g,黃連3g,甘草3g。

如患兒視力光感,上瞼下垂,系熱久傷陰,毒邪上犯目系及筋結。治宜先育陰潛陽,清解毒邪。藥用:蛤粉炒阿膠10g,白芍10g,桑葉10g,菊花10g,龜板6g,鱉甲6g,生牡蠣6g,黃連3g,炙甘草3g,雞子黃1個(泡服)。再培土育陰、舒筋活絡,藥用:白術10g,白芍10g,山藥10g,葛根10g,菊花10g,忍冬藤10g,枳殼6g,鉤藤6g,雞血藤6g,伸筋草6g,炙甘草3g。

如患兒肝經郁熱,視力日久不恢復,治以舒肝解郁、破瘀清熱為主,方用逍遙散加減:白術10g,赤芍10g,牡丹皮10g,黑梔子10g,銀柴胡10g,茯苓10g,丹參6g,鉤藤6g,全蝎2g,甘草3g,忍冬藤藤尖7個。

如失明近1月,且未及時治療,眼底檢查出現視神經萎縮者,治宜滋陰降火、清心明目。方用養陰復明湯加味:熟地黃12g,柴胡10g,生地黃10g,當歸10g,酒黃芩10g,地骨皮10g,天門冬10g,石決明10g,參須3g,北五味3g,甘草3g,黃連3g,枳殼6g,羚羊角1g(磨兌),忍冬藤藤尖7個。

如患兒伴神志不清,或四肢動作不靈,聽覺不聰,脈象細數,屬陰虛絡阻竅閉,治宜滋陰濡肝,通竅活絡。藥用:生地黃12g,龜板6g,鱉甲6g,石菖蒲6g,蓮心6g,枳殼6g,枸杞子10g,麥門冬10g,石決明10g,銀柴胡10g,知母10g,白芍10g,北五味子3g,甘草3g。

病案舉例:患兒胡某,男,8歲。1975年5月診。患結核性腦膜炎,并發青盲。頭痛目脹,雙眼光感,瞳神呈淡青色,舌紅苦少,脈細數。系精血虧損,玄府閉塞,目絡失養。治宜滋陰清肝,補水涵木。養陰復明湯加減:當歸、酒黃芩、熟地黃、麩炒枳殼、天門冬、銀柴胡、北五味子、生地黃、地骨皮、黨參、生龜板、生鱉甲、生牡蠣、伸筋草、鉤藤、天麻、桑寄生、石決明。10劑后,視力雙眼上升為0.06,患兒可獨自行走。五診共服50劑后視力為0.3,再服《類證普濟本事方》的羊肝丸鞏固療效。

3 出血性眼病

出血性眼病范圍很廣,現以眼底血證為例,對劉佛剛老中醫治療出血性眼病的經驗作一簡要介紹。

中醫眼科將因各種原因導致的眼底脈絡破損,血液外溢,統稱為眼底血證。眼底可見出血、滲出、機化物等。劉佛剛認為:眼底血證之治,以祛瘀為要。因出血致瘀,瘀血稽留不去,反果為因,使血不歸經,致反復出血不止。故用藥多用理氣行血之品,血行經絡,運行不休,則會除舊生新,達到止血祛瘀之功。現代醫學也認為:凡導致眼球內出現血管性反應的因素,都可使小動脈痙攣甚至麻痹,造成局部組織缺氧,既而引起反射性毛細血管擴張,血流減慢,血漿滲出,組織水腫和出血等變化,導致局部組織新陳代謝發生障礙,組織乳酸增多,更進一步加重血管壁的破壞,并且由于缺氧而致發生組織自溶,合并產生壞死和液化、出血和機化等。而活血之治,可加快血流循環,促使新陳代謝加快,改善組織缺氧,從而使組織恢復到正常的狀態和功能。對活血之治,劉佛剛認為:氣的調治尤顯重要。誠如《血證論》所說:“運血者即是氣,守氣者即是血”;《目經大成》也云:“是故血雖靜,欲使其行,不行則凝,凝則經絡不通。”通過理氣而治血,調和陰陽,使陰平陽秘,氣行血隨,癥證得愈。劉老在運用理氣之味時,非常注重藥物的協同配伍,喜用對藥、組藥,剛柔相濟,動靜相合,散斂互用,從而很好地利用藥物的互補作用,達到活血不留瘀,止血血仍行的目的。如生、炒蒲黃同用,就有“生用則性涼,行血而兼消;炒用則味澀,調血而且止。”又如生、炙黃芪共輔,生用黃芪補氣升清以化瘀,炙用黃芪入脾以補血攝血而統血,從而收行血止血,攝血歸源,達到治療諸眼底血證的目的。又如有用行氣之川芎、郁金、枳殼、香附,有用通絡之地龍、絲瓜絡、雞血藤,有用散瘀之丹參、田三七、牡丹皮,共同來防止瘀血凝滯,留著不去。諸如此類,強調用藥從“活”字著手,統協全面,以活達到止血,達到祛瘀,達到生新,達到攻堅、破積之治,實乃臨床灼見。同時,劉佛剛亦重視審證求因,辨證論治。如玻璃體積血,有因外傷、內眼疾病和全身疾病引起,需根據患者的全身狀況,先審陰陽,再別寒熱虛實,再施論治;或益氣養陰為主,兼用活血散瘀;或行氣活血為主,兼以破瘀散結;或清熱瀉火為主,兼用涼血止血。在臨床施治,辨證擇方后,一定還要有“活血”的理念,因為通過活血理氣,使氣血水火相濟而行,才可達到眼底血證最終的陰陽動態和諧。

劉佛剛還認為:治血與治心密切相關。《內經》云:“諸血者,皆屬于心”;“心之合脈也”。血為心所主,脈與心相連,治血必治心,才是正本清源。正如“惟有源頭活水來”,心氣旺盛,心血充足,血液則會循行脈道運行不息。但如心火亢盛,百脈沸騰,血脈逆行,則邪害空竅,溢出脈道。所以劉佛剛處方中常見一、二味藥,或清心火(連翹、淡竹葉、木通),或益心氣(炙甘草),或養心陰(麥門冬、茯神),或安心神(炒棗仁、柏子仁),或交通心腎(黃連),以達標本同治,邪去病愈的目的。

病案舉例:患者馬某,男,71歲。訴左眼突然視物不見已1月。眼科檢查:視力:右眼0.6,左眼眼前手動。雙眼晶體輕度混濁,眼底檢查見視乳頭邊界清,動脈管壁反光增強,黃斑反光暗淡。左眼玻璃體暗黑色,眼底窺不見。患者舌質紅,苔黃厚,脈弦。診為肝火熾盛,灼傷脈絡,血不循經所致的玻璃體積血。治以清肝瀉火,兼以涼血活血。藥用:當歸尾12g,桃仁6g,紅花6g,生蒲黃10g,炒蒲黃10g,生黃芪24g,夏枯草15g,草決明6g,龍膽草6g,車前子10g,三七粉3g(沖服),連翹心10g,菊花10g。14劑后,左眼視力0.01,左眼玻璃體積血大部分吸收,模糊可見眼底。患者舌紅,苔薄黃,脈稍弦。改方時加大理氣養陰之劑,上方去炒蒲黃、龍膽草、三七粉,加赤芍10g,枸杞子10g,蒼術10g。原方隨癥加減,治療2月后,左眼視力0.3,左眼底可見較多出血斑、滲出物。改用石斛夜光丸善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