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 吉
法國社會學家涂爾干說:“紀律也是人性本身所需要的。這是人性通常用來實現自我的方法,而不是嫉妒貶低人性或破壞人性的方法。在物質上,他是這個宇宙的一部分;在道德上,他是社會的一部分……當一個人起而對抗規范時,人們對規范之必要性的感受一定會比以往更為深切。當一個人向規范發出挑戰時,他總該記住,他不能沒有規范。所以,這種表面上與規范相矛盾的 例 外, 反 而 起 了 確 證 規 范 的 作 用。”[1](P52-55)規范在職業活動中,既是對人性加以約束的必要條件,也是職業生活秩序得以維持和個體追求幸福生活的保證。職業規范是進行職業精神教育的起點,挖掘職業規范中蘊涵的道德精神要素,是職業倫理值得關注和研究的問題。
職業生活中的職業規范是對從業者職業意識、職業態度和職業行為加以引導的主要手段,它對從業人員的職業意識、職業態度和職業行為所具有的規約和引導功能與一般的社會規范功能一樣,具有同質性。
規范是人類社會生活中普遍存在的一種現象。羅國杰教授對規范作了如下界定:“就一般意義上說,規范就是一種標準、一種準則,這種準則或標準,既可以是人們約定俗成的,也可以是人們有意識制定的。最常見規范的地方,是法律生活領域和道德生活領域。”[2](P178)在社會生活中,我們總是遇到并會與各種不同的規范 “打交道”,如風俗習慣中約定俗成的規則、交通規則、行政法規、崗位規章、公司法、勞動法、婚姻法等等,因此,規范在社會生活中是普遍存在的。規范既是主觀的,同時又具有客觀的社會基礎。正如馬克思所說:“人們按照自己的物質生產率建立相應的社會關系,正是這些人又按照自己的社會關系創造了相應的原理、觀念和范疇。”[3](P142)這說明,規范一方面是從社會關系中產生出來的對人的客觀要求,這種要求是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如風俗、習慣等等;另一方面,規范又內在地凝聚著人的主觀思考和認知結果,是人對社會生活中某種客觀關系的特殊反映形式。因此,規范是客觀的社會要求與人的主觀意識相統一的結果。
在中國歷史上,儒家將 “禮”作為規范人們行為的基本準則,作為社會治理的重要手段。在儒家看來,“禮”不僅是一套簡單易行的行為準則,也是整個儒家倫理道德修養的重要內容。“在長達兩千多年的以儒家為主的中國傳統文化中,禮儀文化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4](P282)在一定程度上可以這樣說,封建社會的全部道德規范可以概括為一個 “禮”字。章太炎先生在其 《檢論》中如是說:“禮者,法度之通名,大別為官職、刑法、儀式是也。”[5](P399)在儒家看來,禮儀、政教和風俗是渾然一體、不可分離的。社會通過 “禮儀”導入 “仁”、“義”之內容,用禮儀規范濡化社會人文精神,以禮儀規范為手段,把社會對個人的要求和人文精神內化為個體的內在品質,并體現于 “立功”、“立德”、“立言”的具體行動中。禮制的核心是以文化為基礎,陶鑄堯舜以培訓文武、塑造個體、整頓吏治。從周代開始,“禮”逐漸系統化。《周禮》把 “禮”歸納為“五禮之經”,即吉禮、兇禮、賓禮、軍禮、嘉禮;《禮記·王制》中有 “六禮”、“七教”、“八政”。從揖讓進退到飲食起居,禮儀規范涵蓋了封建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可見,儒家的禮儀規范不僅包含 “禮”的形式,而且也包含了通過“禮”所承載的 “德”之內容,以及 “德”的教育原則和教育方法,旨在促進個體對道德知識和社會規范的接受和內化。
在社會歷史發展進程中,還有一個現象值得我們關注,這就是宗教的 “清規戒律”。世界上的幾大宗教,無論是佛教、基督教還是伊斯蘭教,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就是非常關注對人的欲望進行有效引導。為了實現此目的,各大宗教均在自己的教義中設置了大量的戒規、戒律,以嚴格抑制人的感官享樂,由此,戒規、戒律成為引導和戒除人的某些欲望最直接、最有效的手段。佛教有十誡、十重戒、四十八輕戒、十誦律、無分律等;道教有五戒、八戒、十戒;基督教有十戒;伊斯蘭教也有關于飲食、婚喪嫁娶的諸多戒律。這些戒規、戒律有三個共同特征:一是條文內容與國家法度有關,涉及社會道德風俗和習慣;二是條文內容與個人修煉有關,涉及個人道德修養;三是條文內容與神有關,涉及對神的信仰、敬畏和遵從等。一旦有人違背之,將會受到比世俗社會規范更加嚴厲的處罰和制裁。在清規戒律的約束和規整之下,人們不得不小心謹慎地約束自己的行為。因此,通過清規戒律使教徒達到自我規約是宗教的重要目的之一。
職業規范是職業道德得以發揮作用的重要載體。從上述情況看,規范是道德所具有的最重要的社會功能,因為道德總是以規范的形式發揮著作用。“倫理學也常常因此把對道德規范的研究放在首位,這就是為什么人類數千年來的倫理學多被稱 為 ‘規 范 倫 理 學’ 的 原 因。”[6](P65)但 是,在20世紀初,西方的元倫理學,即語義分析倫理學,曾經主張依據倫理術語的意義和道德判斷來研究倫理問題,以反對規范倫理學。經過近一個世紀的發展,元倫理學被實踐證明行不通,最終,在20世紀末和21世紀初,規范倫理學在西方又得到了復興,并在當代西方發達資本主義國家被廣泛地運用于企業管理實踐,使資本主義精神通過職業規范而深深地扎根于從業者的職業意識和職業行為之中,形成了極具代表性的以職業規范為基礎的 “職業化”精神,即要求從業者在職業活動中的職業行為達到專業化、規范化和標準化的水平,其目的是在規范的約束下達到產品生產和服務水平的專業化、規范化和標準化,最終促使職業組織和從業者個人協同發展。
職業規范作為一種調節從業人員職業意識和行為的規范,是依據從業人員在職業活動中的具體行為狀況而制定的,對應的是從業人員的現實行為,提出的要求指向從業人員的善行。這是基于職業倫理既關注到人的貪婪和惰性,又關注到人有抑制自身不良行為的閥門—— “意志”力量的結果。職業規范是通過外在約束力量的引導,來調動從業者對社會理性和職業精神的認知和服從的,這既體現了社會和職場規則對從業者行為的約束力,也充分體現了職業道德的實踐精神。因此,職業規范在本質上也是主客觀因素相統一的結果。一方面,它是社會對一定職業關系的客觀反映,是職業活動對從業者行為的客觀要求;另一方面,它內在地包含著主體對其活動過程的抽象、概括等主觀思維活動,它總是以概念、范疇、判斷、要求和規范等形式被固定下來,具有強烈的主觀性色彩。因此,職業規范是對社會職業關系的主觀認識與職業發展客觀要求相統一的產物。
職業規范是一個立體交叉的網絡系統。從廣義上講,職業規范包含崗位規范、法律規范和道德規范三個基本層次。其中,崗位規范和法律規范是職業活動的 “剛性”要求,是從業人員在職業活動中必須遵循和完成的 “規定動作”,處于職業活動的表層。職業道德規范則是從一整套支配從業者職業規范體系構成要素中提煉出來的、規約從業者職業意識和職業行為的深層次內容,是職業活動中的 “柔性”要求,處于職業活動的最深層 (核心)。
從狹義上講,職業規范一般通過職業禮儀、職業準則、職業義務和職業責任等形式表現出來,通常從職業道德的角度對其進行審視和界定。職業禮儀也稱職場禮儀,是人們在長期的職業實踐活動中逐漸形成并確定下來的、職業人在特定的職業環境中必須按照一定的儀式和程序對他人表示尊重的行為規范,它是職業行為的基礎內容,是職業素養的外在表現,需要深層次的職業意識和職業道德作支撐。職業準則包含著更高的職業智慧和更多的理性思考成分,是更加明確的道德命令,明確告訴從業人員什么該做、什么不該做,具有更加明確的善惡傾向。職業義務除了告訴從業者什么該做、什么不該做之外,還包含著 “必須”的命令成分在其中,它是職業人必備的職業要求和職業素養,其命令成分高于職業準則。職業義務與職業責任在要求上基本保持一致,但二者之間又存在明顯區別:職業義務強調社會的客觀要求,無論從業者是否意識到或是否認同自己所從事的職業義務,義務對他來說都是客觀存在的,是不以其個人意志為轉移的;職業責任強調的是從業人員的職業自覺性——自覺意識到自己的職業義務,并盡心竭力去為之努力和付出。由此可以說,職業責任是對職業義務的自覺,是從業者職業精神的真實體現,是職業活動的核心要素。由此可見,雖然職業義務和職業責任各有特點,但它們之間在基本精神上是一致的。
所謂職業精神,是指人們在一定的職業生活中能動地表現自己,反映職業性質和特征的思想、觀念和價值取向。職業精神既是人類在改造物質世界過程中被激發出來的活力和意志的體現,具有強烈的社會性特征;也是對從業者職業意識、職業思維和職業心理狀態的反映,具有強烈的主觀性色彩;同時還是從業者職業道德素質的具體體現。
首先,從社會分工和社會發展的角度看,職業精神是一個歷史范疇,與人們的職業活動和職業發展密切相關。職業和職業精神的本質皆是生產和服務,而生產和服務既深刻地打上了社會發展的烙印,也打上了行業發展和個體進步的烙印。法國學者孔多塞說:“如果我們在同一個時間的某一空間之內對每一個個人都存在著的那些結果來考慮這同一發展過程,并且如果我們對它的世世代代加以追蹤,那么,它就呈現為人類精神進步的史表。”[7](P2)這說明職業實踐活動與其他社會活動一樣,不僅反映著人類認識和改造世界的能力,而且賦予人類認識和改造自我的意識和機會,并通過個體在職業活動中沉淀下來的職業精神要素,將人類物質文明與精神文明的發展統一在人的歷史活動之中,使群體和個體在其中獲得共同進步和發展。
其次,從職業發展的角度看,職業精神是人類精神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是提高職業活動效率的內在動力。在人類精神進步的歷史長河中,為了能夠更有效地應對來自自然和其他同類群體的威脅,人 (個體)必須使自己歸屬于某一特定的群體或組織,將自己的價值追求與群體或組織的利益緊密地聯系起來,通過建構一種維護該群體或組織利益的精神信念來整合并積聚強大的群體力量,以應對來自自然和社會同類群體的威脅,建立起自己心中的 “理想國”。當人們在改造物質世界和改造自身的過程中形成的職業精神經過提煉并以某種客觀形式 (如職業要求、崗位規范等)而存在時,它又會反過來對從業個體的心理、思想產生極具滲透力的影響,使從業個體的思想和行為體現出群體或組織的特征和意志,最終影響群體或組織活動的效率甚至是整個行業的發展進程。正因為如此,美國學者麥克基認為:“所謂精神生活,本質上就是一系列的人與人之間和人與團體之間的交流,并在交流中得到滿足,同時也改善社會。所以,精神生活也不是純粹的個人生活,人在與他人交流的過程中,既使自己的精神升華,也使社會沿著自由和公正的向度發展。從這一點上看,精神生活同樣具有政治價值。”[8](P231)因此,職業精神既是人通過職業活動對物質世界進行改造的結果,也是對人自身進行改造和思考的結果,是人類意志在職業活動中以充分體現的佐證,它使人的精神和靈性在職業實踐活動中得到了充分的延伸。
第三,從個體存在價值角度看,職業精神不僅反映并表現著個體精神世界的內容和層次,而且內在地影響著職業活動的性質和方向。職業精神是 “個體存在的深層尺度”。[9](P18)人們在分析和評價個體職業活動的質量和貢獻大小時,通常會自覺或不自覺地關注到職業精神的問題。個體職業精神與一般精神一樣,由知、情、意、行幾個部分共同組成。職業精神以認知為基礎,以情感為紐帶,以意志為核心,以行為為目的,但由于人們在知、情、意方面存在著諸多差異,因此,建立在認知、情感和意志基礎上的精神認同、價值取向和行為選擇也必然存在對錯、高下之差異。實踐證明,人對利益的謀取、對幸福的追求,包含著精神和物質兩個方面。就謀求物質幸福的方式而言,古人把它分為四種:“損物”以致 “益己”;“益物”以致 “益己”;“損人”以致 “益己”;“益人”以致 “益己”。而人類謀求精神幸福的方式也有四種形式:“益物”以致“損己”;“益物”以致 “益己”;“益人”以致 “損己”;“益人”以致 “損人”。職業精神對從業者個人生活和行業發展的影響表現在:首先,人們對職業責任的堅守程度會影響其生活目標的確立和人生道路的選擇,甚至會影響其世界觀、人生觀和價值觀的形成和鞏固。其次,人們對職業活動方式、職業利益和職業義務的認識,能夠促進其對于具體社會義務的文化自覺。這種文化自覺可以促使從業者將他律要求轉化為自律,自動、自覺地服膺于職業規范的應然要求,最大限度地為群體、組織和社會創造價值,同時也使從業者個體的自我價值得到最大限度的實現。再次,職業情趣、愛好和作風反映著從業者在職業品質和境界上的特殊性,而這些帶有個人傾向性的心理要素和行為偏向,又會反過來對個體所從事的職業活動的環境、性質、內容、方式以及職業內部的相互關系產生無形的影響。從人性發展的角度看,從業者的職業行為反映著從業者的人生追求,折射出他們的精神生活層次。無論是對類的存在價值的追尋,還是對從業者個體全面發展的期待,高層次精神品質的培育是職業精神的根本追求。從職業發展的歷史和發展趨勢看,高層次精神品質是引領職業持久發展的主導力量。因此,培育高層次職業精神品質成為當代社會的迫切需要。
職業道德包含著很多要素,如職業理想、職業態度、職業義務、職業責任、職業紀律、職業作風、職業榮譽、職業良心等,綜合起來看,其基本內涵無外乎 “敬業”、“誠信”和 “公道”等內容,它們既是職業精神的集中體現,也是職業道德規范的基本內容。
第一,敬業是職業精神的顯著特征。敬業就其基本內涵而言,它要求從業者以極其負責的態度對待自己所從事的職業。在中國倫理思想史上,對 “敬”有很多解釋。 《詩經·大雅·板》對 “敬”的解釋是:“敬天之怒,無敢戲豫。敬天之渝,無敢馳驅。”孔子把專心、認真對待工作的態度叫做 “執事敬”,即盡心去做,做好做成。北宋陳淳在 《北溪字義·敬》中說,“程子‘主一之謂敬,無適之謂一’”,進而對 “一”和“敬”作了進一步解釋:“主一無適之謂敬;尤分曉……敬者無他,只是此心長存這里,不走作,不散漫,常恁地惺惺,便是敬。主一只是心做主這個事,更不要把別個事來參插。若做一件事,又插第二件事,又插第三件事,便不是主一,便是不敬。”朱熹把 “敬”解釋為:“不怠慢、不放蕩之謂也。”“專心致志、以事其業。”將上述先哲們對 “敬”的解釋加以梳理,我們可以發現,“敬”不僅是從業者對待工作的態度,也是一種工作精神,還是一種規約從業者的職業規范。它包含四層基本含義:一是全神貫注、一心一意地工作;二是嚴肅認真地對待職業;三是勤勉努力地工作;四是以一種畏懼謹慎之心去看待自己所從事的職業。[10](P187)從這個角度看,“敬”的要求有層次差異。對于 “業”,近代思想家梁啟超在《敬業與樂業》一文中發問:“業有什么好敬的呢?為什么要敬業?”他為此作了如下解釋:其一,人不僅是為了生活而勞動,也是為了勞動而生活,勞動、做事就是生命的一部分;其二,無論何種職業都是神圣的,“事的名稱,從俗人眼里看來,有高下;事的性質,從學理上解剖起來,并沒有高下”。在社會分工鏈條上,每一個環節都不可或缺。[11](P3330-3331)將上述兩個層面的含義結合起來理解 “敬業”,可以把它對從業者在職業活動中的具體要求歸納為如下四個基本層次:堅守崗位;勤奮努力;享受樂趣;精益求精。
現代社會,敬業在內涵上有了新發展,尤其在近代西方,通過宗教改革,新教將敬業視為人的天職,凡間俗人不能與之抗拒。由于上帝毫無例外地為每一個人安排了一個職業,職業是上帝向人們頒發的在塵世謀求生存的命令,因此,塵世的人們必須恪盡職守、勤奮工作,才能贏得上帝的歡心,死后方可進入天堂。新教倫理要求人們視職業勞動、賺錢和成功為自己的天職和最高的人生目的,但賺錢不是為了揮霍,而是從盈利中抽取一部分為上帝做慈善。新教倫理同時要求從業者在這一過程中做到合法合德、精于計算、講求信用、提供優質服務、克勤克儉、頑強奮斗。馬克斯·韋伯在總結資本主義發展的因素時說:“那種為職業而獻身的精神……曾經是而且至今仍然是我們資本主義文化最重要的特征之一。”[12](P52)在資本主義發展過程中,敬業成為西方資本主義發展的重要精神動力,成為具有普遍價值導向的資本主義精神,推動了西方資本主義經濟的發展。
我國在建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過程中,要求通過勤業、精業和樂業三個層次來實現敬業所要求的最高境界——精益求精,以推動經濟社會的全面發展和從業者個體的精神成長。 “勤業”是對從業者在職業態度上的要求,要求從業者勤奮、刻苦鉆研業務,做到眼勤、手勤、腳勤、腦勤,以 “勤”的態度保證職業義務和職業責任的履行。“勤”的態度必須是以 “結果”為導向的,如果離開了 “結果”導向,“勤”僅僅是一種毫無實質意義的現象。“精業”要求從業者以精益求精的態度和精神不斷提升技術和業務水平,精湛的職業技能是從業者職業精神最鮮活的呈現。“樂業”要求從業者把職業看做個體實現自身理想的有效平臺,在實踐中培養職業情感、發現職業樂趣,沉于其中,樂在其中,以 “精于此道、以此為生”為最高職業追求目標。
第二,“誠信”是職業精神的內在道德準則。“誠”在中國傳統文化中具有如下含義:尊重自然萬物的客觀實在性。 《禮記·中庸》曰: “誠者,天之道也。” “誠”是對 “天道”的真實反映。《中庸》曰:“誠之者,人之道也。”“誠”是指在待人接物方面所具有的尊重客觀事實和忠實本心的態度。[13](P106)在中國傳統文化中,“信”包括對事要忠于客觀事實、交友要言而有信、治國要取信于民等內涵。“誠信”作為一種關系范疇對職業活動加以規范,它反映的是從業者個體之間、個體與人格化的群體和組織之間的某種約定和契約關系。“誠信”作為一種職業道德意識和行為規范,它要求從業者自覺遵守職業約定、踐履承諾。“誠信”作為一種職業品質,反映的是從業者個體在長期的實踐過程中,自覺履行誠信要求后積淀而形成的一種穩定的態度和價值取向。“誠信”作為一種結果,反映的是從業者通過自身的誠信品質營造出的一種相互信任的和諧環境。通常情況下,職業活動中的 “誠信”是指真實無欺、遵守約定或踐履承諾的態度和行為。從業者只有真誠坦蕩、不自欺、不欺人、量力承諾、努力踐履,既忠實自己也忠實于職業服務對象和自己的職業委托人,做到三位一體,才能在職業人格上實現真正的統一與和諧。只有這樣,職業環境和社會環境也才能得到切實改善。
第三,“公道”是職業精神的基本要求。公道一直是人類社會在制度設計中的重要價值追求,也是倫理學研究的一個重要領域。它可以從字義上分解為公道、正義或公正等含義。《現代漢語詞典》對 “公正”的解釋是 “品行、作風規矩,嚴肅、光明”。
在西方,關于 “公道”的解釋最早源于羅馬法學家烏爾比安:“正義乃是使每個人獲得其應得的東西的永恒不變的意志。”[14](P254)亞里士多德則從公共利益的角度強調正義,認為正義是以“公共利益為依歸”的。中世紀著名神學家托馬斯·阿奎那認為 “正義是一種習慣”。到了資本主義時期,正義有了更通俗的說法:“無論是他還是它,只要給每個人以其應得的東西,那么該人或該物就是正義的;一種態度,一種制度,一部法律,一種關系,只要能使每個人獲得其應得的東西,那么它就是正義的。”[17](P254)穆勒也說:“每個人得到他應得的東西為公道;也公認每個人得到他不應得的福利或遭到他不應得的禍害為不公道。”[16](P68)當代美國倫理學家麥金太爾如是總結道:“正義是給每個人——包括給予者本人—— 應 得 的 本 分。”[17](P56)公 道、 正 義 發 展 至今,通常被人們從制度、行為和品行三個方面加以關注和論及。
在職業活動中,公道、正義是制度設計的靈魂。職業設計、職場行為、職業品行如果離開了公道的原則,就使隨后的制度貫徹實施失去了平衡,使職業的 “責”、“權”、“利”失去了統攝的靈魂,失去了平衡三者之間關系的杠桿,導致職業活動處于混亂無序的狀態。對此,羅爾斯在《正義論》一書中指出:“正義是社會制度的首要價值。”[18](P3)他認為,公平正義是一種應當的價值取向,追求的是一種值得過的生活 (無論是以個體或是以集體的方式生活),由此,正義是至高無上的,應該成為社會制度的首要美德。不管法律和制度是怎樣有效而巧妙的設計,如果它不是正義的,就必須予以改革和廢除。以此為參照,正義可以成為衡量一個社會或一個組織管理和發展水平的重要尺度。
在西方,加爾文進行宗教改革后,將基督教倫理中的 “克己利他”精神引入職業生活,以保證商業信用和公道價值在市場活動中得以貫徹執行。但這種 “引入”,不是簡單的 “移植”,而是將其道德要素有機地嵌入到相應的商業法律制度中,與西方的法治精神有機地結合在一起,形成了有效規約市場經濟的 “無形之手”——信用經濟制度。到20世紀,一些國家通過職業道德立法的形式,將道德的要求、規范以法律的強制方式加以貫徹實施。比如,1978年,美國國會通過了 《從政職業法典》,作為規范政府官員的職業準則,英國頒布的 《榮譽法典》也是一部典型的職業道德法典。這些法典對推進經濟社會發展、規范從業者的職業活動無疑是一種有力的措施,也體現了市場經濟條件下職業道德建設的一種方向。在我國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過程中,借助法制化和制度化的手段來加強職業道德建設,特別是以法律為保障措施的信用機制建設具有極為迫切的現實性。
從宏觀角度來看,敬業、誠信、公道等作為社會共同的職業道德規范,所反映和概括的是社會職業生活中重大的、具有全局性的社會關系的本質,所表現和規定的是全社會共同的職業行為要求。例如,我國 《公民道德建設實施綱要》提出的 “愛崗敬業、誠實守信、辦事公道、服務群眾、奉獻社會”的職業道德要求便具有這樣的意義和作用。從中觀角度來看,敬業、誠信和公道作為某一行業、某一組織的職業規范,是行業發展過程中沉淀下來的職業精神的集中體現。它所反映的是行業或組織共同的行為要求,可以有效規約行業、組織內部員工的職業意識和行為,能夠充分體現行業、組織內部的戰略目標和價值追求。從微觀角度來看,敬業、誠信、公道等規范,既是從業者個體獲得生存和發展空間的有效保障,也是其職業人格得以健康發展的有效途徑。
當下中國經濟生活中出現的許多問題與職業精神危機是分不開的,而職業精神的危機,既與我國尚未建立完善的道德規范體系和職業道德教育模式密切相關,也與職業信仰和信念的缺失有必然的聯系。那么,如何培育職業精神?筆者認為,職業規范教育是培育職業精神的一個基本切入點。
第一,用職業規范中隱含的紀律精神引導從業者,促使從業者履行職業義務、強化對職業的熱愛,從而為敬業精神的培育打下良好的基礎。職業規范的目的是使從業者的行為符合專業化、規范化和標準化的要求,這是現代職業生活職業化發展趨勢的必然要求。職業規范天然地預示著既定的條件下循環往復的職業行為,其中隱含的紀律精神是現代職業精神的基本元素。在職業活動中,感覺和物質欲望只表達身體的條件,不能表達觀念和復雜的情感。只有通過精神性的權威力量,才能對感覺和物質欲望產生影響力。當人們的欲望和需求與各種職業性要求相參照而變得過度時,職業規范中的權威性精神力量就會與之形成對抗狀態。規范中的 “限制性”給了從業者明確的指向,讓其在有限的條件下和具體的要求中適應職業生活,獲得對職業價值與人生意義的關聯性的體認,為愛崗敬業精神的培育奠定現實基礎。
第二,規范中相對 “硬性”的要求可以引導從業者深刻理解規范背后的合作內涵,自覺地將自身行為和利益融入到群體和組織的發展中,培養集體主義的大愛情懷。在社會生活中,如果個體的行為只是指向行動者的個人生存目的——謀生,而不顧其他人的利益和感受,就不可能具有真正的道德價值。個體必須通過與其他人的合作才能生存,只有通過社會合作才能過上比獨自生活更好的生活,這種利益的一致性促使個體自覺遵守職業規范中對相互行為進行約束與合作的規則。強制性規范要求人們在追求自身利益時必須遵守既定的規則,按照 “規定動作”行事,甚至通過對個體違反規范的越軌行為進行譴責直至嚴厲制裁,以保證個體具有社會所期待的規范性行為。這樣一來,個體既在與社會 “一致性”的感受中獲得被認同、被接納后的 “安心”,又在對社會的奉獻中獲得持續價值成就感和幸福感。
社會不僅要通過必要的方式和機構,使從業者在實際訓練中習得性地獲得對規范的認識、理解,而且要通過強制的懲戒措施使其遵守規范,在最大限度保持自我克制的基礎上實現合作效能的最優化,進而實現群體或組織效能的最大化。實踐證明,只有當從業者通過職業規訓教育而意識到自身利益與他人利益的一致性時,才能夠充分體認到團隊合作的價值。因此,職業規范不僅對維護職業生活的有序展開是一種不可或缺的工具,而且也是個人獲得所期望的利益不可或缺的工具。涂爾干說:“事實上,引導我們行為的依據,不是理論的洞見或普遍的程式,而是特殊的規范。唯有這些規范才能適用于任命所控制的特定情景……法律和道德規定著我們的行為。”[19](P28)職業人只有通過職業規范的學習和遵守,才能逐漸學會在特定的環境下對自己的行為進行有效控制,防止野蠻與無知行為的發生,才能獲得自己期許的利益和幸福。因此,正是與實踐緊密相連的具體規范的鮮活性和規約性,才賦予規范以強大的生命力,使規范承載的合作精神得以不斷延續,推動職業活動的健康發展。
第三,以職業規范的外在他律要求為切入點,引導從業者全面內化并服膺于規范中隱含的職業信念,在自覺踐行職業責任的過程中不斷實現自我超越,推動職業活動朝著人類的理想目標前進。規范作為一種外在的他律要求,一方面因為 “社會超越于我們,所以它才會控制我們,命令我們;另一方面,它在凌駕于我們之上時,又會滲透于我們之中。因為它構成了我們的一部分,所以它會借助一種特殊的吸引力引導我們,鼓勵我們去追求道德目的”。[20](P98)當職業人通過周而復始的規范性要求養成一種習慣時,就不會逾越自身的權利去踐踏他人的權利,也不會在外在的誘惑下輕易放棄自己的責任和義務。他們懂得義務既是職業追求的最高目標,也是職業精神的本質要素。它既 “是反思性的個人意志得以形成的不可或缺的條件……也是解放和自由的工具”。[21](P50)自覺履行職業責任,并在履行職業責任的過程中追求活動更高層次的人生目標,完成對自我的超越。這是職業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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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穆勒:《功利主義》,北京,商務印書館,1957。
[17]麥金太爾:《誰之正義?何種合理性?》,北京,當代中國出版社,1996。
[18]羅爾斯:《正義論》,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