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黨的指導思想的表述研究

尤澤亞

（中共江蘇省委黨史工作辦公室，江蘇南京 210013）

關于黨的指導思想的表述研究

尤澤亞

（中共江蘇省委黨史工作辦公室，江蘇南京 210013）

中國共產黨的指導思想的表述，歷經黨的十七次代表大會有過幾度變化。最初提馬克思主義，后來把毛澤東思想與馬列主義并列，毛澤東同志有過不同意見，但最終長時間并提。改革開放后出現過馬克思主義、毛澤東思想、鄧小平理論、“三個代表”重要思想、科學發展觀五峰并峙，因表述太長，改為只提后三者。

中國共產黨；指導思想；表述

黨的指導思想是黨的靈魂和黏合劑，把具有共同政治意愿的人們聚合在一起。黨的一大通過的《中國共產黨黨綱》，二大通過的中共歷史上的第一部章程，兩個文獻都鄭重地把馬克思主義確定為指導思想。

黨在成立初期，就重視馬克思主義的學習與宣傳，并且初步運用馬克思主義闡發了指導中國革命運動的理論。隨著經驗的積累和理論的完備，形成了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第一個標志性成果——毛澤東思想。由于黨內一些同志的極力主張，七大黨章以毛澤東思想來貫穿，這在國際共產主義運動史上是罕見的。筆者對國外較有影響的47個共產黨的黨綱黨章作了研究比較，發現只有朝鮮勞動黨章程規定：“把偉大領袖金日成同志的革命思想——主體思想作為唯一的指導方針”；還有越南共產黨章程規定：“黨以馬克思列寧主義和胡志明思想為思想基礎和行動指南”，其余無論是已經取得執政地位的共產黨還是尚未取得執政地位的共產黨，都沒有出現過以黨的最高領導人的名義來確立黨的指導思想。即便是蘇共，盡管在歷史文獻中也有以斯大林主義為指針的說法，但是斯大林主義一直沒有與馬列主義并列寫進黨章。

從陳獨秀、李大釗等締造中國共產黨到七大召開已有25年的歷史，而毛澤東同志領袖地位確立才10年時間。當時，毛澤東自己也認為他對馬列理論的把握還沒有成熟，不宜宣傳。但是他同時認為中國革命斗爭如此偉大豐富，應當出理論家，馬克思主義是“空前而不絕后”，“說中國不能出馬克思，我不相信”，將來會有馬克思的“兒子”、“孫子”、“孫孫子”的“新馬克思主義”，“我們要使中國革命豐富的實際馬克思主義化”［1］。可見毛澤東本人對是否以毛澤東思想作為黨的指導思想，內心是矛盾的，態度是游移的。

八大在它所通過的包括黨章在內的各項文獻中，沒有使用“毛澤東思想”一詞，這絲毫沒有影響毛澤東思想在全黨的指導地位。《中共黨史研究》1990年第二期《毛澤東領導了八大文件的起草工作》一文，依據史實明確說明，在八大黨章的起草、修改、討論過程中，“沒有一個中央領導提出加進七大黨章中有關毛澤東思想的部分”；“對黨章刪去‘毛澤東思想’有關部分，黨內普遍持理解態度，故在修改過程中和討論時沒有人提出異議”。關于不要再用“毛澤東思想”的提法，胡喬木回憶說是“蘇聯拒絕承認毛澤東思想”。早在蘇共第十九次代表大會召開之前，毛澤東本人于1952年9月25日對《人民日報》送審的國慶社論提綱草稿作了兩處修改：1．將“這證明馬克思列寧主義、毛澤東思想的無敵力量”一句中的“毛澤東思想”刪去；2．將“毛澤東思想使中國人民充滿著無限勝利的信心”一句改為“中國共產黨及其領袖毛澤東同志使中國人民充滿著無限勝利的信心”，同時毛澤東批示：“不要將毛澤東思想這一名詞與馬列主義并提，并在宣傳上盡可能不用這個名詞”。此后，毛澤東本人又多次重申這個觀點。1953年8月14日，中共中央給中國駐越南顧問團總顧問羅貴波、副團長鄧一凡的電報稿中有一段話：“勞動黨的黨章規定以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主義及毛澤東思想與越南革命實踐的結合作為黨的一切行動的思想基礎和指南針”。毛澤東審閱時，將這句話中“恩格斯”、“斯大林”、“及毛澤東思想”等字刪去。并批示，“應改為‘以馬克思列寧主義與越南革命實際相結合’”。這個批示有兩點值得我們注意：一是把中國黨及其領袖擺在國際共產主義運動的恰當地位，即“毛澤東思想”是馬列主義理論同中國革命實踐相結合的思想，不宜同馬列主義并列，作為中國黨的領袖也不應同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平起平坐；二是避免在國際共運中把“毛澤東思想”強加于人。毛澤東還說：“如果把毛澤東思想同馬列主義并提，有人會以為是兩個東西，為了不致發生誤會，就不提毛澤東思想”［2］。毛澤東所言，還有另一層含義，用領袖個人的名字命名黨的指導思想，其作用有兩重性，從正面看，它便于全黨統一思想，這種作用是主要的；從負面看，在有些時候人們很容易把黨的指導思想與領袖個人的所有論述混同起來。

后來的事情果然證明他老人家的擔心很有道理。九大、十大黨章將指導思想表述為“中國共產黨以馬克思主義、列寧主義、毛澤東思想作為指導思想的理論基礎”，十一大黨章表述為“中國共產黨的指導思想和理論基礎是馬克思主義、列寧主義、毛澤東思想”。這三次代表大會通過的黨章又把“毛澤東思想”同“馬克思主義、列寧主義并列起來，并且對毛澤東思想作了非常高度的闡述，人們就誤以為毛澤東個人關于“無產階級專政下繼續革命的理論”是毛澤東思想的重要組成部分。“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在全國興起，無疑與在毛澤東思想名義下肯定和傳播無產階級專政下斷續革命理論密切相關。

十二大黨章采用了十一屆六中全會《決議》對毛澤東思想的表述，使用了“行動指南”的提法，提出要“在新的歷史條件下，積累新經驗，創造新理論，把馬克思列寧主義、毛澤東思想推向前進”，并在黨的歷史上，第一次提出了“建設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科學命題。可以說，十二大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體系的邏輯起點。

黨的十三大在十二大的基礎上繼續探索，作出我國處在“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的科學判斷，確立了中國社會主義的歷史方位，并據此制定了黨在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的基本路線；強調鄧小平對十一屆三中全會以來黨的正確路線的形成和發展作出了重大貢獻，確認十一屆三中全會以來我們黨所提出的一系列科學理論觀點，構成了建設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的輪廓。

十四大黨章確認的黨的指導思想仍然是“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而對黨的政策產生實質影響的是在鄧小平領導下制定的一系列指導方針，是“鄧小平同志建設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

鄧小平去世后召開的黨的十五大，首次使用“鄧小平理論”這一概念，作出高舉鄧小平理論偉大旗幟的決策，并在黨章中明確表述：“中國共產黨以馬克思列寧主義、毛澤東思想、鄧小平理論作為自己的行動指南”。

十六大、十七大黨章中又增加了江澤民同志提出的“三個代表”重要思想，把黨的指導思想表述為：“中國共產黨以馬克思列寧主義、毛澤東思想、鄧小平理論和“三個代表”重要思想作為自己的行動指南”；同時指出，科學發展觀是同馬克思列寧主義、毛澤東思想、鄧小平理論和“三個代表”重要思想既一脈相承又與時俱進的科學理論，是我國經濟社會發展的重要指導方針，是發展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必須堅持和貫徹的重大戰略思想，這也就確定了科學發展觀的指導地位。需要強調的是，新黨章還提出了“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體系”的概念，這個理論體系是包括鄧小平理論、“三個代表”重要思想以及科學發展觀在內的科學理論體系。這樣表述的好處是，體現了黨的指導思想與時俱進，不斷豐富、充實、發展，但也顯得重巒疊嶂，有五峰并峙之勢，開會、發文、講話一個也不能少，少一個就不完整、不全面、不嚴肅，甚至有厚此薄彼之嫌。

從2007年10月15日胡錦濤總書記發表《在中國共產黨第十七次全國代表大會上的報告》起，使用“鄧小平理論、‘三個代表’重要思想、科學發展觀”的提法，“五峰”簡約為“三峰”，在表述上比原來方便一些。大家都知道，這三峰與前兩峰一脈相承，只是為了簡潔、好寫、好記，才沒有再提前兩峰，絕沒有否定馬克思主義、毛澤東思想的意思。幾年來似乎并沒有聽到“丟了馬克思主義、毛澤東思想”的指責，也沒有聽到要求恢復“五峰”并提的聲音。這表明全體黨員對黨是信任的，不管怎么提，不管提幾個概念，對黨的指導思想都是確認無疑的，這是我們黨成熟、務實的表現。

然而問題是，我們黨的實踐仍在前進中，理論也在創新、發展中，永遠有新一屆領導班子接替原來的領導班子。新一代領導人面對新的從未有過的實踐，必然會提煉出新的理論觀點。新的理論的提出，是我們黨生生不息、生機勃勃的表現。那么，這種新的理論要不要像近十幾年來這樣，寫進黨綱黨章中的“指導思想”？如果寫進，那么現有的“三峰”又會變成“四峰”、“五峰”，又重新變得重巒疊嶂，重新帶來口頭、文字表述上的不方便。為了精簡，是否又要像近幾年這樣，將前面的一兩峰隱去，只保留三峰。如此推衍下去，我們黨的指導思想就永遠處于隔幾年變更一次的表述狀態。

由此想到，國民黨的指導思想始終就是一個——孫中山先生的“三民主義”。從兩蔣到馬英九，換了幾茬人，方針、政策、策略各有不同，但都沒有在指導思想上打上自己的印記。聽有的臺灣同胞說，共產黨現在的指導思想的提法，有疊床架屋之感，有旌旗太多、虛張聲勢之嫌。本人認為，共產黨的指導思想與國民黨的指導思想有本質的不同，他們是否真的堅持“三民主義”也要打問號。但他們那種定于一尊的做法，倒是有參考價值的。這些臺胞的說法未必正確，但在港、澳、臺同胞和海外僑胞中可能有代表性。

恩格斯說過，看一個政黨，不只是看他的宣言，更重要的是看他的行動。作為一個政黨，如果指導思想說起來一大串，而行動不力，或黨員干部品行不高，老百姓就可能指責其“夸夸其談”、“言過其實”、“言行不一”。政黨必須有自己的指導思想，但黨的指導思想的表述宜簡潔、樸實、管用，不宜鋪陳過多的概念；政黨的指導思想的具體內涵須與時俱進，但其理論基礎應是一脈相承、長期不渝的，其表述應體現對理論基礎的堅守。

讓我們再來重溫毛澤東同志的幾次教誨——

早在1948年8月15日，毛澤東同志在給吳玉章同志的信中就指出：“有些同志在刊物上將我的名字和馬恩列斯并列，說成什么馬、恩、列、斯、毛，也是錯誤的。”［3］1231949年3月13日，毛澤東同志在黨的七屆二中全會上說：“我們要普遍宣傳馬克思主義，同時不反對也不應當反對宣傳中國的東西。”但“不要把毛與馬、恩、列、斯并列起來。我們說，我們這一套是一個國家的經驗，這樣說法就很好，就比較好些。如果并列起來一提，就似乎我們自己有了一切，似乎主人就是我，而請馬、恩、列、斯來做陪客。我們請他們來不是做陪客的，而是做先生的，我們做學生。”“我們還是作為馬克思列寧主義的分店好”［3］259。1961年1月，毛澤東同志在黨的八屆九中全會結束前談到馬列主義中國化時說：“我們無非是把馬克思主義、列寧主義的普遍真理和中國革命的實際相結合，這是一個樹干和枝葉的關系。”［4］

毛澤東的這些話，形象而深刻地論述了毛澤東思想與馬克思主義的關系，認為馬列是先生、總店、樹干，而我們則是學生、分店、枝葉。由此可見，黨的指導思想提馬克思主義就行，因為毛澤東思想、鄧小平理論、“三個代表”重要思想、科學發展觀以及今后還會出現的新理論，都是馬克思主義的新發展。當然，我們也需要對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毛澤東思想、鄧小平理論、“三個代表”重要思想、科學發展觀作出系統的理論闡發，并因時因地因事加以應用。如果考慮到中國革命和社會主義建設的具體實際，也可以作這樣表述：“中國共產黨的指導思想是馬克思主義與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前者包括毛澤東思想，后者包括鄧小平理論、“三個代表”重要思想、科學發展觀以及今后出現的新理論；甚至可以更現實、更直截了當地提出，社會主義初級階段“黨的指導思想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其以馬克思主義為本原，前承毛澤東思想，后啟今后不斷創新的理論。古語云：“多則惑，少則得”，“要言不繁”，我們應當發揚這樣的傳統智慧。□

［1］石仲泉．抗日戰爭與毛澤東思想的輝煌［J］．中共黨史研究，1995（4）．

［2］毛澤東．毛澤東文集：第6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9：387．

［3］毛澤東．毛澤東文集：第5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6．

［4］吳冷西．十年冷戰［M］．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1999：450．

責任編輯：張功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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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1004－1605（2012）07－0008－03

尤澤亞（1957－），男，江蘇射陽人，中共江蘇省委黨史工作辦公室副處級干部，江蘇省黨史學會理事，主要研究方向為中國共產黨歷史、中共江蘇地方史、法理學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