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張風軍 蘇喜民
故意傷害案中對防衛過當的再認識
文◎張風軍*蘇喜民*
2011年8月8日17時左右,趙某某(被害人趙某的姐姐)與犯罪嫌疑人李某(外地流浪人員,隨身攜帶兩把刀具,據本人說是撿垃圾時撿到的)因瑣事發生爭執。被李某毆打后,便給正在建筑工地打工的弟弟趙某打電話,讓弟弟為自己出氣。趙某隨手從工地上拿了一根長1米、直徑約20毫米的鐵管,約上好朋友劉某一同趕往現場時,在一居民小區門口附近與李某相遇。李某見事不好,拔腿就跑。趙某用事先準備的鐵管追打李某的背部和胳膊,并轉至李某的前方,擊打李某的肩部。劉某從后面抱住李某的腰部將其摔到后,發現李某手中握有刀子,刀已經彎曲,李某正在將刀扳直。趙某捂著流血的左胸用鐵管擊打李某的同時對劉某說:“快走,我受傷了。”趙某被及時送往醫院,經搶救無效死亡。
鑒定結論1:被害人趙某體表只有一處損傷,系被單刃銳器刺破心臟致心包填滿,失血性休克死亡。
鑒定結論2:李某右肩部有皮下出血、右肩鎖骨上有條狀皮下出血、右臂下有兩處中空性皮下出血、左肘部有兩處皮膚擦傷。系受鈍性外力致右側肢體軟組織損傷。
第一種意見認為,犯罪嫌疑人李某的行為屬于正當防衛,依法應予以釋放。首先,李某沒有挑逗趙某、劉某對自己實施攻擊,故其主觀上不存在侵害他人的非法意圖。其次,李某是在被趙某、劉某追趕過程中將趙某捅傷,被劉某拽倒后,受傷的趙某繼續用鐵管擊打李某,因而也不存在事前防衛和事后防衛。再次,本案中李某只捅了趙某一刀,而且刀子的傷害程度與鐵管相當。由此可推斷,李某的防衛手段和趙某、劉某的傷害手段相當。最后,在李某在被追打過程中,讓防衛人李某非常短暫的時間內對防衛的力度、結果作出精確地預測、評價是不現實的,也是不可能的。況且,趙某在被捅傷后還在毆打李某,可以說李某當時的防衛動作沒有完全制止住趙某、劉某的不法侵害。據此,李某的行為屬于正當防衛,應依法予以釋放。
第二種意見認為,犯罪嫌疑人李某的行為屬于防衛過當,依法應予以逮捕。犯罪嫌疑人李某防衛結果致人死亡明顯超過必要限度,屬于防衛過當。況且犯罪嫌疑人李某屬于流浪人員,如果不捕,極有可能發生不能到案的情況,直接影響刑事訴訟的正常進行。
筆者認為,被告人李某的行為應認定為防衛過當。
(一)李某的行為明顯超出了正當防衛的必要限度
1.對正當防衛限度的理解。(1)正當防衛具有一定的度。防衛限度是正當防衛制度的核心問題,它既是正當防衛正當性的重要條件,也是正當防衛與防衛過當的分界線。法律允許正當防衛人對不法侵害人行使正當防衛權意味著不法侵害人有義務受到正當防衛人合理限度的損害,目的是制止其不法侵害為限,其他權利則不得損害。因此,對不法侵害人來說,既有受法律保護的權利部分,也有不受法律保護的權利部分,這兩部分的分界線即是必要限度所在。(2)正當防衛的度具有變化性。不法侵害者受法律保護的那部分權利多少取決于其不法侵害的強度與性質,不法侵害人的不法侵害程度和性質越嚴重,其受法律保護的權利就越少;如果不法侵害人實施嚴重危及人身安全的暴力犯罪時,不法侵害人生命權不再受法律保護,此時的正當防衛為無過當防衛。(3)正當防衛的度是一個幅度。從刑法設立正當防衛的目的來看,是為了鼓勵、支持公民同正在進行的不法侵害作斗爭,以保護國家、公共利益、公民的人身和財產等合法權益。但法律在設立正當防衛制度的同時,也反對防衛權的濫用,要求防衛行為不能超過一定的限度,不能造成不應有的重大損害。因此,在防衛行為的強度上,既不允許其明顯超過侵害行為的強度,也不允許為了保護微小的利益而損害重大的利益。《刑法》第20條第2款規定:正當防衛明顯超過必要限度,造成重大損害的,應當負刑事責任,但是應當減輕或者免除處罰。“必要限度”應當理解為制止不法侵害、保護合法權益所必需的限度。“明顯超過必要限度”是指明顯地超過防衛的客觀需要;“造成重大損害”也不是一個絕對的量,而是通過不法侵害行為可能造成的損害與防衛人實際造成的損害進行比較以后得出的一個相對的量,即只要是為制止不法侵害所需,又沒有超過必要限度造成重大損害的,都應認定為正當防衛。
2.對趙某持器械打人的行為認定。對持械打人的行為不能簡單地認定為刑法上所說的行兇,通常情況下,持械打人的行為認定有四種情況:一是行兇、重傷害;二是輕傷、輕傷害;三是歐打;四是威協、恐嚇。如果趙某持械行兇或重傷害行為,嚴重危及了李某的人身安全,那么李某的行為就是無過當防衛;如果趙某的行為是輕二、三、四種情況,則李某的行為顯然是過當。如何認定趙某的行為,對于判定李某的防衛行為是否過當具有重要的意義。對趙某的行為認定應從以下幾點判斷:(1)不法侵害人和防衛人的家庭狀況、社會評價、個人素質比較。通過辦案人員對不法侵害人趙某進行社區走訪和學校調查發現,趙某是個上進的小伙子,比較靦腆,從沒有打過架,高中畢業后,在一建筑工地打工,剛剛處了女朋友,對未來生活充滿了憧憬。通過辦案人員對防衛人李某的訊問得知,李某系外地流浪人員,小學文化,盡管身體健康,靠撿垃圾討飯生活,更主要地是懷揣兩把尖刀,具有一定的社會危險性。(2)不法侵害人的侵害能力和防衛人的防衛能力即體力和心理素質比較。顯然,身高1.90米、20歲的趙某年輕力壯,其侵害能力要強于李某的侵害能力。由于其剛從學校走向社會,社會閱歷較淺,心理素質相對較弱。而40歲的趙某系外地流浪人員,盡管體力較弱,但由于他流浪多年,在外地見多識廣,心理素質相對較強。(3)不法侵害人和防衛人的打擊部位和損害后果比較。經過傷情鑒定,被持續追打的李某為輕微傷,由些可以判斷,身強體壯的趙某在追打李某的過程中,始終沒有擊打李某的要害部位。而李某在刺殺趙某時,其用力之猛以至于刀子刺破衣服進入胸腔后彎曲了,其下手之快以至于參與打架的劉某和圍觀的群眾都沒有看清李某的刺殺動作。(4)從趙某追打李某的過程來看,趙某僅是為了給姐姐出一口氣,教訓教訓李某,就導致被刺身亡。不管李某在被追打的情況下,能否對不法侵害的程度和性質作出合理的判斷,客觀上其防衛強度明顯地大于侵害強度,而這種強度顯然不是制止不法侵害行為所必需的,而是相差過分懸殊,超過了正當防衛的限度條件。
(二)李某應負故意傷害致人死亡的刑事責任
防衛過當行為制止了不法侵害,其本身是行為的防衛性與結果的過當性的統一。一般來說,在防衛過當的場合,防衛人的行為仍然屬于防衛的范疇,其主觀上出于正當防衛的意圖,對正在進行的不法侵害實行防衛反擊,只是防衛行為明顯超過必要限度造成重大損害。因此,雖然防衛行為是故意實施的,但防衛人并沒有危害社會的犯罪目的,多數情況下防衛人對自己防衛過當所造成的重大損害結果通常并非故意,而是由于他在同不法侵害緊張搏斗時的疏忽或者判斷失誤才鑄成的。因此,防衛過當通常被認定為過失犯罪。少數情況下防衛人明知自己的防衛行為可能明顯超過必要限度造成重大損害,在防衛中卻抱著放任這種結果發生的態度。即行為人在追求一個合法正當的目的時,導致了對可能出現的危害后果的放任態度,這種損害結果的發生就是間接故意犯罪。生活中也存在這樣的情況,雖然防衛人明知自己的行為會明顯超過必要限度造成重大損害,仍希望這種結果發生,這種損害結果的發生就是直接故意犯罪。直接故意具有防衛性和犯罪性的雙重屬性,防衛性體現在制止不法侵害上,犯罪性體現在明知行為過當而希望其發生上。直接故意的犯罪性并不能否定其防衛性,僅是違反了法律規定防衛行為不能明顯超過必要限度的要求而以。
李某應承擔故意傷害致人死亡的刑事責任。就本案而言,案發當時,李某是在趙某、劉某追打的情勢下出刀傷害趙某的,李某明知用利器刺入人體要害部位可能會造成嚴重的傷害后果,卻仍不計后果地刺被害人胸部,致使被害人內臟器官受損,造成被害人死亡,其主觀上具有傷害他人的間接故意,客觀行為亦符合故意傷害罪的構成要件。因此,對李某防衛過當的行為以故意傷害罪定罪是合適的。
綜上所述,對李某應以故意傷害罪批準逮捕。
*河北省張家口市人民檢察院[075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