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權概念的法律誤區及權利歸屬

文/龐安超 徐玉昌

當前我國出版業發展迅速，尤其是以新媒介為載體的數字出版物代表了未來數字出版發展的趨勢，在今后數年內將會對傳統出版物以及傳統的閱讀方式發起強有力的挑戰，也必將帶來出版業深遠的變革[1]。而無論是傳統出版物還是數字出版物都需要版權制度的保障，而版權制度在基本概念、法律屬性、權利歸屬等方面卻存在著諸多法理誤區。

一、版權的基本概念

版權作為一種法律權利被確認下來還要追溯到1709年英國的《安妮女王法》(Statute of Anne)，它被認為是世界上第一部版權法，部分學者又將其譯為《安娜法》、《安娜女王法》等。“版權”一詞也被通常認為來源于英文的“copyright”，它主要強調的是作者對其作品所擁有的復制傳播作品（copy）的權利。

我國1990年的《著作權法》第51條認為：“本法所稱的著作權與版權系同義語”，2001年《著作權法》雖經修訂，但仍然在附則第57條中規定：“本法所稱的著作權即版權”[2]。長期以來，版權是否等同于著作權在我國曾引起極大爭議，至今仍有學者如鄭成思、劉春田等提出不同意見。當然將著作權和版權等同,也是不少學者的共識,如有學者就認為“版權又稱著作權，是指作者依法對其創作的科學、文學、藝術作品所享有的人身權和財產權的總稱，是創作者的專有權”[3]。

但鄭成思先生認為世界上第一部版權法頒布時，“版”與“權”(Copy & Right)這兩個詞還沒有合二為一。該法律必須在英國安娜女王時期的“印刷法律類”中去找。而且其名稱也表示它所保護的是“已印刷成冊的圖書”[4]。作為第一部版權法，其全稱——《為鼓勵知識創作而授予作者及購買者就其已印刷成冊的圖書在一定時期內之權利的法》，簡稱為《安妮女王法》。該法的序言中明確指出：頒布該法的主要目的是為了防止印刷者不經作者同意就擅自印刷、翻印或出版作者的作品，以鼓勵學者努力著述有價值的書籍。[5]

版權來源于英文的“copyright”，而著作權是“author's right”，前者強調的是復制傳播作品（copy）的權利，而后者強調的是作者（author）對其創作的作品所享有的權利，即“作者權”。作者權同樣有著悠久的歷史，“歐洲第一個要求享有作者權的，亦即第一個對印刷商無償占有作者創作成果提出抗議的，是德國宗教改革的領袖馬丁·路德(Martin Luther)，他在1525年出版了一本叫做《對印刷商的警告》的小冊子，揭露印刷商盜用了他的手稿[4]。”

尤其是18世紀以后，有學者認為隨著歐洲大陸受到資產階級革命和“天賦人權論”思想的影響，作者的精神權利被提高到基本人權的位置，作品是作者人格的延伸和反映。1791年，法國頒布了保護作者權利之一的《表演權法》。1793年，又頒布了名副其實的全面保護作者權利的《作者權法》。二者與《安妮法》的區別在于：首先，無論是從標題還是到內容，都不以“印刷”和“出版”作為法律的基點；其次，將作者的權利保護置于出版商利益之上；其三，強調對作者的精神權利(人身權)的保護置于經濟權利之上，經濟權利中的翻印權享有者只能是作者，而不是出版商或其他人[6]。誠然，版權和著作權雖然有共同之處，但從歷史上來看二者是存著明顯差異的。畢竟版權不是著作權，若將二者混淆值得具體分析。

二、版權與著作權的區別

基于對版權與著作權基本概念的厘定，再結合我國出版行業的現實情況，可見版權與著作權在當前主要有以下區別。

第一，版權與著作權的主體不同。

從狹義上看，我國的版權主要是指出版者的權利，其主體是出版者。所以，我國版權的主體只能是出版機構，自然人不能成為版權的主體。而著作權的主體是作品的作者。客觀上講，只有自然人是作品的唯一事實作者，自然人以外的其他社會組織和民事主體只能在特定情況下才能被視為“法定作者”。

第二，它們保護的客體及保護機制不同。

版權所保護的客體主要為書刊及音像出版物，具體來講，主要是書刊及音像出版物出版者的專有出版權和版式設計的專有使用權。而著作權的客體是作品，著作權法保護的只是作品，而非作品的載體。按照通行國際慣例，著作權一般在作品完成時自動產生并自動保護。而版權只能通過著作權人授予而產生，一般需履行一定的登記或備案程序才能得到相關法律的保護。

第三，版權與著作權的形成機制不同。

版權是一種從屬于著作權的派生權利，相對于著作權，版權是一種鄰接權，它只能通過著作權人授予而產生。而著作權是基于作者對自己作品所付出的創造性勞動而依法產生的權利。在我國，作品一經創作產生，只要具備了作品的屬性，即自動依法產生著作權。

第四，版權與著作權的內容存在差異。

著作權的內容一般是指由著作權法所確認的因作者的創造性勞動而享有和能夠行使的各種權利，它包括著作人身權和著作財產權兩方面的內容。在大陸法系國家，著作權往往傾向于人身權。我國的版權概念寓于著作權中，沒有關于版權的單獨概念。《世界版權公約》第一條規定：“締約各國承允對文學、科學、藝術作品——包括文字、音樂、戲劇和電影作品，以及繪畫、雕刻和雕塑——的作者及其他版權所有者的權利，提供充分有效的保護。”同時第四條規定：“本公約第一條所述的權利，應包括保證作者經濟利益的各種基本權利，其中有準許以任何方式復制、公開表演及廣播等專有權利。”[7]對《世界版權公約》的規定，世界主要國家均表示認可。可見，版權更加傾向于財產權或財產期權。

第五，版權與著作權的保護期限不同。

在我國，出版者對作者授權出版的作品享有一定時限的專有出版權，該時限長短由出版人與著作權人協商簽約產生，但其有效期限不超過10年。著作人身權的保護一般不受期限限制，其中某些內容具有專屬性的權利理應受到永久的保護。對于著作財產權，各國都規定了一定的時間界限。我國《著作權法》規定，公民的作品，其發表權和著作財產權的保護期為作者終生及其去世后50年，截止于作者去世后第50年的12 月 31 日止[1]。

由此可見，版權與著作權在主體、保護的客體及保護機制、形成機制、內容、保護期限等多個方面都存在區別，因此不能將版權與著作權混同。

三、版權的法律屬性與權利歸屬

基于以上論述，可見版權與著作權存在一定差異，那么版權的法律屬性與權利歸屬又如何界定？從法理上來看，版權雖然是“兩權一體”，但更傾向于財產權，其原始權利擁有者為作者，而非出版機構。

按照世界慣例，版權首先是公民的一項基本政治自由權利。表達自由是世界各國都普遍承認的一項憲法性權利，世界性的公約也都有表達自由的規定，如《公民權利與政治權利國際公約》19條第2款規定：“人人享有自由發表意見的權利”，《世界人權宣言》第19條規定：“人人有權通過任何媒介和不論國界尋找、接受或傳遞信息和思想。”而版權則是“指以有形形式復制，并向公眾發行的能夠閱讀或可看到的作品復制品”的權利，我國《憲法》第35條規定：“中華人民共和國公民有言論、出版、集會、結社、游行、示威的自由。”這在《憲法》上統稱為公民的“基本政治自由”，在學理上也有學者稱之為“表達自由”。

其次，版權又是一項“兩權一體”的權利，但它更傾向于財產權。版權是著作權的鄰接權，著作權包括著作人身權和著作財產權兩方面的內容，具有“兩權一體”性。同樣，版權也是一項“兩權一體”性的權利，但版權更傾向于財產權。或者說，在版權兩個權利當中，財產權是主權利，而人身權是從權利。原本著作權就是財產權優于人身權的一種權利，但在版權中，這一屬性尤為明顯，甚至于一些出版物只注明“某某編寫組編寫”而不注明作者的真實姓名。可以說，版權是市場經濟發展到一定階段，復制傳播方式專業化分工的產物，版權雖然是公民的一項基本政治自由權利，但其與市場經濟密不可分，它是集政治性與經濟性于一體的權利。

再次，版權的原始權利擁有者為作者，而非出版機構。在出版行業中由出版機構具體運作。作者要從事出版活動必須通過出版機構進行，并強制性地將版權讓渡給出版機構，以致廣大作者甚至是學者都認為版權的權利主體是出版機構而非作品的作者。實際上，版權的權利主體應為作品的作者（主要是公民），出版機構只是版權的繼受主體。版權是公民的一項基本政治自由權利,源自于人的與生俱來的表達自由權。人不僅有表達自己思想的權利，而且有決定以何種形式表達自己思想的權利，只要這種權利的行使“尊重他人的權利或名譽”、“保障國家安全或公共秩序，或公共衛生或道德”，即可。在這種共識之下，版權和版權制度便應運而生。所以，版權的當然主體應為公民，而非出版機構。

總之，由于在版權基本概念厘定上的疏漏，使得我國相關法律中將版權與著作權混同，實際上版權與著作權在諸多方面都存在著差異。也正是因為這種差異，使得版權的法律屬性與權利歸屬需要在一定程度上重新界定。

[1]閔祥鵬.傳統出版物與數字出版物的受眾差異性分析[J].中國出版，2011,(17)

[2]國務院法制辦公室.中華人民共和國著作權法（2001修正）[Z].北京：中國法制出版社，2010

[3]馬海群.版權與圖書外貿[M].哈爾濱：黑龍江人民出版社，2009

[4]鄭成思.鄭成思版權文集（第三卷）[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8

[5]壽步等.信息時代知識產權教程[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3

[6]江向東.版權制度下的數字信息公共傳播[M].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5

[7]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世界版權公約[Z].1952-9- 6（1971- 7-24修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