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英萍
(浙江師范大學兒童文化研究院,浙江 金華 321004)
2010年,從3月23日我國福建南平發生校園慘案到5月12日陜西一幼兒園發生惡性兇殺案,短短不到兩個月的時間里,我國連續發生了6起校園暴力傷害事件,震驚全國。校園暴力事件余溫猶在,2011年連續發生的多起重大校車安全事件又再次刺痛社會的神經。為何校園安全事件如此頻繁?校園安全是否應該立法?新聞傳播的報道對校園安全是否有一定的責任?我們要如何應對和構建校園安全體系?一時間,校園安全問題引起政府和全社會的高度關注,也引發了學界多學科對兒童校園安全問題的較大范圍的討論。
綜觀近年學界對兒童校園安全問題的討論,主要聚焦在四個層面的問題上:一是校園安全的界定;二是校園安全立法的議題;三是傳媒對校園安全媒體報道的反思;四是校園安全防御體系的構建。這四個層面問題的學術發聲主要涉及社會學、心理學、法學、傳播學和教育學等不同學科的校園安全議題,呈現出我國近年來校園安全問題研究的兩大趨勢:一方面,多學科視野開始更多地介入到兒童校園安全議題的研究和討論中來;另一方面,學界開始更加注重對校園安全問題的積極應對,而不是僅停留在基礎理論研究領域。盡管我們認為目前學界對兒童校園安全界定和立法這些議題的探討還不夠充分,尚沒有形成較為成熟的觀點,但是,這種多學科介入社會熱點研究的現象,以及學界對社會現實積極關注并探討可行解決方法的態勢,是未來應用研究的趨向。
事實上,近年來對校園安全問題的界定并沒有作為一個獨立的議題而被提出,反而是以各種不同的概念表述的形式分散于不同領域的文章中。我們認為,目前在校園安全議題方面,存在概念混雜、概念混用的情況,因此有必要首先對“校園安全”的概念做一梳理和界定。從概念的外延上來說,2010、2011年頻發且被廣泛關注的校內暴力入侵事件和校車安全事件僅僅是兒童校園安全問題的一種類型,校園安全問題還包括校園內發生的其他許多危害學生安全的事件,比如災難、意外事件、學生間的暴力沖突、教師和學生的暴力沖突,以及學生的自殘自殺事件等等。目前,學界對此問題的研究還沒有一致的概念和界定,往往是從不同的概念和不同的角度來闡述,如“校園暴力”、“教育暴力”、“師生沖突”以及“校園外來暴力”等。而“校園安全”是一個什么概念、包括哪些具體的類型、“校園安全”與“校園暴力”等其他概念是一個怎樣的關系,目前尚未真正理清。
國內一些學者已對“校園安全”相關的一些概念進行了界定。劉焱、李子煊等(2010)對當前我國“校園暴力”的概念進行界定,他們首先分析了姚建龍關于校園暴力概念的界定,即“校園暴力是指發生在中小學、幼兒園及其合理輻射地域,學生、教師或校外侵入人員故意攻擊師生人身以及學校和師生財產,破壞學校教學管理秩序的行為”。[1]他們對此概念界定持部分肯定態度,贊同以地域(校園內及合理輻射區域)和危害對象(包括學生、教師和校外侵入人員)兩個標準來界定校園暴力,但是認為應該增加對校園暴力概念認定的標準范圍,提出從主體、地域、行為方式和危害對象及危害程度五個方面來界定校園暴力。在主體的校園類型上,除了中小學、幼兒園,也應該包括各類大學和高職院校;在地域上,校園暴力加害與被害的一方必須是本校師生或工作人員;從行為方式和危害程度上,暴力行為的手段方法應當是達到一定程度的“惡性暴力”。因此,他們認為校園暴力概念是指:發生在各類型學校校園內部及有限輻射地域,師生、其他工作人員或校外進入人員采用達到一定惡性程度的暴力方法攻擊他人人身或財產、學校財產或嚴重破壞學校教學管理秩序的暴力現象。[2]蔣紅斌(2010)從“教育暴力”的角度提出對兒童教育問題的隱憂。這里,他所界定的教育暴力是“教育者在教育過程中所使用的超出兒童身心承受能力的、強行支配與壓服兒童并造成兒童軀體或心理上的損傷、使之被動屈從于教育者的意志的手段”。[3]這里的教育暴力更多是從教育過程角度提出的,是基于尊重兒童、保護兒童基本權利的視角闡發的。因此,這里的“教育暴力”可能因為教育理念的問題而在教育過程中廣泛存在,和我們本文中要研究的“校園安全”在范圍和程度上不是處于同一層次。陳榮武(2010)著重于對校園外來暴力的研究,他認為威脅青少年安全的危險來自于兩個方面,一是非人為主觀性傷害事件,二是人為主觀性傷害事件。其中,人為主觀性、故意性傷害事件主要有四種形式:一是少年兒童個人因精神心理因素導致的自傷、自殘、自殺行為;二是家庭暴力事件;三是校園內暴力事件(包括學生之間的校園傷害事件和師生之間的身心傷害事件);四是外來暴力事件。[4]我們認為,從兒童和青少年安全威脅來源來看,這個分類較為全面,排除掉家庭暴力事件之外,其他幾項均是校園安全需要面對和解決的問題。
根據上述對“校園暴力”、“教育暴力”、“青少年傷害事件”概念的分析,我們嘗試對“校園安全”問題做一個界定。首先,我們認為,社會矛盾和沖突是無處不在的,校園安全的界定是要解決校園中威脅兒童和青少年身心安全的事件。因此,校園安全應是對學校學生、教師的身心或學校財產造成嚴重破壞現象的事件,而不能將一般沖突和矛盾界定為威脅校園安全的事件,因此上述的“教育暴力”,以及學生間和師生間的一般矛盾不在校園安全的范圍內。其次,關于“校園暴力”和“校園安全”的關系,我們認為“校園暴力”的概念只是“校園安全”其中的一種類型,無法涵蓋自然災難以及其他如校內青少年自殘、自殺等影響校園安全的事件,因此“校園安全”的概念涵蓋了“校園暴力”的概念。再次,“校園安全”的地域應界定為校園內及合理輻射區域,家庭中的一些暴力事件不應包括在內。根據上述分析,我們將“校園安全”的概念界定為:發生在校園內及合理輻射區域,對學校師生的身心、財產或學校財產產生嚴重破壞,并影響學校教學管理秩序的事件。校園安全的外延包括兩個方面,一是天災,二是人禍。天災主要是對學校產生重大傷害的自然災害,除了地震、水災、泥石流等自然災害外,也包括火災、意外車禍等意外事件。人禍是發生在校園內的來自人類社會本身的危險,包括青少年的自殘、自傷和自殺事件,校園內學生和學生之間、教師和學生之間的校園暴力事件,以及校園外暴力入侵事件等。
近年來,隨著轉型期社會矛盾的激化,我們發現“校園安全”呈現出新的發展特點,并且在外延上不斷拓展。一方面,“人為主觀性、故意性傷害事件呈現多發、頻發、突發的趨勢,使得少年兒童安全威脅呈現復雜、多元的態勢”;[4]另一方面,“校園安全”的外延不斷拓展,校園外來暴力、網絡暴力已經成為威脅校園少年兒童安全的一個重要因素和新的挑戰。這可以從近幾年發生的校園安全事件的共同特點上一見端倪,表現在:一是突發性和巨大危害性。僅從2010年3至5月份連續發生的校園外力入侵事件來看,不僅具有突發性,而且往往造成嚴重的傷亡。二是多元性和虛擬性。校園安全在空間上已經從現實空間延伸到虛擬空間,除了現實的校園暴力和身體傷害,校園安全還包括校園網絡環境的安全、網絡欺凌行為等,如校園周邊網吧中的暴力游戲、網絡性產業以及網絡人格侵害等。由此可見,新時期的校園安全問題,尤其是校園安全中新出現的校外暴力入侵和網絡暴力的問題,是校園安全新的挑戰,值得我們深入研究。
近年來,《校園安全法》立法的觀點在輿論界被關注的程度更甚于學術界。①其實,在校園安全立法方面的研究和提議早在1999年就開始了,而且在近十年間從來沒有間斷過。
為校園安全立法的觀點最先來源于人大會議提議和社會輿論,但是從人大會議提議和社會輿論本身來看,關于《校園安全法》立法的觀點存在爭議。一種觀點認為,校園安全的立法是解決校園安全問題的治本之策;另一種觀點認為,校園安全的問題已經在其他相關法律中涵蓋,《校園安全法》的立法是多此一舉,且治標不治本。第一種觀點早在1999年的全國人大九屆二次會議期間就被提出,武漢水利電力大學郭生練教授領銜的代表團,共提交3份要求制定《校園安全法》的議案;此后,在多次人代會上,都有代表提交關于盡快制定《校園安全法》的議案;②2010年,全國人大代表、華中師范大學教授周洪宇認為,要想從根本上解決校園安全問題,須積極尋找治本之策,盡快建立一套維護學校安全、有利于保護青少年權益的法律法規和制度措施。其中,制定專門的校園安全法迫在眉睫。③當然,在輿論界存在另一種關于“校園安全立法治標不治本”的觀點。該觀點認為,現有法律已涵蓋并可以替代《校園安全法》,且目前已有公安等司法機關,可以對境內任何地點的任何案件進行調查,不宜在學校內設立相對獨立的執法機構。這種觀點認為,我們的相關法規、制度并不缺乏,但執法方面非常欠缺,必須加大執行力度,鏟除一切阻礙校園安全制度落實的“絆腳石”。④
從目前研究來看,學術界更支持《校園安全法》立法的呼聲,且幾乎是一邊倒地站在校園安全立法的陣營。早在1999年,喻術紅在《中國高教研究》上就發表了一篇文章,分析了《高等學校內部保衛工作規定(試行)》的局限性,并認為其立法級別太低,反而使保衛工作更加處于被動的局面,因此認為應該進行校園安全管理方面的立法。[5]這可以說是我國學術界在校園安全立法方面較早的呼聲。2004年,張維平等對《校園安全法》立法基本理論問題進行了研究,他從《校園安全法》立法的必要性、目的和原則三個層面來辨析校園安全立法的必要性和可行性。他認為目前我國對在校學生合法權益的法律保護,只散見于《憲法》、《民法通則》、《未成年人保護法》、《義務教育法》和《教師法》中,而且這些法律對在校學生合法權益保護的規定也不明確,還存在立法空白;此外,2002年實施的《學生傷害事故處理辦法》雖然對學生的傷害事故有一定的規定,但是因為屬于部門規章,無法作為判案依據。因此,亟需制定一部詳盡、具體、針對性強的《校園安全法》來解決這些問題。[6]邱關軍、劉佳(2010)介紹了不同國家對校園安全的防治策略。其中,美國政府在校園安全法案上尤其重視,出臺了一系列有關校園安全的法案,如1994年出臺了《安全、無毒品的學校和社區法案》、《學校禁槍法案》、《學校安全法案》,1998美國教育部及美國司法部發布了《提前警告,及時回應:學校安全指南》,2000年制定了《保護我們的孩子:行動指南》等。[7]
盡管大多數國內學者認為,應盡早啟動《校園安全法》的立法工作,通過校園安全立法規范校園安全管理。然從近些年學界對“校園安全立法”的研究來看,盡管呼聲已近十年,但對立法的研究仍停留在關于《校園安全法》立法的必要性和可行性的探討上,而對該法的內容體系構建、責任歸屬問題、資金保障以及后續機制的建立等問題,還缺少深入的探討。這也可能是“校園安全”立法雖屢被提議,但卻無實在進展的原因之一。2011年,李昕的《論校園安全保障的制度現狀與立法完善》一文在一定程度上填補了上述的空白,李昕從立法技術的視角,直指我國目前在校園安全立法方面存在的弊病。他認為我國目前校園安全的規范性文件林林總總,相關內容散見于不同層級、不同地域的規范性文件中,但并未形成一個內部嚴謹、一致、互為呼應的系統,存在著嚴重的結構不完整、規范性欠缺、定位與邏輯起點不統一的問題,表現在基準規范缺位,層級斷代,缺乏一個統一的、具有規范效力并且效力等級高的有關學校安全的法律法規。因此他建議頒布一部具有基準法性質的規范性文件——《學校安全條例》,以行政法規的形式統領學校安全規范體系,以填補責任空白。[8]筆者贊同此觀點,并且希望“校園安全”立法不能僅局限在提議層面,而應該加強實際的行動研究。要想在校園安全立法方面有更大的推進,不僅需要建立較為完備的校園安全立法的內容體系,而且需要在部分省市進行試點研究,通過實踐來檢驗其有效性,從而為真正推動《校園安全法》的立法提供理論和實踐的依據。
“校園安全”議題的另一聚焦點是關于“新聞媒體是否存在示范效應”、“新聞媒體報道是否對系列兒童侵害事件的連續發生負有一定責任”的討論。這成為近期國內學者熱議的話題之一。不僅新聞媒體本身,社會學、犯罪學、心理學、教育學等學科領域也紛紛加入到討論中來。從討論的角度來看,大多學者所持的是效果論的立場,爭辯的是新聞媒體報道在校園安全事件發生中所起的作用。從爭辯的結果來看,可以將這些觀點歸納為三種:一種觀點持“肯定論”,以北京大學張頤武教授為代表,認為媒體的報道的確是引發后續類似惡性案件的導火索。據《南方日報》報道,他在微博上引述《媒體與社會》的引文稱:“約77%的研究證明了媒體暴力確實引發了現實生活中的暴力,時至今日,這一結論仍然是成立的。”此外,陳榮武[4]、王鋒、翟文茜[9]等也認同這種觀點,認為如此巧合地在這么短的時間里屢發戮童慘案,根源或許正是媒體渲染報道的結果。陳榮武在文章中尤其指出,由于當前網絡和社會媒體追求“新”、“異”、“特”,以吸引受眾的眼球和增加點擊率,擴大自身的傳播效應,對有些負面新聞大肆報道,甚至違反新聞職業道德對新聞事實加以放大、夸張,對受眾產生了強烈的消極心理暗示,產生了“示范效應”。
另外一種觀點持“否定論”,以《南方周末》評論員長平為代表,他認為:“公眾知情、引發關注、對管理者起警示作用、對潛在犯罪者以警戒和震懾,均是媒體報道的理由。”⑤持這種類似觀點的人認為,這系列的校園安全事件與媒體的報道方式無關,媒體應當堅定履行對公眾知情權負責的報道義務。他們強調指出,“這類事件顯然不是靠媒體的自省或者規避報道就可以做到的”,媒體有報道事實的義務,公眾有知曉事實的權利。⑥
第三種觀點持“平衡論”或稱為“規范論”。2010年,在《新聞記者》第7期上連續刊發了三篇文章,這三篇文章的作者分別是杜駿飛、陰衛芝、周海燕等,他們持的是一種較為客觀、平衡的觀點,并且強調對新聞傳媒自身的規范。首先,他們認為,不應完全忽視媒體報道對校園安全事件可能產生的負面影響,但是,不能就此提出媒體在報道此類事件時,應該“淡化處理”、“冷處理”,不做或少做報道。[10]因此,新聞媒體在面對校園暴力事件時,須在“必須報道”和“新聞報道倫理”之間求得平衡。杜駿飛在《新聞的傲慢與謙卑》一文中強調,“新聞不僅僅是事實,它還包括意見和趨勢。在如此慎重的慘案面前,我們不是不需要報道,而是需要富有責任感的、科學謹慎的、有言說的報道”。[11]其次,這些學者提出,除了新聞報道的責任外,這些系列校園安全事件背后折射的媒介倫理議題,以及媒體如何規范自身報道行為,需要更加被關注。為此,他們根據此類事件媒體報道的不足,提出了規范校園安全事件報道的構想。陰衛芝從新聞報道的具體操作過程提出三個方面的措施,一是在新聞報道中不對犯罪行為歸因,尤其是不能將犯罪分子行兇的原因進行簡單歸因,以避免“示范效應”;二是對傷害事件中的重要他人的姓名和照片應慎用;三是應該在報道中提供大眾宣泄渠道的指導,預防此類事件的發生和發展。[10]另外,周海燕從更廣闊的視野來反思傳媒從業者在新聞框架中的職業準則,[12]從傳播媒介的信息傳播取向、媒介的教育功能取向、利益取向、立場取向等方面分析目前傳媒報道自身與責任之間的差距,認為應將此次校園安全事件“傳媒責任”的爭辯視為一次自我反思和尋求自我改變的契機。
從上述的一些觀點來看,這場爭辯盡管在開始的時候是圍繞著新聞傳媒在報道校園安全事件時的適宜性和方式展開的,但是它進一步引發了新聞傳媒對自身責任、規范性以及倫理問題的思考。由于校園安全事件的報道具有一定的特殊性——涉及未成年人、涉及教育部門、涉及人性的敏感問題。因此,在構建兒童校園安全方面,尤其是兒童校園的輿論安全和心理安全,傳播媒介到底要扮演怎樣的一個角色,值得深入探究。從國外目前對校園安全體系的研究來看,媒體并不是獨立在校園安全體系之外的,而是被納入校園安全體系中的一個聯動環節。在涉及校園安全的事件中,政府、學校、媒體、社區、家長共同組成一個校園安全防御網,媒體真實地但有限制地向社會報道相關信息,并教育、引導民眾共同關心和保護校園安全,是媒體報道被賦予的責任。
學界對兒童校園安全問題學術探討的另一趨勢是尋求積極的應對策略,其中最多被討論的是關于校園安全體系的建立。我國目前對校園安全防御體系的探討,主要集中在兩個方面:一是介紹日本、美國、挪威等國在校園安全防御體系建設方面卓有成效的經驗,希望通過對國外成功經驗的借鑒,探索可行的校園整體安全防御體系。如楊九斌、武亞麗、余中根、邱關軍等,分別介紹了日本、美國、挪威等國的一些經驗;二是意圖從多維角度尋找其他校園安全防控途徑,如學校安防工作、學校社會工作的介入、校園安全教育、心理危機干預的介入等。
一些學者借鑒國外校園安全體系構建實踐的經驗,提出多方介入建構校園安全防御機制的整體方案。楊九斌、武亞麗介紹了日本在2001年池田小學發生特大命案后建立的校園安全防御機制,主張建立學校、政府、社區共同構建的校園安全防御機制:包括中小學本身加強安全防御的措施和安全防御的教育、政府通過組織編訂校園危機管理手冊、收集學校安全模式、開展犯罪預防教育、與社區構建安全防御網以及提高校園安全防御預算等方式為校園安全的事前防御做準備。[13]余中根根據美國巴爾的摩市的經驗,認為應該充分發揮學校、家庭和社區的聯合作用,建構“學校—家庭—社區”合作的校園安全防御機制。[14]美國巴爾的摩市采用的是聯合項目制,參與該項目的學校根據自身特點,采用不同的結合方式,如南灣(South Bay)小學和社區公司合作,啟動校外活動項目;北部(Northside)小學和家庭合作,建立老人巡邏隊,使孩子在上學和回家途中不受到侵擾;西港(Westport)小學為青少年配備導師。他們認為,兒童校園安全防御機制的建立,不應該是學校單方面的努力,而更應該加強學校、家庭和社區的合作,才能更好地對我們的兒童進行照管、保護和教育。而我國目前的現實情況是,通常將兒童的校內安全作為學校的責任,校外安全作為家庭的責任,社區的考慮幾乎沒有,更遑論學校、家庭和社區之間的聯動和合作了。劉麗瓊、肖少北針對校內的欺負行為,介紹了挪威D.Olweus的三水平干預方案,[15]包括學校、班級與個體三個水平的綜合干預,不同的干預水平,在干預的目的、內容和方法上均有所不同。
從上述國外的校園安全經驗中,我們可以看出幾點共同之處:一是國外的校園安全體系中都會成立一個校園安全防治小組,作為校園安全防御體系的指揮和工作小組,加強校園安全的評估、準備與處理力度;二是無論他們采用什么樣的方法,他們都比較重視政府、學校、家庭和社區之間的合作,而不是將兒童校園安全簡單歸為學校的責任;三是越來越重視生命教育。之所以目前校園安全這么令人憂心,是因為校園安全問題很大程度上是社會現實世界的投影,整個社會缺乏尊重生命的教育。因此應在大、中小學開設生命教育課程,構建一個學校、家庭和社區緊密配合的青少年教育網絡。但是從目前國內研究來看,我國目前對校園安全防御機制的研究主要還是在引介國外研究和實踐的經驗,本土的研究大多處于理論構想階段,實踐研究還較為缺乏。此外,我國目前在對校園安全的探討上,都在比較細致的討論各種防治模式,但是這些模式都存在一個共同的問題,就是缺乏控制的著力點,缺乏可操作性,因此很容易流為空談。
在校園安全的構建中,一些學者從不同學科視角探討校園安全建構,如從校園安防建設、校園安全教育、校園社會工作,以及學校心理輔導角度提出不同的策略。校園安防建設主要包括兩個方面,即校園安全保衛和校園技防建設。如重慶市設立專職的校園警察以及許多學校增加校園保安的武裝配備等,[16]大都是以最傳統的方式增強校園安全防衛;此外,一些學者從信息安全角度提倡提升校園信息化安全建設等。[17]但是也有學者提出質疑,認為科技本身扮演著“危機制造者與解決工具”的雙重身份,科技雖然一方面協助人類預防危機事件,但是另一方面也會給社會帶來新的危機。在校園安全教育方面,楊九斌等(2010)認為,尤其要注重校園自身的安全教育,呼吁校園周邊社區積極參與校園安全建設,[13]而這是我國目前中小學校尤其薄弱的環節。陳榮武(2010)認為應建立校園安全教育管理體系,學校要將生存和安全教育作為素質教育不可或缺的重要組成部分,加強安全技能培訓和逃生訓練。[4]張善根根據我國校園暴力難以防控的原因和學校社會工作的優勢,提倡將學校社會工作介入到校園安全工作中。[18]針對目前非傳統安全威脅的個體化傾向所導致的青少年成為主要受害群體這一突出問題,高中建、柏琦星等提出應根據青少年自身特點,挖掘和提升個體應對威脅的心理彈性(resilience),以幫助他們合理調動應對不利因素的各種有效資源,避免逆境或不利因素對心理發展的消極影響,從而維護個體身心健康狀態。[19]以上這些觀點都是學者從不同學科角度出發提出的校園安全預防和干預的策略,其中有安防層面的、教育層面的、社工層面的,也有心理層面的。盡管我們認可這些策略對校園安全問題解決的重要性,但是這些研究同時也暴露出我國在校園安全建構方面存在的問題,即多學科之間缺乏整合。
上述四個方面問題看上去似乎是相互獨立,呈現了關于校園安全問題的不同學科領域的不同視角。如從社會學領域探討“校園安全”的界定;從法學角度倡導對“校園安全”立法;從傳播學角度重新審視新聞媒體對校園安全事件報道的規范性;從教育學、心理學等學科角度提出建構校園安全防御體系。但是,從另外一個層次來看,他們卻是一個有機的系統,反應了從宏觀到微觀的校園安全問題的層級推演,包括從國家宏觀層次的校園安全立法,到社會層次的規范新聞媒體報道、學校中觀層次的校園防御體系的構建以及到個體的微觀層次的心理疏導和維護等。然而,事實上,這個看似有機的系統卻是在不自覺的狀態下構建起來的。這種不自覺狀態,造成的一個最大的影響是——不同體系之間、不同學科之間,目前還缺乏一個整合。如果把兒童校園安全問題的研究分為三個層次:宏觀理論研究、中觀機制研究和微觀對策研究的話,那么我國目前的研究基本停留在中觀層面,在宏觀理論和微觀對策研究上都還十分缺乏。也就是說,我們缺乏對兒童校園安全的一個宏觀性的理論體系研究,同時也缺乏一個統合政府、社會、學校、個人的整體校園安全聯動體系的可操作性方案。為了更好地應對校園安全問題,當務之急是做好以下兩方面的工作:
首先要從校園安全基礎理論體系研究方面尋求突破,從校園安全問題的基本框架入手,以多學科研究為視角,探討和確定校園安全的幾個基本理論問題,包括校園安全的界定、校園安全事件的類型劃分、校園安全風險等級的劃分和評估、校園安全發展過程和防御體系建構等。我國目前雖然已有社會學、教育學、傳播學、心理學等多學科介入校園安全問題的研究,但是這些多學科之間的研究,無論在研究內容、研究方法還是結論的采用方面,往往各自為營,相互間較少有合作研究或觀點的觸碰和交融。當然,這不僅是校園安全問題,也是其他社會現實熱點問題研究的通病。然而,我們認為一個學科或社會問題,只有在基本理論框架上有較為明確的界定,才能在實際應用上形成較為一致的觀點,在操作層面上才能更清晰、準確。在理論研究上,另一當務之急的工作是要加緊為校園安全立法做好理論上的準備工作,這需要研究者從法律內容體系構建、責任歸屬問題、資金保障以及后續機制的建立等方面進行深入探討,為校園安全立法提供理論體系上的支持和參考。
在實踐層面,我們認為最緊要的工作是兩項:一是在教育部下成立我國校園安全中心,以統領和協調全國校園安全工作。二是盡快建立我國校園安全聯動管理系統。在機構建立方面,美國等一些國家和地區的工作可以為我國提供一定的借鑒,如美國在1984年就成立了國家校園安全中心(NSSC)來幫助學校應對校園安全問題。我國臺灣地區也于2001年成立了臺灣校安中心,以統籌各級校園事件的通報和處理工作。因此,我們認為我國應該成立專門的校園安全管理機構和相應的校園安全網上管理系統,來統籌和管理校園安全工作。此外,應分別在各省建立相應的下屬機構,以管理和協助地方各級校園安全事件的預防和處理,并連接中央和各級學校之間的信息溝通。其次,建立我國的校園聯動管理系統。我國校園安全建設的最大的問題在于——缺乏聯動機制,也就是說中央和地方、地方和下轄管區不同層級之間缺乏聯動,學校系統、公安系統、醫療系統不同部門之間缺乏聯動,學校與學校之間也缺乏相互相應的聯動。這就使得校園安全問題成為學校必須承擔的責任,也給校園安全的預防和后期處理帶來諸多困難。因此,我們認為要多方聯手共同構筑校園安全的銅墻鐵壁,發展一個多維度的校園安全計劃。縱向上說,應該利用校園安全管理系統發展雙向溝通系統,使得校園安全中心與學校之間,不僅僅停留在協助教育部校園安全中心掌握各級學校意外事件現況的通報功能,該系統亦能提供學校和第一線教育工作同仁立即的咨詢服務與協助。橫向上,要建立囊括地區校園安全中心、學校、家長、社區、醫療組織、公安系統和新聞媒體的校園安全組織,設定這些合作組織明確的責任和義務,以便在校園安全事件的預防、教育和處理時能及時、有效地發揮作用,提高校園安全的防御能力。
事實上,從全球范圍來看,校園安全問題已經是一個世界性的議題。校園安全本就是一種社會現象,甚至在某種程度上是社會轉型過程中的必然產物,其產生也是多方面作用的結果,單一的應對策略難以達到應有的效果。兒童校園安全問題的研究并不是單獨某一學科可以完成或某個社會層面可單獨推進的項目。兒童校園安全的構建和維護,是一個多學科多維度的系統工程,因此,不同學科領域的研究需要更多的合作,政府、新聞媒體、學校、家庭、其他社會機構之間也必須加強溝通。
注釋:
①2010年學術界對《校園安全法》立法的研究,郝勁松在《農村工作通訊》2010年第11期上有一篇呼吁性的短文,而較有深度的學術研究報告,卻不多見。
②參見《校園暴力頻仍,700名人大代表呼吁制定〈校園安全法〉》,載于《中國國情國力》,2001年第5期。
③參見《校園安全立法迫在眉睫》,摘自《光明日報》,2010年5月10日。
④參見 http://news.163.com/10/0506/16/660VCHCS000146BC.html。
⑤參見長平:《殺童案報道的媒體倫理反思》,載于《南方都市報》,2010年4月30日。
⑥此觀點來自中國政法大學研究生張大偉在人人網上做的調查,參見陰衛芝《校園暴力案報道的倫理反思》,載于《新聞記者》,2010年第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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