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隨著改革開放的演進,一批老共產黨人對斯大林、毛澤東的社會主義模式進行反思,提出質疑,推動人們重新思考社會主義,擴大了民主社會主義的影響。
原全國政協副主席、中國社會科學院院長胡繩指出,毛澤東在20世紀50年代強力推行的社會主義改造以及“人民公社跑步進入共產主義”是民粹主義,在全國理論界引起巨大反響和爭議。
胡繩在《毛澤東的新民主主義論再評價》(原載《中國社會科學》1999年第3期)一文中提出了這個問題。
什么是民粹主義?胡繩說,主張不經過資本主義,直接從小農經濟發展到社會主義,就是民粹主義。民粹主義名為憎惡資本主義,實際上害怕和躲避資本主義。
胡繩說,原來中共黨內決定從1949年起,用十幾年時間搞建設做準備,再過渡到社會主義。但毛澤東匆匆忙忙于1953年就發動對農業、手工業和資本主義工商業進行社會主義改造,這叫“窮過渡”,是依靠政權力量人為促成。胡繩在文章中說:“這種窮過渡的思想,當然只能使人聯想到民粹主義?!绷硗?,1958年全部農村都躍進到了人民公社化,并稱人民公社是進入共產主義的“金橋”。胡繩說,當時農業生產力并沒有任何顯著提高,國家的工業化正在發端的時候,認為從人民公社就能夠進入共產主義,這是什么思想?只能說這種思想在實質上屬于民粹主義的范疇。胡繩還指出毛澤東在“文革”中的“割資本主義尾巴”以及打倒“走資派”等種種斥責和聲討資本主義的行徑也是民粹主義。
胡繩把毛澤東的社會主義實踐定位為民粹主義,引起了左派的責難和批判,但啟發了黨內外思考。民粹社會主義顯然是社會主義的扭曲和變形,其結果是離共同富裕的目標越來越遠,這是毛澤東執政時期人所共知的事實。
原任貴州省委書記的朱厚澤于1985年至1987年初擔任中宣部長。他在1986年發表的“三寬”講話,經媒體廣泛報道,引起巨大反響。三寬即寬容、寬厚、寬松。
朱厚澤在1986年召開的全國文化廳局長會議上講話說:對于與我們原來的想法不大一致的思想觀點,是不是可以采取寬容一點的態度;對待有不同意見的同志,是不是可以寬厚一點;整個空氣、環境,是不是可以搞得寬松,有彈性一點。完全剛性的東西是比較容易斷裂的,它不能抗沖擊,而社會生活中的沖擊隨時都會有,會從各個方面來。有一點彈性、柔性,不但有利于發展,也有利于抗沖擊。多少帶有一點彈性、柔性,對于處理我們思想文化問題、經濟政治問題,小至家庭、夫妻、父子、母女,大至國家大事、民族關系,都會好一點。
他的口氣是商量的,但是針對的是控制過嚴的剛性體制,因此十分敏感。顯然,朱厚澤要求社會主義應該更加民主,更多自由。
河南人民出版社1994年出版的前中組部常務副部長李銳著《廬山會議實錄》后來多次再版,是公認的傳世之作。李銳先后出版《早年毛澤東》、《毛澤東的早年與晚年》等多部著作,是著名的毛澤東研究專家?!稄]山會議實錄》是迄今為止有關這一重大事件最具權威性的歷史著作。在這部著作中,李銳以親身經歷者身份,令人信服地闡釋了毛澤東在1959年廬山會上嚴重的左傾錯誤,以及毛澤東的專制主義給黨內造成的危害。在書中,李銳評述了毛澤東的烏托邦社會主義思想的來龍去脈,使人們深刻地認識到毛澤東模式給中國社會主義事業造成的挫折。
河南人民出版社1999年出版的宋曉夢著《李銳其人》一書(第375頁)說,李銳要求深入展開對毛澤東晚年的研究。李銳說:“研究毛澤東晚年實踐和毛澤東晚期思想,這件事在今天有十分迫切的現實意義,這應當是探討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理論中的一個大題目……我們說開放,說改革,開放什么?改革什么?我以為很重要的一點,就是從毛澤東晚期思想指導下長期形成的封閉狀態下開放,就是改革毛澤東晚年定型的一些既定的政治經濟模式。”
近些年來,基于毛澤東晚年思想實踐給中國社會主義造成的損失,李銳一直大聲疾呼實現社會主義憲政。
中國人民大學資深教授高放2009年為華炳嘯著的《超越自由主義——憲政社會主義的思想言說》一書所作序言中說:“蘇聯模式的社會主義,開創了社會主義公有制和工農勞苦大眾掌權的嶄新的社會制度,卻由于缺少社會主義的自由、民主和憲政而遭到失敗。蘇聯東歐的巨變使我們深切認識到沒有自由、民主和憲政也就沒有社會主義。可見,社會主義自由、民主和憲政是關系到社會主義國家興衰成敗、生死存亡的首要問題?!?/p>
高放早在1987年接受《改革與理論》雜志記者采訪時就強調民主對于社會主義的重要性。他說:“毛澤東晚年的錯誤,就民主政治建設、政治體制方面來看,是重復斯大林的做法。在指定接班人上,他比斯大林更進一步。他在1969年指定林彪為接班人并寫進了九大黨章,這在整個國際共運史上是史無前例的。由此可見,我們在政治體制中民主建設很不足,這是我們政治體制的嚴重弊端。實際上,我們過去的政治體制里面有封建專制的某些因素。因此,我們必須使廣大干部看到政治體制的弊端,看到民主政治建設的重要性、首要性和迫切性……不要以為以經濟建設為中心,就可以不講民主建設了。從民主建設對經濟建設的巨大促進作用,從過去我們長期民主不足,集中過度、專政過頭等缺點來講,在我們今天,應當十分重視社會主義的民主政治建設?!?/p>
杜光是中共中央黨校資深教授,曾任中央黨校科研辦公室主任、圖書館館長。他在2009年寫的一篇懷念胡耀邦的文章《一位偉大的民主主義者》中,引用了恩格斯關于應該采用合法斗爭方式(議會選舉)的論述之后說:“無論是奪取政權,還是消滅私有制,暴力革命都已經不是唯一的選擇。暴力革命固然是誕生新社會的產婆,但是如果孕育新社會的舊社會遠沒有達到預產期,暴力是不可能接出活生生的嬰兒的。以人來做比方,胎兒只有兩三個月,產婆硬要把嬰兒拽出來,這個小生命還能活得成嗎?深知,舊社會的母胎里根本就沒有懷孕,作為產婆的暴力革命卻武斷地認定胎兒已經在母胎里發育完成,一定要剖腹取兒,其后果我們是可以想象得到的:不但得不到新生兒,而且母體也將遭到嚴重的損害,健康狀況一落千丈。在馬克思恩格斯的時代,資本主義的發展遠沒有達到可以實現社會主義的程度,共產主義就更不用說了。所以,共產主義主張的暴力奪取政權和暴力消滅私有制,不能不在事實面前讓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