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義學



郭鳳蓮,在她六十六年的歲月里,幾番沉浮,幾度起落。她曾經榮耀地站在虎頭山上放聲高歌,也曾經失意地在家中閉門苦思。如今她正沉著練達地馳騁于商海,帶領大寨人勇立潮頭,迎風破浪。
郭鳳蓮是一位富有傳奇色彩的人物。改革開放以前,隨著“農業學大寨”的浪潮她就紅遍了全中國,小平南巡后,她又帶領大寨人商海弄潮,再次頻頻出現在國人的視野中。
“鐵姑娘”隊長
元宵節后的正月十六晚上,大寨村口篝火沖天,如同白晝。本刊記者看到郭鳳蓮陪著來大寨的老領導、老朋友們,圍著篝火扭秧歌,步履穩健,神采奕奕。焰火升空的間歇中,她又走向鑼鼓隊,和村民們一起敲起了鑼鼓,緊湊而喧囂的鑼鼓聲中,只看到鼓槌在她手中飛舞,英姿颯爽,干練的“鐵姑娘”本色依舊。
“每年正月初二起,就有回山西老家過春節的老領導、老朋友們來大寨看望村民,他們這么關心大寨、這么掛念大寨,令我們心里很感動……”正月十七上午,郭鳳蓮說這話的時候,剛剛在自己家里為老朋友們做過一頓純正的大寨家常飯。“我每年也在正月里邀請關心大寨的朋友們來大寨看一看,住一住。”言語中透出大寨人特有的熱情。
郭鳳蓮是大寨村的媳婦,也算是大寨村的姑娘。她告訴本刊記者,“我本是出生在大寨村前邊的武家坪村,三歲那年,我的母親就去世了,從此寄居在大寨村的姥姥家,我是在大寨村長大的”。
因此,郭鳳蓮的青春歲月都傾注在大寨的艱苦生活中,很早就跟著陳永貴、賈進財、宋立英等大寨勞模們壘坎平地,筑壩造田了。1963年,她同當時的“鐵姑娘”們一道投入到了“先治坡后治窩”的勞動。1964年,年僅17歲的郭鳳蓮擔任“鐵姑娘”隊隊長,帶領那些花季少女與男社員一樣戰天斗地,改造家鄉落后面貌。
“農業學大寨”的號召使老支書陳永貴、“鐵姑娘”郭鳳蓮等大寨人與大寨一起站到了歷史的舞臺上。陳永貴擢升后,1973年6月,26歲的郭鳳蓮成為大寨黨支部書記,年輕的郭鳳蓮接過“大寨”這面大旗。 那段時期,郭鳳蓮成為家喻戶曉的人物,并受到毛主席、周恩來、李先念、鄧小平等無產階級革命家的熱情接見和贊揚。
周總理在大寨接見郭鳳蓮的那張照片,流傳久遠。“可沒有人知道,我在總理面前穿的那件衣服,還是剛從一個好姐妹身上脫下來的。她剛做的新衣服,哪舍得給我借?可我要見周總理了啊,身上的衣服補丁摞補丁。” 郭鳳蓮回憶起當年的艱苦生活,“當年改造大寨時,每年能穿破十幾雙鞋子。勞動量大,身上的衣服也不耐穿,都是打著很多補丁的。”
“窮則思變!”郭鳳蓮向本刊記者感慨地說。
從郭的履歷來看,從1968年至1978年的十年間,她雖然在大寨工作,但身兼數職,大寨公社黨委副書記,革委會副主任,中共昔陽縣委委員,中共昔陽縣委副書記,山西省革委會副主任……1977年當選為中共十一大代表,中央候補委員,1978年當選為五屆全國人大代表,人大常委會委員。
沉寂十年
十一屆三中全會的勁風讓大多數中國人歡欣鼓舞,卻把參會的中央候補委員郭鳳蓮吹得有些迷惘。會后回到大寨,她還是像過去一樣,一邊組織社員學習中央文件,一邊利用冬季農閑和大家一起修地壘壩。
慢慢地,她看到了小崗村發生的一切正在全國席卷而來。
郭鳳蓮的內心并不能平靜,因為質疑大寨的聲音越來越響,越來越多。大力支持小崗村包產到戶的安徽省委第一書記萬里明確宣布:安徽決不再組織參觀大寨。
這讓剛過而立之年的郭鳳蓮感到猝不及防,她似乎已經感到,大寨執掌了16年的中國農村建設大旗將從自己手中悄然滑落。
1980年9月,郭鳳蓮收到了一份意外的通知,這份來自昔陽縣委組織部的通知中說:即日起你調離大寨村,工資定為行政24級,工齡從今天算起。郭鳳蓮哭了,之后她說,“服從黨的調動”。
“服從”后, 她先后在晉中果樹研究所副所長、昔陽縣公路段黨支部書記兩個職位上沉寂地度過了10年。
再做領頭雁
在群眾的呼吁聲中,1991年11月15日,郭鳳蓮再次被任命為大寨村黨支部書記,這次回來的她已經45歲,心里頭憋著一股勁兒。她在老勞模、老黨員和村干部的聯席會上深情地說“父老鄉親們,咱們再撲下身子干吧!”
郭鳳蓮看到村民們還住在當年大寨集體修建的“火車廂”式的靠山窯洞里,發現村民的思想普遍處于迷惘狀態,見了她有訴不完的委屈,淌不完的眼淚……這令郭鳳蓮心情十分沉重,該怎么辦呢?
在村民大會上,郭鳳蓮沉痛地說:過去是全國學大寨,現在需要的是大寨學全國。“我組織村民代表外出考察學習,租來大轎車先去了臨近河北省的一個村莊——獲鹿縣高前村參觀學習。高前村因為發展多種經營,村民大多住上了兩層樓,生活富裕程度令大寨人不敢相信高前村還是農村。”郭鳳蓮對本刊記者說,“當時,沒有錢去更好的更遠的地方,只能就近讓大寨人開開眼界,看看別處的農民在干什么,別處的農村在如何發展。”
郭鳳蓮挑起了二次創業、重振大寨的擔子。她自己也跑出去開眼界、長見識。
郭鳳蓮想給全國幾個著名的農村勞模寫信問計,但提起筆卻寫不下去,有時寫好了卻又撕了,再寫再撕,還是沒有勇氣向老朋友們寄出去。丈夫賈富元鼓動她說:“寫信慢,不如咱走出去快!”幾天后,郭鳳蓮和丈夫賈富元到了上海。在上海,他們得到了解放日報社領導的熱情接待,并由記者牽頭和一些企業洽談項目。
當時的大寨,錯過了改革開放初期的許多發展機會,萬物復蘇,百廢待興。“我去大邱莊洽談,當時的禹作敏書記也愿意和我們大寨合作搞一個化工項目,并拿出50萬元預訂我們的化工產品。我們還沒來得及慶賀這一單業務順利敲定呢,禹作敏書記就因其他錯誤被查處了,大邱莊的50萬業務就泡湯了。”
人常說,創業難,二次創業更難,在沒有任何經驗的市場經濟中二次創業難上加難。郭鳳蓮帶領大寨人的二次創業,和當年陳永貴書記一樣,許多企業都是白手起家干起來的。
1992年大寨成立了大寨經濟開發總公司。大寨想因地制宜地建一個水泥廠,苦于貸不到款,在山西省領導的幫助下招商引資。“香港的黃先生聽了大寨創業故事后很感動,在參觀虎頭山的過程中就和我們簽訂了合股建廠的協議。”郭鳳蓮對本刊記者說,“似乎是要讓虎頭山為我們做個見證,要讓大寨的老勞模們為合作做個見證。”
“在鐵道部的支持下,大寨修建了一個煤炭發運站。” 郭鳳蓮說,“這個發運站每年穩定地為大寨創造了很多經濟效益。”
就這樣,一步一個腳印,郭鳳蓮開創煤炭發運站,水泥廠、襯衫廠、羊毛衫廠、貿易公司等十幾個企業。她請專家,學經營,學著商業談判,甚至學著陪笑臉求人。近20年間,經歷了風雨,也看到過彩虹,到2009年,大寨注冊成立了“大寨集團”,郭鳳蓮出任董事長,2003年、2008年她連續當選第十屆、第十一屆全國人大常委。2009年1月18日,又榮獲第七屆中國十大女杰榮譽稱號。
大寨企業的產品,絕大多數打的是“大寨牌”,不僅如此,還進行了“品牌”的有效擴張:三家合資企業中,僅“大寨品牌”這一無形資產就使大寨人“坐享”20%-25%的股份。
如今的郭鳳蓮,使大寨完成了從昔日“政治品牌”到今朝“經濟品牌”的華麗轉身。
再造新大寨
從當年“全國農業學大寨”到“大寨學全國”這樣的轉變不容易,而郭鳳蓮和大寨人做到了。大寨通過自我奮斗,在市場經濟浪潮中確實獲得了巨大發展。
社會還在轉型發展期,郭鳳蓮在想如何再造一個新大寨呢?
她認為,現在的大寨其實跟“農業學大寨”那會兒比起來,已經是一個全新的大寨了,是改革開放的大寨。大寨現在的“變”和過去的“變”是兩種不同性質的“變”。就大寨的“十二五”規劃來講,大寨的本質不能變、大寨人的精神不會變,還將打好大寨的經濟品牌。
大寨的自然環境和地理環境并沒有什么太優越的地方,但是大寨有它的本色——條件好了可以利用條件,條件不好可以創造條件。大寨地方很小,村就在那個山溝溝里面,雖然和昔陽縣城是相接的,但是因為背后都是山,走到山前就走到大寨的根了,發展的空間有限。“所以,老大寨還要保護著,不能被拆掉。要是沒有大寨的形象了,游客們看啥去?”等到高鐵修通經過大寨,到那時大寨到北京就只有兩個半小時。來的人更多了,大寨要因地制宜地規劃建設,酒店不能都蓋在大寨村里。所以,未來的“大大寨”、“新大寨”要向周邊擴展,會像一個城市一樣。要讓大寨打開大門走出去,往城市發展。
郭鳳蓮告別了“鐵姑娘”舊形象,二十年再創業,她又贏得了新的身份——她將自己成功打造成大寨品牌的代言人。
幸福嗎?山西改革創新研究會的馮娟姑娘問郭鳳蓮。“幸福是先有苦,后有福;只有吃了苦中苦,才能深切地感到甜蜜和幸福”。郭鳳蓮對馮娟姑娘和本刊記者這么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