峽江航運，重慶大城崛起的原動力

□ 文/張仲

遠古巴人，掌控著精湛的造船技術

三百萬年前，由于喜馬拉雅山強烈隆起，四川盆地蓄積的湖水，向東面低矮之處奪路前行，在水流的侵蝕和強烈的下切作用中，四川東部的巫山山脈被截為兩段，長江三峽至此形成。從青藏高原唐古拉山主峰各拉丹東雪峰，源出長江，一路逶迤前行，匯聚眾多支系河流的水量后，以雷霆萬鈞的磅礴之勢，奔入重慶的長江三峽。地處四川盆地東端的重慶，擁有長江上游的干流支流，且位于中部地區(qū)和西部地區(qū)結合帶上，有“西聯三蜀，北通漢沔，南達滇黔，東接荊湘”的優(yōu)越地理。

中國西南地區(qū)皆在北緯34℃以南，氣候以溫帶、亞熱帶為主（除高山外），充沛的雨量給江河帶來豐盈的水流，四季不凍的河流又為水上通航提供了必然之條件。1954年，在重慶巴縣冬筍壩發(fā)現戰(zhàn)國時期船棺葬21座，就充分說明造船操舟已是聚水而居的先民們的生活常態(tài)。

戰(zhàn)國時期，長江成為進川、出川的重要交通路線，造船業(yè)隨之發(fā)展。秦滅巴前，巴人就能制造“一舫載五十人，與三月之糧大船”。秦滅巴蜀后，元前280年，秦軍水師從江州（今重慶）順江而下征伐楚國，其軍隊號稱有“巴蜀眾十萬，大船舶萬艘”，可見當年重慶地區(qū)造船業(yè)的技術水平狀況。

由于地形限制，很長一段時間，重慶后于中國（自然地形）第三級階梯地區(qū)，工商業(yè)生產相對不足，造船技術不為貨物流通服務，再加重慶地處控馭長江、嘉陵江匯合之口，能防止溯江西上、或順江東下的叛亂行為，對周邊具有強大的輻射震懾力，戰(zhàn)略軍事地位極其重要。因此，重慶只是一座軍事城堡，具有軍事威懾和政治統治功能。如：公元226年（蜀漢建興四年），都護李嚴在江州（重慶）筑新城（渝中區(qū)），船運軍糧入倉；公元589年（隋開皇九年），大將楊素在渝州（重慶）建800人的“五牙龍船”和500人的“黃龍”船，組成運兵船；在太平門城門上“擁衛(wèi)蜀東”幾個大字，都證明重慶因軍事城的屬性。

唐、宋時代是中國政治、經濟最為燦爛的時期之一，巴蜀經濟與全國經濟互動，也有長足的發(fā)展，巴蜀地區(qū)的財賦成為支撐唐、宋王朝的經濟支柱之一。由于重慶城是四川各地與下江吳、越、楚水運交通的必經之地，各地貨物匯聚重慶后，即沿（溯嘉陵江上行至廣元、轉陸路至長安；順長江下行至萬縣、北轉陸路到長安；順長江而下至江陵、再北上洛陽、長安、順江至揚州、轉大運河至洛陽、長安）四條線路而行，再水陸轉運于全國各地。到南宋時期，還開辟了由嘉陵江上溯至西北少數民族地區(qū)的航線。重慶出現了商稅的記載，這是商品經濟發(fā)展的證明，此時的渝州港成為“萬斛船”集運港。是西南地區(qū)最大的物資集散中心，重慶也轉而成為因市（交易）而興的西南名城。

元、明時代，是中國歷史上中央集權統治最為厲害的時期，商品經濟在專制政治的束縛下發(fā)展艱難，峽江航運也處于難以穩(wěn)定的狀態(tài)中。雖然峽江水運的發(fā)展步伐有所減緩，但重慶作為四川水路運輸網樞紐、四川東部最大的陸路運輸樞紐中心地位，并未終止，仍在逐步發(fā)展。

滿清王朝建立后，采取休養(yǎng)生息的方針，推出一系列、發(fā)展經濟的措施。峽江航運也伴隨經濟的復蘇而趨繁榮，重慶之上的川江航運被大范圍開拓激活。沿江、沿河的各個城市依托河流串連，將所產米、木材、鹽、棉、土布物品匯聚重慶，再沿重慶—漢口—蘇州這條長距離的交流主線，銷往全國。

外地所產的洋廣雜貨也沿該線運抵重慶轉銷四川、西南等地。隨著商品經濟的進一步發(fā)展，重慶成為西南商業(yè)貿易網絡的樞紐、長江東西貿易干流的起點，長江上游商品集散中心的城市地位，就此形成。重慶城的地理優(yōu)勢也隨峽江航運業(yè)的逐步發(fā)展，城市地域擴大，人口增多，社會功能進一步擴展。有“商品之往來，貨泉之流行”的記載，就充分反映出航運發(fā)展與重慶城市興起間的關系。

重慶因江開埠，民生公司成為民族工業(yè)的脊梁

1840年鴉片戰(zhàn)爭爆發(fā)，英國憑著堅船利炮，打敗了腐朽的清政府，洞開了中國的大門。但逐利無厭的英國政府對已攫取利益并不滿足，它那貪婪的目光盯著中國還未開發(fā)的西南內陸的膏腴之地。1869年，英國哈德茲斐德市商會向政府上書說：“必須取得中國西部有潛力的市場來補救”，“英國的毛織品正在失掉美洲和歐洲的市場”的局面。他們?yōu)榇恕耙呀洔蕚淞艘环蓐P于四川和云南的詳細報告”。具有強大經濟幅射能力的西南的重鎮(zhèn)—重慶，順理成章地成為列強們的首選目標。當然，古老的重慶商埠也在新的生產方式的注入中，達到了鳳凰涅槃的重生目的。

1861年，一批外國冒險家私乘帆船深入峽江勘察航道，搜集水文資料；1869年5月12日，英國駐漢口領事一行人抵渝考察調研；1874年英、法、美國的洋行，雇69艘民船載貨溯峽江而上，在夔門被阻后全身而退。1883年4、5月間，英國人立德樂搭乘木船抵渝查考，其在《經過揚子江三峽游記》中寫道：“……盡量發(fā)展長江航運，首先應使輪船直達重慶”；1876年，英國借“馬嘉理事件”，強逼清政府簽訂《中英煙臺條約》，內中有“英國可派員駐寓重慶，待輪船能上駛重慶，議辦開埠事宜”的約定。1890年，《中英煙臺續(xù)增專條》簽訂，明定重慶為通商口岸。至此，1891年重慶正式對外開埠。

1887年英國人立德樂在宜昌組建川江航運公司并建造適宜峽江航運的輪船“固陵號”。1897年，清政府出資，英國人整治了峽江境內云陽新灘險段。1898年2月，立德樂駕“利川號”平底輪船從宜昌出發(fā)駛入峽江，21天后船抵重慶。波濤奔流三百多萬年的峽江上空，第一次回響著機動船汽笛的鳴叫。這是數千年峽江航運方式“蝶變”的開始，是重慶向近代城市轉進的質變起點……

1891年3月重慶海關設立，這是重慶作為通商口岸對外開埠的標志。隨之，各國商人紛至沓來，在重慶建洋行、開礦山、設工廠，并組建掛旗船隊、輪船公司，對重慶及其周邊廣大地區(qū)進行瘋狂的經濟掠奪。為了改變峽江輪船航運巨大的經濟利益，被外國壟斷的局面，1907年，官商合辦的“川江輪船公司”在渝成立，這是峽江上從事商業(yè)營運的第一家民族資本為大的現代水運公司。1909年，川江輪船公司訂購的第一艘“蜀通號”輪船，由英藉船長薄蘭田駕駛抵渝，完成了第一艘華商輪船駛達重慶的處女航。辛亥革命成功后，從事峽江航運的民族資本的輪船公司，大量涌現，最為成功的是1925年盧作孚創(chuàng)辦的民生公司。

民生公司第一艘輪船。

1925年秋，盧作孚按照“航業(yè)為各業(yè)之母”的識見，在重慶合川籌組“民生實業(yè)股份有限公司”。從1926年8月（第一艘）“民生輪”投入嘉陵江營運開始，到抗戰(zhàn)爆發(fā)前夕，由于經營方針、策略得當，再加民主科學的管理，民生公司一躍而為川江最大的民營航業(yè)公司。美商捷江公司被其兼并，民生公司還收買了一家英國輪船公司，十余條外輪也轉售于民生公司。

1937年“七七事變”爆發(fā)，中國進入全面抗戰(zhàn)時期。，為將反侵略戰(zhàn)爭進行到底，同年11月20日國民政府宣布遷都重慶，（四川）重慶成為抗戰(zhàn)的大后方和根據地，責無旁貸地承擔起民族復興基地的重任。為把苦難的戰(zhàn)爭堅持到底，整個峽江內河航運進入最為繁忙和繁榮的階段。一船船工業(yè)設備、科技人員、文化典藉等通過水路運入重慶，一船船士兵和軍火順江而下輸往前線……1945年抗戰(zhàn)勝利時，民生公司的船只總數及船舶總噸位，在船運公司的發(fā)展過程中，重慶成為抗戰(zhàn)中國最為著名的政治、經濟、文化的中心 。

沒有運輸就不會有城市的產生！天賜重慶獨享的峽江水運之利，是重慶交通的最大優(yōu)勢，并與其后伴生的公路運輸、航空運輸共同催生重慶城市的發(fā)展和壯大。1949年以后，峽江航運在長江流域國民經濟恢復中，發(fā)揮了主導作用。1953年、1958年、1966年，國家三次整治千里峽江航道，天塹變通途，航運能力大為提高；改革開放后，重慶立體交通有了很大發(fā)展，1981年，國家恢復重慶海關，1985年，江海聯營船隊直航日本、印尼等海外國家。

2000年后，三峽大壩建成，大噸位的船舶可以在峽江中全天候自由航行，重慶城市的發(fā)展躍升了一個新的臺階；同時，倘佯在雄、奇、峻、秀，美如畫廊的峽江上的豪華游輪，也為重慶載來建設資金、就業(yè)機會及國內外輿論對重慶城市、重慶文化總體肯定的客觀評價。充沛的長江水，永不停歇地涌入重慶，永不停息地向著它既定目標涌去，它是甘洌的清泉，滋潤著巴渝山水中存在的各類生靈；它是母親，是生命的血液和乳汁；它孕育了我們的先民，孕育了我們特有的文化；它是創(chuàng)造文明的搖籃，是重慶城市發(fā)展的生命活力。

峽江上航行的集裝箱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