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知語用觀照下的模糊限制語及其在文學語篇中的文體功能

任大玲

(四川外語學院 應用外語學院，重慶 400031)

1.引言

模糊語言學是模糊集合論與現代語言學相結合形成的一門新興學科，它運用模糊集合論與現代語言學的基本理論來分析語言的模糊性。模糊性是自然語言的基本屬性，使用模糊限制語是有目的地使語言變得模糊的最直接的方法之一，因而模糊限制語成為模糊語言學研究的一個重要對象。模糊限制語(hedges)和模糊限制(hedging)是近年來篇章分析建構領域經常論及的術語，前者系使準確概念模糊化、模糊概念趨于明朗的語詞，后者指向此運作策略。模糊限制(hedging)現象的早期關注可追溯至Zadeh(1966)和Weinreich(1966)，但直到1972年，美國語言學家拉可夫(Lakoff，1972)在其發表的論文“模糊限制語:模糊概念的標準和邏輯的研究”中，從語言哲學的角度首次提出“模糊限制語”概念，并將其定義為“把事物弄得模模糊糊的詞語”(a word or phrase“whose job is to make things fuzzier”)，從而將其升華至語言學的高度來思考。

拉可夫對模糊限制語的詮釋建立在“理想認知模式”(ICMs)的基礎上，把模糊限制語看作一種能影響話語真值的語言手段，深深植根于語義學范疇;Fraser(1975)將其作為修飾限制言外之力的語言策略;Brown&Levinson(1978)將其看作語言交際的禮貌策略;而Prince et al.(1982)則把它當作影響命題內容及說話人命題態度的一種手段。雖說以上的研究使我們對模糊限制語的語義及語用功能有了比較明確的認識和理解，但在語言學界始終都沒有對模糊限制語作出統一的界定;另外，模糊限制語作為一種語言現象和語用策略，迄今也沒有一個明確的概念和范疇，目前大多數研究都是以Lakoff(1972)列出的模糊限制語為研究對象，以Prince et al.(1982)的分類為基礎的。然而，隨著語言學的發展，特別是認知語言學的發展，我們發現話語的真值條件及會話含意理論對有些含有模糊限制語的語言現象難以作出令人信服的解釋，這樣，我們就需要借助新的途徑來解釋這些語言現象。

Wilson和Sperber(1986)出版的一本題為《關聯性:交際與認知》的專著，提出了把言語交際、認知和語用聯系起來的關聯理論，成為認知語用學的核心理論。關聯理論認為語言交際是一個認知→推理的互明(mutual manifestness)過程，交際雙方之所以能配合默契，主要由于有一個最佳的認知模式——關聯性。因而，要認知，就要找關聯，要找關聯，就要思辨、推理，而推理的依據就是語境假設(contextual assumptions)。一般而言，語言交際是意義交流，而任何說話人的意義都有明說(explicature)和暗含(implicature)兩個方面，語言交際雙方不但要了解對方的明說，更要互明對方的暗含(何自然，1997:126)。因此，基于模糊限制語自身的特點，我們有必要從認知關聯的角度對其審勢定性，也就是交際者在話語和語境假設之間按照關聯原則對語言中的某些限制語的屬性及功能作出準確判斷，從而獲得相應的語境效果和文體效果。

在認知語用觀的影響下，20世紀80年代以來，模糊限制語研究焦點移至具類語篇，各國語言學家就學術、科技(如醫療、生物)等實用文本的模糊限制現象展開多層次考察，并結集了大量論著，對于模糊限制語在文學語篇中的文體功能卻論述較少，因此，本文以認知語用觀為參照來考察模糊限制語的屬性和語用效果的界定及其在文學語篇中的文體功能。

2.認知語用觀照下模糊限制語屬性及其功能界定

2.1 認知語用觀與模糊限制語的屬性界定

Lakoff(1972)曾經列出60多個常用的模糊限制語，Prince et al(1982)對其進行了分類，即變動型模糊限制語(approximators)和緩和型模糊限制語(shields)，后來的學者基本上都是在此基礎上進行分析研究的。事實上，Lakoff(1972)的目錄和Prince et al(1982)的分類在一定程度上都具有籠統性。要斷定某個表達式或詞語是不是模糊限制語，單從形式上或話語真值上去界定是不夠的。按照關聯理論，語言具有兩種不同的編碼意義:一方面用語言形式表達一定的概念信息，構成話語的命題意義;另一方面用其他的語言形式編碼出程序意義(procedural meaning)，它不直接構成話語的命題意義，而是對話語理解過程進行制約、引導或告訴聽話人如何去理解和處理概念信息(Sperber&Wilson，1986)。例如在“I suppose the house is very old”一句中，I suppose表明的就是對命題the house is very old的態度，即傳達命題態度。Sperber&Wilson(1986)認為，命題和對命題的保留態度分別為明示和高級明示，二者與語境假設相結合，經過認知推理，產生一種語境暗含，從而帶來語境效果.而在“I suppose he is a devil”中，“he is an devil”并非命題，也就是說，“I suppose he is a devil”才是命題，表示說話人的心理過程，而I suppose不能作為新信息，也就不能與語境產生新的語境暗含。因此，我們既不能探討其命題的真值條件，也不能探討說話人的命題態度，只能把它歸于一種隨意的言談，它所負載的其實就是一種程序意義。同時，Sperber和Wilson還指出，交際中的話語包含了命題意義、高級顯性意義(higher-level explicature)和隱含意義。命題意義揭示出說話人的看法，高級顯性意義規定說話人的命題態度，只有將命題意義納入語境，通過對話語和語境假設的思辨、推理，找到命題意義和高級顯性意義之間的關聯，才能獲取最佳語境效果。因此，從認知語用觀出發，模糊限制語應該指的是能通過高級顯性意義對命題態度加以限制或弱化說話人對命題的責任的語言形式。也就是說，即使話語中含有某些負載程序意義的詞語，但通過語境關聯，它們不能對命題態度加以限制或弱化的話，我們就不能把它們歸為模糊限制語。那么，Lakoff所列出的所謂的常用模糊限制語也只是個概率問題，其真正屬性只有在具體的語境中才能得以確定(楊榮麗，2006)。

2.2 認知語用觀與模糊限制語的語用功能界定

模糊限制語在人們的交際活動中是一種非常重要的交際手段。一般認為“變動型模糊限制語(approximators)屬邏輯—語義范疇，它可改變話語的真值條件;而緩和型模糊限制語(shields)并不改變話語的真值條件，故屬語用范疇”(何自然，1997:126)。因此，在言語交際中，恰當地使用緩和型模糊限制語不僅能使語言表達更含蓄、委婉、有禮貌，可以掩飾或回避敏感性問題，而且還能夠增強語言表達的靈活性，有時還能為自己開脫責任或挽回面子。另一方面，緩和型模糊限制語還可以使自己的話語更加客觀，更加令人信服，從而幫助說話人提高語言的表達效率，更好地達到交際目的。然而，鑒于語言自身的模糊性和對語境的依賴性，忽略關聯和語境，只是借助既定的規則去斷定模糊限制語的語義內容和語用功能是有失偏頗的。如在下面的對話中:

A:Do you think that John is a nice husband?

B:Sort of.

在此對話中，“sort of”可以有兩種理解，即“I think that John issort ofa nice husband”和“Isort ofthink that John is a nice husband”。這兩種理解中的“sort of”都是對命題“John is a nice husband”進行制約的，不同的是前者中的“sort of”是表示命題真實程度變化的模糊限制語，而后者則表示說話人的命題態度，即說話人對命題事實持保留態度，這里的“sort of”就相當于緩和型模糊限制語。這樣的例子還有很多，如英語中的“according to”，根據Prince et al.(1972)的分類，它應為緩和型模糊限制語，而在不同的語境中，它也可以是Lakoff定義的強化語(intensifiers)。因此，對模糊限制語的語用功能和范疇亦不能簡單地加以界定，而應該借助關聯和語境，具體情況具體分析，從而斷定其在話語中究竟是對話語的真實程度加以限制還是緩和和弱化說話人對命題的態度。因此，對模糊限制語語用功能的界定也應是動態的概率問題。

3.認知語用觀照下模糊限制語在文學語篇中的文體功能

如上所述，模糊是自然語言的必然屬性，而這種模糊性卻源于客觀事物本身的模糊性及人們對客觀世界認識的不確定性。文學作品的主要特征在于它的形象性和含蓄性，形象性是靠形象思維來完成的，形象思維的主導思維活動則是模糊思維，作家的構思過程基本上是一種糊模思維的過程，而文學作品的含蓄性本身就具有模糊的性質，因此讀者對文學作品的理解過程實際上是一種對作家模糊思維的接受和延續，是一種認知行為。該行為的目的是為了取得認知效果，但同時要求讀者有效地分派有限的注意力和推理資源來獲取最大的認知效果。因此要理解文學作品中的模糊限制語及其文體功能，讀者就要在作者話語的明示刺激下，結合事件發生的語境因素，激活大腦中相關的概念和知識結構，在認知關聯的理論框架內，通過推理獲取作者的隱含信息，實現對作者意圖的最恰當理解和認知。

在文學作品中，模糊限制語的使用發揮了它獨特的文體功能，主要表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3.1 塑造人物性格，突顯人物形象

在成功的文學作品中，構成人物性格的各種因素都帶有很大的模糊性，比如說美丑、善惡、悲喜、愛恨等，因此人的性格實際上構成了一個模糊集，而不可能是截然分明非此即彼的，這便形成了文學的模糊性。讀者通過自己的情感和情緒(多因性模糊集合)運轉來解讀文學作品，而作者利用模糊的語言，即形象、情感、情節等來進行描述、刻畫和塑造人物，并在此基礎上通過與讀者的認知互動來達到突顯人物形象的目的。魯迅就是利用模糊限制語來刻畫人物形象、塑造人物性格的高手。《祝福》的會話中，有不少模糊限制語的例子。如小說中“我”與祥林嫂相遇時，有下面的這段對話:

“就是——”她走近兩步，放低了聲音，極秘密似的切切的說，“一個人死了之后，究竟有沒有魂靈的?”

……

“也許有罷，——我想。”我于是吞吞吐吐的說。

“那么，也就有地獄了?”

“啊!地獄?”我很吃驚，只得支梧著，“地獄?——論理，就該也有。——然而也未必，……誰來管這等事……。”

“那么，死掉的一家的人，都能見面的?”

“唉唉，見面不見面呢?……”這時我已知道自己也還是完全一個愚人，什么躊躇，什么計畫，都擋不住三句問，我即刻膽怯起來了，便想全翻過先前的話來，“那是，……實在，我說不清……。其實，究竟有沒有魂靈，我也說不清。”(魯迅，1924)

祥林嫂問“我”一個人死后究竟有沒有魂靈，“我”在躊躇后回答“也許有罷，——我想。”這里出現的“也許”和“我想”就分別屬于模糊限制語中的范圍變動語和直接緩和語。這兩個模糊限制語的使用讓“我”的回答變得很不肯定，搖擺于有魂靈和沒有魂靈之間。從上下文語境可看出，正是這種態度猶疑的回答顯示出“我”內心的矛盾，性格中既有善良的一面，對祥林嫂抱有一定的同情，又有柔弱的一面，凡事猶豫不決、優柔寡斷。緊接著祥林嫂又問“那么，也就有地獄了?”“我”支吾著用“論理，就該也有。然而也未必”等模糊限定語來回答，表明了“我”進行判斷時自信心不足。從上下文看，“我”的模糊性回答正是“我”逃避責任的表現，“我”害怕對祥林嫂的死負任何責任。尤其是當祥林嫂再問死掉的一家人能否見面時，“我”用了“實在，我說不清”來回答。其實，究竟有沒有魂靈，“我”也說不清。“我”的答語中“說不清”的模糊性，更表明我害怕承擔精神上的負擔，“我”性格上的軟弱暴露無遺。英國語言學家Leech(1983:31)認為，語用模糊，即話語的這種不確定性，是有動機的。說話人讓聽話人對話語的意圖有兩種或兩種以上的解釋，目的是為了讓聽話人為承擔由該話語所引起后果的部分責任，使自己處于進退自如的主動地位。“我”話語的不確定性表明，我不愿意完全承擔話語的后果，而讓對方承擔部分后果。結合此文寫作的背景，讀者很容易認識到，魯迅在文中大量地使用模糊限制語使得像文中的“我”一樣的啟蒙知識分子的軟弱和善良、對社會的這一現狀的有動于衷而不知所措的形象躍然紙上。魯迅是一位很會運用人物語言和行動來刻畫人物性格的大師，《祝福》里許多對話都具有模糊性特征，也正是這種模糊性使人物形象更加真實、豐滿，意蘊無窮。

曹雪芹在《紅樓夢》中也大量使用模糊限制語來塑造和刻畫人物形象。《紅樓夢》第三回中黛玉初進賈府時，鳳姐有這樣一段話:“天下真有這樣標致的人物，我今兒才算見了!況且這通身氣派，竟不像老祖宗的外甥女，竟是個嫡親的孫女，怨不得老祖宗天天口頭心頭一時不忘。只可憐我這妹妹這樣命苦，怎么姑媽偏就去世了!”熙鳳用了模糊限制語“這樣”來贊美林黛玉的美貌，其意圖非常明顯:她想討好黛玉和賈母:夸黛玉有“這通身的氣派”;對于賈母，則隱含了“這‘通身的氣派’只有出自我們賈家這樣的名門望族身上”這一意義，用來抬舉賈府，賈母自然高興。此外，在形容黛玉命苦時，熙鳳用了同一個模糊限制語“這樣”，表達了對黛玉命苦的同情，又不至于過度渲染她命苦的程度。緊接著亦是如此:“……丫頭老婆們不好，也只管告訴我。”其用意也非常明顯:一是警告在場的丫頭老婆們，如有不慎，我要懲罰;最主要的還是向老祖宗及黛玉討好賣乖。作者通過鳳姐的嘴成功刻畫出來一個潑辣能干、八面玲瓏的“鳳辣子”形象。之所以能夠達到這樣的效果，當然要歸咎于模糊限制語在此處的恰當使用了。

3.2 突顯寫作意圖，深化作品主題

話語要符合邏輯，這是言語表達的準則。但讀者在閱讀文學作品時，往往喜歡追求有別于常規認知模式的心理體驗，追求主題思想、人物形象、語篇結構、語言形式等的“新穎性”或“陌生化”。與之相應，為了實現對現實世界范疇化和認知模式的非常規化，作者常常有意識地打破人們認知模式中的“原型”(prototype)或“腳本”(scenario)，把人們習慣性的感受顛倒過來，寫出新穎別致、生氣盎然的文學作品。因此，在文學作品中，作者往往有意識地將某些相互對立、相互排斥的概念巧妙地聯系起來，形成一種似是而非的模糊意態，從而換起讀者的想像，引起讀者的思索，使其在想像和思索中揣度作者所寄寓的復雜深刻的語意以達到作者提高表達效果、深化主題的目的。

魯迅在《論雷峰塔的倒掉》中有這樣一句話:“他偏要放下經卷，橫來招是搬非，大約是懷著嫉妒罷，——那簡直是一定的。”這其中“大約”與“一定”都是模糊限制語，兩個意義矛盾的詞匯的同時使用隱含了作者的良苦用心。法海和尚招是搬非，破壞他人婚姻，其動機至少有兩種情況:一是道不容魔;二是個人嫉妒。“大約”是有根據的猜測——人神尚且不能婚配，又豈容蛇妖婚配?“一定”屬無根據的判斷。既無“口供”證實是第二種動機，又無“證言”排除第一種動機，從邏輯角度看就不能斷定，只能“大約”了。作者偏在“大約”之后連用“一定”作結，毫不掩飾地表達了其對法海和尚之憤達到了不避“強加之嫌”的程度的思想情感，進而指責當時的封建專制吃人禮教的社會制度，從而深化了主題。

再如《孔乙己》中有這樣一句話:“我到現在終于沒有見——大約孔乙己的確死了。”整個句意給人一種模糊的感覺，如果細細品味，便可知作者用心良苦:“大約”表明“我”因長時間沒看到孔乙己，又根據他最后離店的情形，推斷他是死了，從而暗示了周圍的人對孔乙己悲慘結局的冷漠。緊接著作者又用了一個意思相反的限制語詞“的確”，表明孔乙己確實是死了:這個世態炎涼的封建社會沒有孔乙己的立足之地，他肯定會死去。作者以此來激發讀者對腐朽的科舉制度及封建地主階級的痛恨。兩個模糊限制語使用的角度不同，但實際上都為了表達喚醒民眾的目的，特別是喚醒那些處于麻木狀態中的民眾起來抗爭。這種表面上的模糊卻恰好表達了作者所要表達的復雜的思想內容。

3.3 創設特定意境，表達特定情感

無論是詩歌、散文、小說，還是其他文學作品，都在追求一種“意象”，形在此，意在彼之“意”，寓無于有、寄有于無、有無相彰、無中生有之若隱若現，迷離恍惚的“象外之象”，從而達到一種美的境界。在描寫景物時，模糊限制語的使用可創造出某種別樣的意境或表現某種特定的情感。威廉·海爾·懷特在《假日紀游》(A Londoner’s Holiday)中這樣描述海上景色:“Some fishing-boats were becalmed just in front of us.Their shadows slept，or almost slept，upon the water，a gentle quivering alone showing that it was not complete sleep，or if sleep，that it was sleep with dreams.”他用 just、almost、not complete等模糊限制語為我們描繪出了一幅夢幻般的美麗畫卷，眼前仿佛出現別樣的詩意美景:眼前不遠，漁舟三五，凝滯不前，檣影斜映水上，仿佛睡去，偶爾微見顫動，似又未嘗熟睡，恍若驚夢。這靜謐和諧的景致使作者及家人把倫敦的喧囂和繁鬧拋諸腦后，仿佛置身于遠離塵囂的世外桃源。

“月色便朦朧在這水氣里。淡黑的起伏的連山，仿佛是踴躍的鐵的獸脊似的，都遠遠地向船尾跑去了，但我卻還以為船慢。他們換了四回手，漸望見依稀的趙莊，而且似乎聽到歌吹了，還有幾點火，料想便是戲臺，但或者也許是漁火。”這是魯迅在《社戲》中描寫的看社戲途中所見月夜的景色。月光雖然皎潔，但夜色畢竟模糊，用精確的言語是難以真實地描摹這詩情畫意般的夜景。作者在此處恰如其分地運用了“仿佛、漸漸、似乎、幾點、料想、或者、也許”等模糊限制語，真實地再現了月色朦朧、一切難以分辨、一切又如在眼前的夜景，從而將讀者帶入山水畫一般美妙的境界，使讀者從中獲得美的享受。

3.4 實現多種修辭，觸發豐富聯想

文學作品中模糊限制語的使用可以使文學作品顯得詳略得當，時而明確，時而含糊，有明有暗，懸念迭起，引人入勝。例如詩人白居易的《花非花》:“花非花，霧非霧，夜半來，天明去，來如春夢幾多時，去似朝云無覓處。”作者在詩中運用花、霧這兩個詞的難以言詮的界限游移，以“如”、“似”等模糊限制語讓人很難弄清這究竟是花、是霧、或者兩者都不是的飄渺恍惚的夢幻般的意境，而正是這種意境給讀者以很大的誘惑力和想像力，在想像和體會中給讀者一種神秘飄忽的美的聯想。而魯迅作品《阿Q正傳》中的一句“他大約未必姓趙，有趙太爺在這里，也不該如此胡說的”。一個“大約”，一個“未必”，兩個模糊限制語高含譏諷，無情地嘲弄并有力地揭露了社會的封建等級觀念和腐朽的思想意識，在含蓄之中給讀者以玩味和琢磨的余地，深化了作品的主題。而像《某筆兩篇》、《此生或彼生》、《幾乎無事的悲劇》等文章的題目，也可看出魯迅對模糊限制語的恰當運用使他的語言獨具特色，充滿了諷刺幽默、嘲弄辛辣的意味，讀來令人回味無窮。

4.結語

模糊限制語的使用是正常而普遍的語言現象，在傳遞符號信息的同時，模糊限制語也負載了超出符號意義的信息，因此對模糊限制語的理解也是一種認知行為。聽話人或讀者在理解模糊表達時，不僅要對語言符號做出分析和判斷，同時還要注入自己對情景和語境的感悟，激活大腦中相關的概念和知識結構，在語境中找到話語的最佳關聯，實現對話語或文本的最準確的理解和認知。因此，模糊限制語的使用是語言因素和非語言因素共同作用的結果，具有獨特的認知語用功能。也正因如此，文學作品中模糊限制語的使用才使得文學文本具有突顯人物形象和性格、深化作品主題、創設意境和實現多種修辭手法等文體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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