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乃仲 張飛宇
(大連理工大學人文社會科學學部,遼寧 大連 116000)
“迷”是英文“fans”的中文釋義,國內也有學者將其翻譯成“粉絲”。迷文化研究最初興起于20世紀90年代的英美學界,形成了一個新的學術領域,并在大眾文化、媒介文化和社會學等領域中占有重要的地位。
隨著互聯網的發展,中國的迷文化悄然興起,并且在一定程度上促進了我國文化產業、媒介工業、娛樂經濟等各項事業的繁榮,所以,無論是業界還是學界都應該對迷文化有正確的認識和深入的研究,這其中的理論價值和現實意義不言而喻,而當前中國學術界關于迷文化的研究還在發展初期,研究領域和視角涵蓋雖廣,但是都只是停留在表面上的關照和分析,缺少系統的學術研究。
西方迷文化研究經歷幾十年的發展已經成熟,對我國有借鑒意義。本文通過對中外迷文化研究在研究領域、研究內容、研究方法、學者態度、發展程度等方面的比較,意在發現我國在迷文化研究中的缺失與不足,從而促進研究得以深入發展。
陶東風主編的《粉絲文化讀本》一書精選翻譯了國外迷文化研究經典的代表性著作,是國內迷文化研究領域比較全面的引入西方成果的著述,本文參考其中共23篇文章和選段,結合SSCI中以“fan cultrue”為關鍵詞搜索出的百余篇學術論文,總結出國外迷文化研究的主要領域、內容及研究方法。
同時,在中國學術期刊網絡出版總庫以“粉絲文化”、“迷文化”等為關鍵詞搜索,搜索出有關迷和迷文化研究的論文總計50篇,在中國優秀博碩士學位論文全文數據庫中,搜索出博士學位論文2篇,碩士學位論文18篇,大致梳理并總結出中國迷文化研究的現狀,并在此基礎上對比國外迷文化研究,提出中國迷和迷文化研究存在的問題以及由此帶來的啟示。
通過分析所收集的資料,梳理出國內外迷文化研究領域及研究內容如下。
理論基礎研究。米歇爾·德賽都的日常生活實踐理論,將積極的受眾閱讀視作文化拼貼,在拼貼過程中,受眾先將文本分解后重新組合,從中找出理解自己生活經驗的部分;詹金斯用德賽都的理論,將迷定義為通俗文化的“盜獵者”與“游牧民”,他們通過挪用文本形成一種參與性文化;約翰·費斯克認為,迷文化就是工業化社會中大眾文化的一種強化形式,迷是一些“過度的讀者”。
國內的理論研究主要是對西方迷研究理論基礎上的中國本土化研究。如:董雪飛的《日常生活實踐與大眾文化的政治:約翰·費斯克大眾文化理論的啟迪與反思》;楊玲的《西方消費理論視野中的粉絲文化研究》;鄧惟佳的 《試析西方迷文化研究的三次浪潮和新的發展方向》等等。
受眾研究。威爾·布魯克對《星球大戰》迷進行了研究,他從一個“兼具迷身份的學者”的角度,提出了迷社群衰落的可能性,由于沒有新的主文本的出現,這個特定的迷群最后可能只會剩下一些骨灰級的鐵桿,因懷舊而繼續做迷,這是研究者中鮮有人提及的話題。
劉麗榮的碩士學位論文 《粉絲受眾研究》,將粉絲作為特殊受眾,提出了粉絲群體存在的缺陷以及改進的措施;國內受眾研究領域如胡瑛的 《媒介重度使用者粉絲的受眾特性分析》分析了粉絲狂歡背后的動力,打破了粉絲受眾主動與被動二元對立的思維空間,超越了簡單的主動性與被動性研究。
媒介研究。詹金斯在《昆汀·塔倫蒂諾的星球大戰》一文中對《星球大戰》迷所創作的迷電影進行了實證分析與理論探討,并將其看做是當代媒介革命的先導。提出“迷是所有新媒介技術的最早使用者和推廣者之一”。
消費研究。將迷看作是與媒介生產者相對應的媒介文本的消費者。詹金斯指出迷之所以值得研究是因為 “他們構成了消費者中特別活躍和善于表現的一個社群”。費斯克在他的 《粉都的文化經濟》中提出迷能夠創造“自己的生產和流通體系”,形成一種類似于主流文化經濟的“影子文化經濟”。
中國的學者在消費研究領域對迷的關注大多是表面的分析和介紹,缺少全面深入的具體研究。郁青的《粉絲文化對娛樂明星消費市場的影響研究》總結了粉絲文化對娛樂明星消費和經營所帶來的新模式和新趨勢,認為粉絲文化推動了明星制的廣泛運用,并且產生了新的消費市場——娛樂明星周邊市場,還促使“粉絲”提高知識產權保護意識,促進了娛樂明星消費市場和文化產業的快速發展。
社會學研究。蓋利·P.T.芬與理查德·吉利亞諾蒂的 《是蘇格蘭球迷,不是英格蘭混混——蘇格蘭人、蘇格蘭性和蘇格蘭足球》運用實證研究與理論分析相結合的方法,探討了足球運動、球迷與民族身份之間的關系。認為雖然足球運動承擔了表達蘇格蘭身份的重任,一個依靠與英格蘭的二元對立而建構起來的蘇格蘭身份是缺乏民族自信心的表現。一個更積極的、更具包容性的蘇格蘭身份有待建立。[1]
馬竹音 《粉絲消費行為的社會學分析》中,以百度貼吧迷群體的消費行為作為個案,將其置于社會學的大背景中,認為粉絲消費并非是過度的、非理性的,而是有節制的,粉絲對于偶像文本的符號性消費使其不再是傳統意義上的“受眾”,他們有了主動消費的意識和能力,也有了更多的社會意義。
傳播學研究。聶晶磊和王秋艷的《從大眾傳播視角談一種文化現象》探討了粉絲文化的成因及粉絲的行為特點,并運用大眾傳播學的議程設置理論、沉默的螺旋理論、使用與滿足理論、二級傳播理論對粉絲行為進行分析,認為大眾傳播促進粉絲產業的發展。
心理學研究。國外學者運用三種精神分析學理論分析迷的心理和行為:弗洛伊德的性本能理論、克萊因的內攝與投射理論、溫尼科特的過渡性客體理論。
女性主義研究。萊儂·白利的《她們自己的賽博空間:網絡女性粉都》一書用民族志的方法描述了迷群中的女性對網絡空間的使用方式,借用哈貝馬斯和多位女性主義學者的研究成果,提供了一個性別與社會空間的西方譜系。[2]
從比較中可以看出,國外迷文化研究涉及領域眾多,這也是迷文化研究跨學科性質的印證。從研究方法上看,早期迷文化研究以思辨性的理論分析為主,但隨著迷文化研究的深入,學者們多采用個案分析的實證研究方法結合理論分析。民族志研究也是學者們較多使用的方法。
此外,很多學者在做研究時自己本人就是所研究對象迷群中的一員,即所謂“兼具迷身份的學者”。比如詹金斯本人是著名科幻電視連續劇《星際迷航》的鐵桿迷,所以他是以這樣一個“兼具迷身份的學者”的雙重身份進入他的研究的,并且以參與者的方式進入這個群體中進行觀察。像這樣具有雙重身份的研究者還有很多,他們是學者同時又是迷,對迷文化有很深的了解,更易進入迷群內部深入研究。
縱觀國內外迷文化研究現狀,可以發現兩者在研究領域、內容、方法、學者態度以及發展階段等方面都存在諸多不同之處,從中也能看出我國迷文化研究的問題和不足。
從研究領域上看,國內外研究學者都從理論基礎、受眾研究、消費研究和社會學研究方面對迷文化展開探討,其中理論研究方面我國的研究是在西方理論基礎上所做的中國本土化研究;在傳播學研究領域我國學者運用傳播學理論對迷文化現象進行了闡釋,而國外并沒有相關研究成果;對于國外學者研究較多的女性主義視角、心理學中的精神分析視角以及媒介研究領域國內學者幾乎從未涉獵;此外,對于迷和迷文化現象的闡釋性研究也得到了國內學者廣泛關注。
從研究內容上看,國外迷和迷文化研究不僅突出了迷實踐行為的能動性,而且研究了迷的實踐行為如何反映社會資本、文化資本和經濟資本及在此基礎上研究迷的動機問題;我國的迷和迷文化研究雖然數量眾多,也不乏站在客觀角度審視迷現象的研究成果,但是停留在表層的研究并沒有觸及迷和迷文化的核心和本質,僅僅針對迷和迷群體本身的研究也無法發現其背后深層的社會根源。
從研究方法上看,國外學者在進行迷和迷文化研究時采用的研究方法頗多,如民族志、理論分析、田野調查、個案研究等,同時國外學者很多人本身也是迷群體中的一份子,甚至是鐵桿粉絲;中國研究者們多運用理論分析方法,新近的研究個別采用個案研究的方法,其中也有部分研究者借鑒國外經驗,以一個“兼具迷身份的學者”的身份進行觀察研究,如鄧惟佳的博士學位論文《能動的迷——媒介使用中的身份認同建構》,作者作為美劇迷的一員深入迷群體內部獲得第一手資料,對國內迷研究領域來說是一次有益的嘗試。
從學者對迷所持態度上看,國外學者對于迷和迷文化的態度客觀中立,雖然早期出現過偏激的理論,但經過幾十年的發展,在完整的研究框架和研究理論下,學界都能客觀看待迷和迷文化現象;在中國,情形并不如此,學者們在忙于建構迷文化研究理論框架時,將迷群體置于一個“他者”的位置,雖然像研究初期所出現的明顯偏激觀點已經并不多見,但是在字里行間卻表現出精英知識分子在面對迷群體時的智力優越感,尤其是2007年被媒體炒的沸沸揚揚的楊麗娟事件以后,迷和迷群體更是被學者和大眾貼上了瘋狂、偏執、非理性等道德批判的標簽,這些刻板成見很大程度上影響了學者對迷和迷群體客觀真實的評價。
從發展程度上看,國外迷文化研究經歷了三次發展浪潮,如今已經進入成熟期;中國的迷和迷文化研究才剛剛起步,還處于摸索前進階段。從所查文獻中可以看出,國內研究最多的還是對迷現象的闡釋。
基于對中外迷文化研究的比較分析,得出以下結論:
我國迷文化研究應涉及媒介研究、女性主義研究和精神分析視角的研究。媒介技術尤其是網絡技術的發展促使迷群體的發展壯大,同時迷和迷群體的文化實踐活動又會促進文化產業、媒介工業以及娛樂產業的發展,迷與媒介、迷與經濟發展的關系應該成為一個重要關注領域。女性占迷群體中的大部分,國內學者應該多關注女性視角的迷研究。此外筆者認為,有關迷和迷群消費的研究應該是迷文化研究中最重要的一個領域,消費活動才是迷實踐活動的本質,迷群體的消費特性才應該是迷和迷文化研究的根本。
迷文化研究應該聯系中國國情,探索中國迷文化發展的深層原因。我們在借鑒國外研究成果的同時,更應該將中國迷文化發展置于中國當代社會轉型期的大背景下進行研究。社會學者朱力認為:中國從計劃經濟到市場經濟的社會控制機制的轉型,導致了中國社會在社會組織、社會流動、信息傳遞和核心價值等方面一系列劇變,微觀上表現為社會成員的行為與規范發生沖突,造成意識形態的真空、價值觀念的迷亂。[3]而迷現象的出現是否可以看做是中國民間對這種 “真空”和“迷亂”的回應與自救?
迷文化研究應采用深入實際的調查研究方法。單純的理論分析和思辨性探討不能建立迷文化研究框架,要想真正對迷文化有深入的認識,須深入迷群內部對迷群體及個體進行具體研究。同時,研究者是否是“兼具迷身份的學者”,是否對迷文化有深度的卷入對研究成果有著深刻的影響。
對迷和迷群體少一些批判,多一些冷靜思考;少一些利用,多一些引導。對于迷研究學者來說,一味地批判、否定不是真正的科學研究,對于我國迷文化發展來說,冷靜的思考和客觀的評價才是當前研究者應該有的研究態度。對于媒體來說,迷和迷群體不應該被當做獲得經濟利益的炒作對象。處于社會轉型期的中國,媒體承擔著道德塑造與規范的作用,具有社會倫理道德培養的功能,媒體切不可為了追逐經濟利益而喪失媒體的良心。
隨著傳播科技的飛速發展,中國的迷文化越來越蓬勃,而中國的迷文化研究也即將迎來新的浪潮。由于西方娛樂產業興起較早,所以其迷文化研究起步也比較早,對比來看中國的迷文化研究就存在諸多問題和不足,這是我國迷文化發展的必經之路。當前在我國新媒體領域,“粉絲”已經成了企業的搖錢樹,甚至超越經濟,成了社會輿情的觀察點,這個舶來品在中國以讓人瞠目的方式風行,其沖擊力不可小覷,而學術界也必將掀起迷文化研究的風潮。
[1][2]陶東風.粉絲文化讀本[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9.275.429.
[3]朱力.變遷之痛:轉型期的社會失范研究[M].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6.290-3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