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的畫

豐陳寶

1.哭響點，讓媽媽聽見！

粽子，就其形狀來說，有三角粽、四角粽、小腳粽、尖腳粽、枕頭粽等等。其中以三角粽為最小。

畫中男孩大概不過三歲，大粽子吃不了，吃三角粽最為適宜。媽媽為了方便，把粽子插在一根筷子上，讓他一口一口地咬來吃，自己轉(zhuǎn)身去忙家務(wù)了。

粽子的香味引來一只大黃狗，它伸出舌頭，恨不得把粽子一口吞下。孩子急得大哭。

哭吧！媽媽聽見哭聲會跑過來把大黃狗趕走的。但要是媽媽在廚房里忙著炒菜，沒有聽見，那怎么辦？眼看一場“粽禍”就要臨頭……

2.姐弟三人

寶姐姐、軟軟、瞻瞻，是姐弟三人。其中寶姐姐是老大（就是我），軟軟是老三（即豐寧馨，又名寧欣），瞻瞻（豐華瞻）是老四。

我們小時候，曾經(jīng)跟了母親到故鄉(xiāng)親戚家去看結(jié)婚。回到上海的家里后，也就模仿著做起結(jié)婚的游戲來。瞻瞻是男孩，我們就派他做新官人，讓他戴了父親的呢帽，帽邊幾乎遮住雙眼；派軟軟做新娘子，拿母親的紅包袱布蒙在她頭上，作為新娘頭上的紅兜紗。新郎、新娘都很認真，乖乖地聽媒人擺布。做媒人的寶姐姐拉住這對新人，教他們拜天地，拜好天地又送他們到用凳子搭成的新房里。

當(dāng)時姐弟們的游戲，如今成為一幅漫畫留在了人間。

3.子愷漫畫從此一舉成名

此畫作于1924年，最初發(fā)表在《我們的七月》雜志上。這是父親早期漫畫之一。

畫題取自宋朝詞人謝逸的《千秋歲·夏景》，詞的后闕為：“密意無人寄，幽恨憑誰洗？修竹畔，疏簾里，歌余塵拂扇，舞罷風(fēng)掀袂。人散后，一鉤新月天如水。”

當(dāng)時，父親在浙江上虞白馬湖春暉中學(xué)任教，與葉圣陶、夏丏尊、朱自清等共事。

夏天的夜晚，好友三五人聚在一起，喝茶閑談，觀賞新月，直至深夜。人散后，父親送走客人回來，畫下了這一意境。

這幅畫于1924年發(fā)表后，立刻引起了鄭振鐸極大的興趣。他說：“雖然是疏朗的幾筆墨痕，畫著一道卷上的蘆簾，一個放在廊邊的小桌，桌上是一把壺，幾個杯，天上是一鉤新月，我的情思卻被他帶到一個仙境，我的心上感到一種說不出的美感。”鄭振鐸就向我父親要了一些畫去發(fā)表在他主編的《文學(xué)周報》上，并冠以“子愷漫畫”的題頭。子愷漫畫從此聞名于世。

4.阿寶和軟軟

我們小時候，父親常說我有個尖下巴，又說三妹軟軟的兩個腮幫往下垂。軟軟的這一特征，在《我家之冬》一畫中尤為明顯。

這幅畫，畫的是父親對自己兩個女兒的印象。他把他對兩人的印象并排畫在一起，讓讀者兩相比較。

看，我的下巴被畫得那么尖，如果刺在身上，大概有點疼。

5.擠在一起納涼

30年代初期，我家在嘉興南門住過將近兩年。凡是父親畫中有這種躺椅的，一般都是那個時期的作品。

畫中的女孩是我，那時約十一歲。身旁的男孩是弟弟華瞻，那時約七歲。

納涼而擠在一張?zhí)梢卫铮膩淼臎觯〉蠹叶枷矚g這張又光又滑的舊躺椅，擠在一起也情愿。躺著畢竟很舒服，況且兩邊的靠手碰上去涼冰冰的，十分適意。

6.如果爸爸在家……

畫中的男孩是我的大弟瞻瞻（豐華瞻）。他趁爸爸不在的時候，爬上椅子，拿起毛筆（用左手），在書桌上亂涂一番。

如果爸爸在家，如果這時爸爸正好走進書房來，看到瞻瞻趴在他的書桌上隨意“搗亂”，弄壞了他作畫用的毛筆，爸爸一定很生氣，一定會奪去孩子手里的毛筆，狠狠打他一頓吧？

我想不至于，因為我知道，一向喜愛兒童的爸爸是不會這樣對待小孩的。他說過：罵過小孩，他立刻會后悔，“哼喝之后立刻繼之以笑，奪了之后立刻加倍奉還，批頰的手中途軟卻，終于變批為撫”。真是位好爸爸！

7.等人最心焦

此畫作于1925年。當(dāng)時我五六歲，弟弟瞻瞻（豐華瞻）一兩歲。那時我家住在上海江灣。父親執(zhí)教的立達學(xué)園，校舍尚未落成。我家在樂盛里暫住。每當(dāng)父親出門，或者去會朋友，或者去市中心購物，到差不多時候，媽媽便抱了瞻瞻，帶了我，到弄堂門口去等爸爸。這時，瞻瞻坐在媽媽的臂上，口里唱著：“爸爸還不來！爸爸還不來！”我拉住了媽媽的衣裾，在下面同他和唱。

等人最心焦，可是等到了人，卻又無比歡喜。那時瞻瞻會突然歡呼舞蹈起來，幾乎使媽媽的手臂撐不住。我陪著他在下面跳舞，也幾乎撕破了媽媽的衣裾。

8.其樂融融

那時我家住在上海江灣立達學(xué)園永義里。畫中的火缸是父親從當(dāng)時的日租界買來的日本式炭爐，那是一只藍黑色細花紋的陶瓷缸。坐在火缸邊烤火的，是我、軟軟和瞻瞻姐弟三人。

火缸中放一個圓形鐵架，架上可以放水壺?zé)_水。如果在炭火旁放幾個小芋頭，不一會兒芋頭熟了，香噴噴的，可以剝來吃。

我家之冬有此爐，既可取暖，又有開水，還有點心吃。回想起來，真是其樂融融。

摘自華東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爸爸的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