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 暉,王 強,王澤霞
(1.遼寧師范大學 外國語學院,遼寧 大連 116029;
2.東北師范大學 外國語學院,吉林 長春 130024;
3.長春大學 外國語學院,吉林 長春 130035)
言語行為理論視角下的X BE X結構語用意義分析
姜 暉1,王 強2,王澤霞3
(1.遼寧師范大學 外國語學院,遼寧 大連 116029;
2.東北師范大學 外國語學院,吉林 長春 130024;
3.長春大學 外國語學院,吉林 長春 130035)
X BE X結構是一種特殊的判斷句。表面上看起來主語和表語重復,傳遞的是“零信息”,但它卻蘊含著豐富的語用含義,傳遞著說話人的交際意圖,是說話人有意選擇的一種言語行為。基于言語行為理論,一個完整的言語行為是由言內、言外和言后三個層次共同作用完成的。本文從言語行為理論出發,認為X BE X結構的意義解讀可以從言內行為上完成對詞義的解讀,從言外行為來表達交際意圖,從言后行為來實現交際意圖。
X BE X結構;言語行為理論;意義
X BE X結構是日常交際中一種常見的語言現象,在漢語和英語中都有很多這樣的表達方式。它的基本特征是同一詞語既充當主語又充當表語,如war is war;孩子就是孩子等等。從形式上看,這個重復的句子結構簡短、緊湊、嚴密,表達具有感染力。從意義上看,表面上并沒有傳遞任何新的信息,但卻表達說話人不同的交際意圖,蘊含著豐富的語用含義。很多學者從不同角度來解讀X BE X結構的話語意義,如從語用學的關聯理論、認知語言學的轉喻、概念整合、構式語法等相關理論視角。在評述前人相關研究的基礎上,本文運用言語行為理論,從語用的角度來解讀這一結構的意義形成和理解。本文認為,X BE X結構是說話人有意選擇的一種言語行為,表達說話人特定的交際意圖和交際目的,對這一結構的意義解讀應該從言語行為的三個層面來完成,即從言內行為上完成對詞義的解讀,從言外行為來表達交際意圖,從言后行為來實現交際意圖。
X BE X結構的特殊性引起了眾多學者的研究興趣。從傳統修辭學的角度來看,它是一種修辭格,在不同的語境下,能從字面基本含義中衍生出豐富的語用含義,從而產生積極或者消極的修辭效果[1]。從語言學的視角來看,語言學家們從語用、語義和認知等角度來研究這一結構的意義形成機制和功能。以列文森等為代表的學者傾向于從語用角度去解釋語言現象。他們認為,說話者使用X BE X結構是違反了合作原則中的數量準則,主張X BE X結構的意義應歸究于語境和語用推理,語義成分在X BE X結構中的作用可以忽略不計[2]。以維爾茨貝卡為代表的學者傾向于從語義角度去解釋語言現象。維爾茨貝卡指出,X BE X結構在很大程度上是規約的和約定俗成的,它的意義不具有跨語言的普遍性,不能完全通過一些普遍性的語用準則推導出來,而必須要用合適的語義表達式來說明[3]。除此之外,還有一些研究者如Fraser提出應該從語義和語用兩個角度研究X BE X結構,認為這一結構既具有獨立于語境的核心意義,又具有取決于語境的語用含意,因此需要從語用和語義兩個方面去研究[4]。Frase認為,在交際中,一個句子的意思包括兩個單獨的、互不相同的成分:一個是命題意義,涉及說話人正在談論的內容;另一個是涉及說話人的交際意圖[4]。X BE X結構表面上是傳遞的零信息,但是說話人在選擇這一語言形式時,試圖向聽話人傳遞一種態度或者觀點,超出了X本身的概念意義。以陳新仁為代表的學者認為,X BE X結構是說話人有意選擇的一種話語表達式,所表達的話語意義應能在對方的認知環境中產生某種語境效果。因此聽話人在理解這一結構的意義時會認為該話語傳達了最佳關聯,是交際雙方認知互動的結果[5]。根據關聯理論,理解X BE X結構實際上是一個尋找和確定最佳關聯的過程,交際雙方在具備共同背景信息的前提下,說話人對聽話人的認知能力和背景資源做出適當評估,聽話人不斷從自己的認知語境中提取與當前語境相匹配的關聯假設。
近年來,隨著認知語言學的發展,轉喻映射、范疇化以及空間整合等認知概念理論都被應用到對X BE X結構認知機制的解讀中。人類對于紛繁復雜的外部世界有自己特有的認知方式,那就是根據事物的相同點和不同點把看似雜亂無章的事物進行分類,并把它們歸入不同的范疇。范疇化是范疇、概念和詞語形成的認知基礎,是人類認識世界最基本的方式。每一個范疇下都包含著具有這一范疇特征的多個成員。但范疇成員之間的地位并不是相等的,有些成員幾乎具備該范疇所有的特征,處于該范疇的核心地位。而有些成員只具備該范疇的部分特征,典型性并不明顯,但它們卻具備足夠的“家族相似性”,屬于該范疇的邊緣成員。每個范疇內的成員都具有該范疇的特征,都用來指稱該范疇內的事物,是無標記的。但在有的情況下,范疇內的某些成員失去了該范疇的典型特征,被用來表達超出典型特征的意義時,相同的詞語就可以用來表示不同的含義,這個詞語在表達過程中就變成有標記的話語形式,就被用來表達超出常規的,約定俗成的含義了。轉喻可以“凸顯事物不同方面的不同特征,產生句式在特定環境下的特定意義”[6]。X EB X結構的意義就來自于人們對于事物范疇性的一般認識規律,聽者借助于常規知識進行轉喻推理,在語境的幫助下,推理出說話人的話語意圖。
言語行為理論作為語用學的核心理論之一,是由英國牛津大學哲學教授奧斯汀于1962年在其名著《怎樣用語言做事》中提出來的[7]。言語行為理論所要回答的問題是語言是怎樣被用來行事的。一個完整的言語行為分為三個抽象層面:言內行為、言外行為和言后行為。言內行為表達的是說話這一言語行為本身,強調的是詞語或者句子的命題含義;言外行為表達的是說話人的交際意圖,也稱言外之力,說話人想要通過說話達到各種目的,如:承諾、請求、批評或者贊揚等等。言后行為是指某一行為意圖一旦被受話人所領會而對其產生的影響或效果。在這三種言語行為中,與說話者意圖相一致的言外行為一直是語言研究者所關心的焦點。但是這三個言語行為卻是一個有機的整體,它們之間是一種蘊含關系。一個完整的言語行為是這三個層面共同作用的結果。X BE X結構作為一種言語行為,同樣完成這三個層面的言語行為。從言內行為看,X BE X結構傳遞的是字面意義,是話語本身的命題含義,對命題含義的理解是建立在對詞義概念義和屬性義的基礎上的。從言外行為看,說話人通過使用X BE X結構來表達他的話語意圖,這一理解過程是建立在對言內行為的理解和語境制約之上的。從言后行為看,聽話人如果領會了說話人的意圖,那么X BE X結構就實現了說話人的話語意圖,話語意圖的實現是建立在聽話人和說話人的心里互動基礎之上的,同樣也要受到當前語境的制約。
言內行為就是話語本身所傳遞的命題內容。根據命題這一構想,塞爾把奧斯汀的言內行為進一步分成了話語行為(utterance act)和命題行為(propositional act)[8]。話語行為是指說出某些單詞、句子這一言語行為。命題行為指的是通過所指詞語和謂詞所實施的談及或論述這兩種行為。X BE X結構所表達的命題內容就是X所代表的詞義含義。通過X作為主語和表語來陳述一個判斷。名詞的詞義由概念義和屬性義構成[9]。概念義就是詞的性質意義,是對客觀事物現象進行抽象概括,對其一般的、本質的屬性做出的反映,是詞語在字典里的釋義。屬性義是對事物的性質和內涵進行描述的那一部分語義成分。屬性義又可以分為概念屬性義和附加屬性義[9]。概念屬性義是指包含在概念義中體現事物本質屬性的那一部分語義成分,也就是內涵義。如“軍人”概念義中“有軍籍”。附加屬性義是表現事物具體的特征,是不進入概念義中的。如“女人”的附加屬性義是“溫柔、心細、愛美”等等。從言內行為看話語的含義,就是分析該話語的詞義,也就是概念義和屬性義。從命題意義上看,兩個不同位置上的X代表不同的含義。第一個X表達概念意義,第二個X表達的是它的屬性義(內涵意義)。聽話人在聽到X BE X結構時,會意識到這是說話人的有意重復,因此對于兩個重復詞語的處理就要從語義的兩方面去考慮。如“男孩就是男孩”。“男孩”本身的概念意義是“男性、未成年”,但是它所變現出來的特征意義卻有“淘氣、愛玩、不聽話”等內涵意義。說話人在使用這個看起來有點累贅的話語結構時,不僅傳遞了詞語的概念義和屬性義,而且也通過屬性義的表達來實施一個言外行為,表明他的話語意圖。聽話人是如何從詞語的屬性義中獲取說話人要表達的典型屬性義呢?這就涉及了話語的第二個行為,言外行為之話語意圖的表達與認知語境的制約了。
根據言語行為理論,說話人的交際意圖也就是說話人的心理狀態,是一種言外之力。人們對于意義的理解除了要依靠于語言形式之外,還要依賴發話人的主觀意圖和詞語本身所附加的信息和特征。因此,X BE X結構所傳達的意義并不是句子結構本身所直接表達的含義,說話人試圖通過這種簡單的重復表達傳遞出含蓄的意義,體現出言外之力,是一種間接言語行為。在不同的語境中意義的解讀是不一樣的,這種語境實際上就是一種認知語境,是一個人心理知識結構的假設集。比如媽媽向爸爸抱怨兒子又把衣服弄臟了,爸爸說“男孩就是男孩”,對媽媽來說,對于男孩的所有這些特征:男孩淘氣、容易犯錯誤、調皮、不聽話等等都會被提取,但根據當前的客觀語境,聽話人會尋找能產生最佳關聯的假設,這個假設就是說話人要表達的話語意圖。在這個例子中,爸爸所表達的是“男孩淘氣,弄臟衣服可以被原諒的”這一話語意圖。說話人通過重復“男孩”來間接的表達自己的評價和態度。這種言外之意的獲得是在言內概念意義和屬性意義的基礎上,在實際語境中,超越其字面含義,結合認知語境和百科知識去激活典型的附加屬性含義來獲得某種隱含的含義。再看下面一個例子:
(1)此刻,我深深體會到了母親的舐犢之情,此刻我覺得女人就是女人,不管她多么名聲顯赫[10]。
在例(1)中,“女人”的概念含義就是“成年人、女性”等一般特征和本質,它傳遞的是一個事實和判斷。但是作者所要表達的真正意圖是要體現女人所具有的典型一般特征,如“母愛”,不管母親的權力有多大,在孩子面前仍然是慈愛的母親。作者想要表達的是對母親的熱愛和感激。
話語意圖的表達是話語意義的重要部分,但是話語意圖能否被聽話人理解同樣重要。話語意圖的實現就是話語的言后行為,也就是發話人的目的和對聽話人所產生的實際效果。
言后行為表明說話人對受話人的影響或作用的結果,就是說話人的主觀意圖被實現的過程,也是話語意義的重要組成部分[11]。任何一個語篇,一種言語形式,最終的目的都是為了能實現作者或者說話人的意圖,能對聽話人產生一定的效果,實現說話人和聽話人之間的互動。言后行為實際指的是這樣一個過程:說話人的意圖→受話人的理解→受話人的反應[12]。它的產生不僅是說話人和聽話人合為的結果,而且是言語行為的三個抽象層面相互作用的產物[13]。聽話人在聽到X BE X結構時,首先認為發話人是合作的,采用重復的結構是有其意圖的。因為任何一種語言形式都是有其目的性,在成功的言后行為中起著不可替代的作用,重復結構更是如此。說話人選用這種結構首先是為了刺激聽話人的聽覺,使聽話人能更好地理解其內在的深層含義,這種選擇是說話人有意識的一種言語選擇,體現說話人高度的元語用意識和自主性。其次,聽話人會借助首詞的概念意義來聯想尾詞的附加屬性含義,并根據具體的語境來選取恰當的屬性含義,理解說話人的言外之意,并能對說話人的意圖做出反應。看下面這個例子:
(2)甲:都九點了,她還沒有來!
乙:女人就是女人嘛!
在這個例子中,甲對“她”的遲到不滿,乙通過用女人就是女人嘛!這個重復結構,想要表達女人都比較磨蹭,愛遲到,不要和女人計較這樣一種態度。如果甲理會了乙的意圖,在“女人”的眾多特征中選取了符合當前語境的屬性含義,并表示理解,那么乙的言語意圖就得到了實現。
任何語言形式都是為其意義服務的,僅從話語的表面形式來看,X BE X結構是沒有任何存在價值的。但如果我們從語用角度分析,就會發現這一結構蘊含著豐富的話語含義。本文從言語行為的理論視角出發,在言內行為層面上分析了X的概念意義和屬性含義,說話人試圖通過這種重復表達突出人或者事物的本質屬性含義。通過對言外行為的分析,我們發現說話人試圖根據詞語的附加屬性含義來傳達的真正的交際意圖,也是話語意義的重要組成部分。在言后層面上,聽話人如果根據當前語境解讀了說話人的意圖,并對其產生一定的影響,那么說話人的交際意圖就得到了實現。總之,X BE X結構作為一種特殊的話語表達式,可以使我們進一步探究語言的本質及其存在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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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Analysis of the Pragmatic Meaning of X BE X Structure from Speech Act Theory
JINAG Hui1,WANG Qiang2,WANG Zexia3
(1.Foreign Language School,Liaoning Normal University,Dalian 116029,China;
2.Foreign Language School,Changchun University,Changchun 130024,China;
3.Changchun University,Changchun 130000,China)
X BE X structure is a special statement.Apparently,the structure is the repetition of subject and predicative and it conveys no information.However,it entails rich pragmatic meaning,conveys the communicative intention of the speaker and is a particular speech act chosen deliberately by the speaker.Based on speech act theory,one complete speech act is the result of the interaction of locutionary act,illocutionary act and perlocutionary act.On the basis of speech act theory,the interpretation of the meaning of X BE X structure can be achieved by interpreting the meaning of lexi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locutionary act,by conveying communicative intention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illocutionary act and by realizing the communicative intention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perlocutionary act.
X BE X Structure;Speech Act Theory;Meaning
H03
A
1001-6201(2012)03-0118-04
2012-03-05
遼寧省教育廳資助項目(w2011056)。
姜暉(1971-),女,遼寧大連人,遼寧師范大學外國語學院副教授,博士;王強(1976-),男,遼寧沈陽人,東北師范大學外國語學院博士生;王澤霞(1964-),女,吉林長春人,長春大學外國語學院教授,博士。
[責任編輯:張樹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