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秀武
(東北師范大學 日本所,吉林 長春130024)
近代日本多版本《萬國公法》考察
陳秀武
(東北師范大學 日本所,吉林 長春130024)
西方列強以“萬國公法”為理論工具打開日本鎖國大門后,日本的思想家、政治家們便采取了多種手段引進西方的法律制度。其中,多版本的《萬國公法》在近代之初的日本紛紛登場,成為日本近代法體系的有機構成。與此同時,其自身伴隨著近代日本社會的發展變化而變化,并表現出不同的階段性特征。這些特征所表現出的實質意義在于:為日本社會不同時段的需求提供了理論武器。考察近代日本多版本《萬國公法》,可以發現日本走上戰爭道路的法理原因。
近代日本;近代法體系;《萬國公法》
《萬國公法》在近代之初日本的傳播,掀起了一股譯介與著述公法的熱潮。多版本的《萬國公法》是日本近代法體系的有機構成。考察“以《萬國公法》為中心的近代法體系”、“《萬國公法》的譯介活動特征”以及“《萬國公法》的著述特征”等,今天看來仍然具有現實意義。
本文所涉及的版本學①版本學,是對圖書的形態特征與流播過程中的變化以及真偽等進行研究辨別的學問。主要內容包括版本的源流體系、異時空的翻刻特點以及識別鑒定等。一般說來,版本學也特指,針對同一部著作在幾經刻印后產生的不同本子進行研究、以求尋找規律的學問。意義上的《萬國公法》,并非單純地指翻刻清政府出版的丁韙良漢譯本《萬國公法》,而是泛指在西方法律東傳過程中,日本的思想家們對與《萬國公法》相關的西方法律進行移植與傳播的成果實態。只因在他們的思想意識中,存有凡是西方的法律制度都有放之四海而皆準的功效,所以雖然不是同一本著作,但在譯介過來的時候,采用同一名稱的情況卻大量存在。
雖說1865年開成所翻刻清政府出版的漢譯本《萬國公法》,被約定俗成地認為是“近代日本國際法受容”的起點。但是,最初接觸與吸納西方法律的時間,應該在幕末維新期的1859年。作為背景的1858年,幕府與美國、荷蘭、俄國、英國及法國簽訂了《安政五國條約》,日本被迫承認了外國有在日本設定“居留地”、享有領事裁判權、協定關稅率以及片面的最惠國待遇等條約內容。尤其是,“領事裁判權”一項被認為是“非文明國度”的象征,故在條約簽訂的同時,“條約改正”就成為幕府及其后成立的明治政府的主要任務。
可以說,在日本構筑近代法體系的過程中,《萬國公法》只不過是處理外交事務的通則,因此它只是日本近代法體系的一個有機構成。除此之外,涉及憲政、民法等帶有進步意義的法律也同時在日本開花結果,為近代法體系增添了豐富的內涵。下表按照時間順序整理的近代日本法體系的構成部分,似乎能夠說明些問題。

表1 近代法體系構成一覽表

資料來源:根據安岡昭男《慶應、明治初期的萬國公法點描》,收入《日本古書通信》1990年7月號,總第840號,第4—5頁;《西洋的發現——幕末維新期的遣外使節和留學生》,名古屋大學中央圖書館資料;馮天瑜主編《人文論叢》2008年卷;戚其章《國際法視角下的甲午戰爭》,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
上表的統計結果顯示,自1859年關注與西方簽訂的近代條約以來,外交問題在幕末維新時期的日本一直受到應有的重視。因而,圍繞外交問題的萬國公法及國內法的譯介等活動頻繁,且成果顯著。根據上表,以《萬國公法》的譯介為中心,大體可以從以下幾個方面總結日本近代法體系的結構特點:
第二,關注中國的西方法律譯著,并立刻將其翻刻至日本,并成為日本近代法體系的有機構成。上表中的2、3、4屬于此類。萬屋兵四郎及出版機構老皂館在這方面起到了不可忽視的作用,故因此而揚名。在其翻刻的著作中,《地球略說》旨在闡述全球的地理知識;《聯邦制略》則觸及了西方的政體模式;而《官版萬國公法》的翻刻,則是幕末維新期的日本人在精神上向國際法邁進的主要標志。
第三,《官版萬國公法》(原著者惠頓,由在華傳教士丁韙良譯成漢譯本,1864年清政府出版)于1865年被翻刻至日本后影響非常大。以其為藍本的訓點、注釋、和解、和譯等譯著不僅奠定了國際法體系的基礎,而且是近代法體系的一個重要分支,并給予明治政府的外交政策以重大影響。
上表中的5、8、12、22等屬于此類。其中,吳碩三郎、鄭碩十郎以及平井義十郎都是長崎“唐通事”(即漢文翻譯)出身,《和解萬國公法》是對翻刻本的理解訓點著作。而堤殻士志譯的《萬國公法譯義》(全四冊),已經不是單純的訓點著作,而是徹底以假名文字進行的再譯著作,只譯至丁韙良本的第二卷第二章第十三節。該著作有京都書林和山城屋等不同版本。其特點有二:其一并非完全采用丁韙良的譯語;其二將國際法解釋為自然法,帶有以朱子學的自然秩序理念加以詮釋的傾向。可以看出,在日本引入外國法律制度之際,朱子學的相關概念、理念起到了嫁接的作用。重野安繹的《和譯萬國公法》(全三冊)是對丁譯本的重譯,翻譯至第一卷第二章。同樣以自然法加以理解,并輔以儒教式的闡釋。高谷龍州注釋、中村正直批閱的《萬國公法蠡管》(全8冊)也是譯注本,特點是注釋多、在譯語上工夫見長。
第四,拋開丁譯本《萬國公法》,直接從惠頓的原著入手進行的譯介工作,為近代法尤其是國際法體系增添了特有的內涵。上表中的10、16屬于此類。瓜生三寅翻譯的《交道起源·一名萬國公法全書》一書,譯至原著的第一卷第一章第十二節,對丁譯本進行了批判,并回避了“萬國公法”用語,將“International Law”譯為“交道起源”。大筑拙蔵譯的《惠頓氏萬國公法》(2冊)是對惠頓原著進行全譯的最初嘗試,同時為日本進犯東亞他國提供了理論武器。
第五,幕末維新期派往歐洲的留學生學成回國后,將在歐洲聽講的法律筆記進行整理與譯介成書的著作等,對日本帝國憲法的制定有著重要的意義。此外,向歐洲派出的使節團成員及翻譯官等的譯作同樣具有現代意義。其特點是譯介的范圍寬泛,涉及的國別眾多,幾乎囊括了西方近代法學的經典著作。上表中的7、9、11、13、14、19、25、27屬于此類。
1862年,幕府向荷蘭派出了有15名日本留學生專攻法律與政治學,津田真一郎、西周助是其中的兩位。他們跟隨荷蘭萊丁大學教授畢灑林學習,回國后先后翻譯出版《畢灑林氏萬國公法》、《泰西國法論》和《性略法》。“性法”是自然法,《性略法》是基于自然法立場的法學原理著作;萬國公法乃“適用于萬國間之性法者也”;“國法乃用于官民間之性法者也”[1]。筆者認為,三部著作各有分工,《性略法》闡述基本原理,萬國公法規范外交指導原則,而泰西國法論則是一國的國內法。在意識形態領域,三部著作為充實當時有識之士的精神世界奠定了基礎,為“明治文化”的形成提供了思想因子。從闡釋世界秩序及道理法則的角度講,三部著作“照亮了黑暗時代”[2]。應該說,這三部著作將西方近代法學系統地介紹到日本,在近代日本法制史上占有極其重要的地位。
1865年,幕府翻譯官福地源一郎被派往英法等國學習萬國公法,他所取得的成就是根據德國法學家馬爾頓斯的《外交手冊》譯出《外國交際公法》上下卷。而在中國,丁韙良于1877年將其翻譯為《星軺執掌》[3]22。
1867年,末代將軍德川慶喜派弟弟德川昭武赴法國巴黎參加萬國博覽會,隨行人員有箕作麟祥與名村泰蔵等。二人細心留意法國的民法與刑法。箕作麟祥回國后受江藤新平之命,針對法國民法展開了譯介活動,首次譯出“動產”、“不動產”以及“相殺”等法律用語。他為了順暢完成翻譯任務,同西周助與津田真一郎創作出“權利”與“義務”等造語,并使之在日本推廣開來。另外,因將“Droit civil”譯為“民權”一詞,在太政官制度局民法編撰會議上引起了“民眾手中的權力究竟為何物”的爭論。他留下的翻譯著作有16冊的《法蘭西法律書·民法》和2卷本的《法蘭西法律書》,幾乎涉及了近代法學的所有分支法,并為幕府裁判體制向近代裁判制度的轉型提供了法理依據。因而,箕作麟祥被同時代人評價為“日本的法律創始人”[4]。
——云南省委常委、省紀委書記、省監委代理主任馮志禮撰文稱,紀檢監察是政治工作、做人的工作,監督執紀執法既是嚴肅的、剛硬的,又是有溫度、有柔性的。(《中國紀檢監察報》11月15日)
名村泰蔵也曾同期前往歐洲,他主要著手翻譯刑法。1873年,他陪同日本聘請的法國學者波伊索納德歸來,將波氏在1875年9月25日至1876年4月8日的全32回講座內容譯為《法國刑法講義》。
1871年,明治政府派出巖倉使節團,一等書記官何禮之一同前往。到達美國華盛頓后,何禮之向當地的法學家請教泰西法律知識之際,被勸告閱讀孟德斯鳩的《論法的精神》。此后,他不但閱讀了該著作,還在1875—1876年將其譯為《萬法精理》。
第六,1860年美國法學家吳爾璽出版了著作《國際法引論》,傳至中日兩國后影響很大。上表中的15、23屬于此類。1873—1875年,箕作麟祥將其翻譯為5冊本的《國際法·一名萬國公法》。這是東亞國家首次將“international law”翻譯為“國際法”,此后迎來了一個“萬國公法”概念與“國際法”概念并用的時期。在中國,1877年丁韙良將《國際法引論》漢譯為《公法便覽》,隨即1878年日本出版了丁譯本《訓點公法便覽》。1889年西村茂樹就是以這個版本為天皇進講的。根據史料記載,“1889年1月7日,樞密院顧問官元田永孚進講大學治國平天下;式部次官兼御歌所長男爵高崎正風進講萬葉集卷八之元正天皇御制波太虛珠寸一首;宮中顧問官西村茂樹進講美國人吳爾璽著《公法便覽》(丁譯本)中之偃武三策。”[5]由此可見,天皇積極學習最新的國際法知識,是日后國際法得到重視并被加快傳播的政治原因。
第七,日本法學家們敏感地關注世界各國的法學發展狀況,在不斷挖掘以前曾忽略的國際法著作的同時,一面注意新作的出版動向,并試圖盡快將它們譯介到日本。因此,日本又產生了一批涉及軍事、戰爭等內容的國際法譯著。上表中的20、21、24、26、30當屬此類。
1876年,蕃地事務局譯組織大音龍太郎等人,根據(美)堅土氏(詹姆斯)·甘德(James.Kent)的《國際法解說》,翻譯出版了《堅土氏萬國公法》。1876年,秋吉省吾根據美國法學家(美)亨利·瓦格·波勒克的《國際法原理》(1866年)翻譯出版了6卷本的《波氏萬國公法》。1877年,司法省翻譯出版德國法學家奧古斯特·威爾海姆·海弗得的著作《海氏萬國公法》。1879年東京海軍兵學校翻譯出版英人亞么士的《萬國公法》。1888年三宅恒德譯翻譯出版了《浩氏國際法》一書。這些著作豐富了近代國際法知識的同時,為日本人撰寫新的國際法著作提供了思想源泉。
自從“國際法”一詞出現以后,日本便迎來了“萬國公法”與“國際法”概念并用的歷史時段。直至20世紀初期,日本出版的法律詞典中存有“萬國公法”、“公法”、“國際公法”與“國際法”[6]等概念不同而內涵同一的傾向。在概念交叉使用的情況下,日本人撰寫的有關《萬國公法》著作,在概念的使用上便很難達成一致。這說明,日本人對“萬國公法”的思考有所深入,同時也證明近代法體系在結構上得到進一步的完善與充實。為了方便起見,本節標題選用了帶有普遍意義的“公法”概念,以便易于問題的闡述。
第一,日本人編輯出版的問答、要訣類讀本,是試圖構建日本人自己的公法體系著作的嘗試。上表中的28、29等當屬此類。從譯介萬國公法著作到出版自己的相關問答、要訣等讀本,是一種建立在對國際法徹底理解之上的實踐活動。中村孟著、沼崎甚三記的《萬國公法問答》與沼崎甚三編的《萬國公法要訣》是代表性著作。
第二,日本國際法學家撰寫的國際公法著作和就某一事件展開的國際法論述等,成為近代日本人引進《萬國公法》的實際“作為”,即目標指向解決日本面臨的實際問題。然而,不能忽視的是,這些著作中多半包含為侵略戰爭提供理論依據的思想因子。上表中的31—54當屬此類。
與上述兩部著作相比,在明治時代“國際法”研究掀起熱潮的現實形勢下,以更深入的視角探討國際法、以及以解決實際問題為目標的專家學者逐漸登上了歷史舞臺。例如,有賀長雄、高橋作衛與立作太郎都是較為著名的法學專家、法學博士。
有賀長雄[7]一度十分活躍,除了上表列出的7部著作外,發表了大量關于國際法論文及著作。其時局觀及對國際法與國際事件的關聯認識等,不斷通過1898年創刊的《外交時報》雜志刊載出來。他的著述豐富了近代日本國際法體系的同時,也為完善世界國際法做出了貢獻。但在甲午戰爭結束后,有賀長雄去歐洲留學之際,為了向西方各國闡釋戰爭的合理性,于1896年3月用法語寫下了《日清戰役國際法論》。回國后,他自己將其翻譯為日文。其撰寫該書的目的在于:將中國軍隊在戰爭中“無視戰律”、日軍“遵守文明交戰條規”[8]等實況告知歐洲國際法學家。可見,日本法學家在徹底領悟到萬國公法的本質后,馬上將其功效發揮在曲解日本的侵略戰爭上來。相反,中國學者則在“蓋國強則公法我得而廢之,亦得而興之;國弱則我欲用公法,而公法不為我用”[9]的哀怨之中釋放自己的能量。另外,在晚清中國,“國際法的主要任務是保障和補充不平等條約的執行,中國政府除了遵守條約之外別無其他求生方法。中國不能尋求國際法保護,而按照條約進行對外關系被認為是與西方國家保持‘和平’和保護利益的唯一途徑。”[3]43可以認為,近代國際法無論在中國抑或日本,都表現出“強權政治”[10]這一本質特征。這也許是因為近代國際法在殖民主義興起之際形成的緣故所致。
高橋作衛是與有賀長雄齊名的同時代國際法學家,上表中的8部著作奠定了其在日本國際法學界的地位。其中的《日清戰爭國際法事件論》是他用英文寫成的博士學位論文,于1899年在倫敦刊出,1900年以該著作獲得博士學位。因為他在甲午戰爭期間曾經擔任日本海軍艦隊司令的法律顧問,之后赴歐洲留學,把積累的“戰爭經驗”與歐洲的學術風格結合起來,完成了這部著作。這部著作因得到英國牛津大學教授、國際法學家胡蘭德(T.E.Holland)和劍橋大學教授韋斯特萊克(J.Westlake)的贈序而獲得了的成功,與此同時英國的報刊雜志相繼刊載了對此書的相關評論。該書后來在德國出版后,得到了當時國際法協會秘書、國際法學會會員、教授等人的高度重視。之所以如此,是因為在他們看來,高橋的博士論文有以下幾個特點:(1)該著作是在完全領會歐洲學術成就與精神的前提下完成的力作;(2)作者本人是戰爭的參與者,他以“歐洲的文明精神”為解讀問題的根據,以其“親眼目睹”的現實存在,將東亞日本的強大與進步現狀活靈活現地展現給西方世界,因而受到了好評。(3)書中宣揚,日本國民進行的是遵守“泰西國際法”的文明戰爭,是根據“法律及仁義”的原則進行的戰爭;而中國方面則是“野蠻戰爭”[11]。可見,與有賀長雄的著作一樣,高橋在論著中嚴重歪曲了事實,先入為主地將“日本人的甲午戰爭論”植入發達的西方國際法學界,以混淆視聽、追求“道義”支持。(4)這部著作為完善歐洲法學家們的“連續航海論”提供了新案例。
與前兩者相比,立作太郎是日俄戰爭之際及其后十分活躍的國際法學家。他的著作多達20余部,上表中的7部僅是其著作總數的三分之一。他還關注時事及外交動向,以《國家學會雜志》和《外交時報》為輿論陣地發表見解。自1907年起,他開始主講國際公法,拋棄了以前使用的國外教材及外語教學模式,轉而將現實事件與國際法理論結合,采取帶有實證主義的講授方法。從而,在日本開創了真正意義上的國際法學。但是在涉及中國問題時,立作太郎的觀點或明或暗地帶有帝國主義的侵略傾向。早在1900年八國聯軍侵華后的善后處理問題上,立作太郎祖述英國人觀點時,曖昧地表達了對“支那分割論”的贊同。他在《(支那善后策之一)包羅杰氏(Demetrins.C.BouLger)的支那分割論》一文中說:“介紹包羅杰觀點的用意在于:(對于中國現狀來說)雖應該采取支那保全論,但(根據形勢)結局往往難以拘泥于此。此乃常理。”[12]即在國際形勢的變遷下,采取“支那分割論”而放棄“支那保全論”是順理成章的。
此后,在日本向帝國主義戰爭發展的軌道上,作為提供理論基礎的法學家,立作太郎十分活躍。他的《支那事變國際法論》(1939年)一書,是以國際法理論為前提,為日本全面侵華戰爭制造了“侵略有理”之“法律依據”的“力作”。在著作中,他認為,一般說來“國際法上的戰爭是指由武力引起的國際紛爭”。根據這一定義,“支那事變”構成了國際法上的戰爭,交戰雙方當然應該遵守“戰時國際法”,“日支”理所應當遵守“交戰法規”[13]。在此,立作太郎沒有考慮戰爭的“正義”與“非正義”性問題,只是在以是否符合國際法來要求中國應該怎樣、應該如何等等。
可是,早在格勞秀斯時代,就已經提出“開戰前必須宣戰的國際法原則”。另外,1907年的《海牙第三公約》明確地將“開戰前應宣戰”的國際條約納入到國際法體系之中。并規定:“非有預先而明顯之警告,其形式或用理由之宣戰書,或用以宣戰為條件之哀的美敦書外,彼此均不應開展。”其中的“哀的美敦書”是“最后通牒”[14]。因而在這個意義上,國際上規定的戰爭必須宣戰,而且是有條件的宣戰。而立作太郎等人的所謂理論聯系實際的國際法論說,無非是為日本的違法行為開脫罪責的辯解。似乎這種為日本侵略進行狡辯的行徑,用近代國際法學家霍爾的說法,就可以輕而易舉地將其戳穿。霍爾說:“如一外國在領土主權國境內享受一種特權,而與領土主權國爭論此權之性質和范圍時,該國所要求,類當假定為無理由,而絕對不能允許。”[15]日本在全面侵華戰爭前,就已經在中國攫取了大量的權利,并締造了偽滿傀儡政權。為了吞并全中國挑起全面侵華戰爭之際,沒有任何宣戰以及最后通牒,而采取了突然襲擊。也正是因為這樣,因為違反了1907年的《海牙第三公約》,所以在紐倫堡國際軍事法庭中,德國與日本都判定為有罪。
綜上所述,《萬國公法》是日本近代法體系的主要構成[16]。無論是對他國相關公法的譯介活動,還是撰寫日本自己的公法著作實踐,在日本近代化道路上表現出的階段性特點有三個:(1)1859—1875年,為大量譯介與吸納西方公法,并苦苦探索“條約改正”良方妙計的階段;(2)1875—1888年,為侵略亞洲國家尋找法理支持與不斷豐富國內法并重的譯介階段;(3)1889—1939年,日本人自己編著國際法著作階段。伴隨著日本走上帝國主義侵略戰爭之路,這一時期是將西方國際法活用到解釋甲午戰爭、日俄戰爭以及中日戰爭上來,為日本的侵略舉動制造理論根據而撰寫公法著作的階段。今天看來,從梳理公法在近代日本的傳承過程,仍可見日本走向侵略的法理依據及日本人的外交心理。在這個意義上,本文對警惕時下日本的外交活動具有一定的現實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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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nvestigation of Multi-version“Elements of International Law”in Modern Japan
CHEN Xiu-wu
(Institute of Japanese Studies,Northeast Normal University,Changchun.130024,China)
Since the western powers opened the door of“secluded Japan”by the theoretical means of Elements of International Law,the ideologist and politicians introduced the western legal systems into Japan by various means.In it,multi-version“Elements of International Law”appeared on the stage in Japan at the beginning of modern times.At the same time when they became the organic component of modern Japanese legal system,it accompanied the development and changes of modern Japanese society itself,showing different traits in different phases,it provided the theoretical weapon for different stages of Japanese society.We can find the ideological reasons why Japan went to war by researching Japan multi-version“Elements of International Law.”
Modern Japan;Modern Legal System;“Elements of International Law”
K313.4
A
1001-6201(2012)03-0047-07
2012-01-20
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重點研究基地重大項目(12JJD770003)。
陳秀武(1970-),男,吉林農安人,東北師范大學日本研究所教授,博士生導師,歷史學博士。
[責任編輯:趙 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