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程軼波
論課堂教學的技術品性
● 程軼波
教育與技術的歷史同源性特點使得課堂教學具有了技術品性的特質。從技術的視角考察課堂教學,教育技術在課堂教學中的應用出現了工具理性遮蔽了價值理性、教學意義的式微與跌落、對教育技術價值認識不當等問題。教育技術發展的應然取向是關注工具理性的同時,更關乎其價值理性;應用過程應展現應然的人文屬性;從“前景”走向“背景”,為課堂教學營造一種新型的教學環境。
課堂教學;教育技術;技術品性
隨著現代教育技術的飛速發展,電腦、網絡設備等現代教育技術設備開始在學校和課堂教學中日漸普及。身處一線的教師也在不斷的致力于現代教育技術與學科課程整合的研究與試驗,教育技術開始滲透到課堂教學的各個環節并發揮著不同尋常的作用。如今,教育技術的應用不再僅僅局限于改進學科教學內容的呈現方式,它已延伸至教學設計、教學評價、教學反饋等教學領域,使人們越來愈多的認識到現代教育技術在教育教學中應用的巨大價值與潛力。從技術的視角來考察課堂教學,課堂教學開始呈現出技術品性的特質。
課堂教學技術品性并不是肇始于現代教育技術,現代教育技術的出現充其量只能算作是課堂教學技術品性的顯性彰顯。既然是品性,那就是內在于其中的氣質,其本身所具有的特質,不因外界影響而存在,也不因周遭變化而消失,是蘊藏其中的品質性格。課堂教學的技術品性體現在課堂教學作為教育的一種存在方式,其本身就是一種育人技術,教育教學的育人技術與一般意義上的技術具有歷史的同源性,這為技術教育化、教育技術化、教育與技術的有效融合提供了內在的邏輯合理性。
技術是指根據生產實踐經驗和自然科學原理而發展的各種工藝操作方法與技能。它所回答的是“做什么”以及“怎么做”的問題。技術涵蓋了人類生產力發展水平的標志性事物,是生存和生產工具、設施、裝備、語言、數字數據、信息記錄等的總和。技術的本質與意義就在于對事物存在的自然狀態或發展的自然進程的 “打斷”,并在人為干預下將事物帶入人工進程。[1]可見,技術具有內在的“非自然性”與“人為性”。在人類誕生以前,自然界處于自發運行的狀態之中。人類社會產生之后,技術就成為人類改造自然的銳利武器,人類通過技術,將自然的自覺運行方式帶入了人工進程。“天然自然”被改造成“人工自然”、“自然物”被改造成“人工物”的過程就是技術作用的過程,這種轉化就是技術本質的集中體現。[2]
教育具有發展人的歷史使命。教育作為“發展”人的手段,本身就是一種育人技術。從技術的視角來看,這正是教育本身所具有的類似技術本質的一種特性,我們可以稱之為教育的技術品性。[3]雖然二者所作用的視角、范圍、對象發生了轉換,但是在本質上卻有著異曲同工之妙。技術的本質在于打斷事物發展的自然狀態,將其納入到人工進程中來。而教育的過程同樣是一個由自發到自覺狀態的轉變,即通過干預個體的自然發展狀態,將其帶入人造的發展流程,實現個體更快、更好、更全面的自覺發展。由此可見,教育與技術具有內在的一致性,這是二者內在關聯的深層次體現。這種關聯性在教育與技術的相伴發展中得以延續,也就是教育與技術的內在聯系在二者雙向互動中展開。[4]
既然教育與技術具有歷史的同源性,那么二者的有效融合也就有了可能。當然,并不是所有的技術都具有教育的品性,也不是所有的教育教學活動都能體現出技術的品性,而是只有當技術進入教育過程,并滿足教育主體多重價值需求時,技術才有了教育的意義。同時,技術要受到教育理論的支配,要適應教育實踐的發展。由此看來,技術教育化是技術走進教育的第一步。一項新技術產生之后,當其特性、特點等適應教育發展時,就會有可能被引入教育領域,例如信息傳播技術、計算機技術等,它們成為了教育中的技術。從社會中的技術到教育中的技術,技術本身不僅發生了空間轉換,更重要的是背景的轉換。背景轉換導致了技術的形態、結構、功能等也要發生相應的轉換,根據教育目的、內容、過程、結構、形態等的不同不斷地改變自我,使自己能夠與教育有效切合在一起。在這個過程中,技術本身的社會因子開始不斷退化,而教育價值則不斷累積,最終實現了技術的教育化,成為教育中的技術。其次,技術的教育價值最終體現在技術作用下教育的發展與變化上。當技術具有了教育的形態之后,就不斷的開始滲透到教育過程的每一個環節與方面,改變著教育主體、教育結構、教育發展的原本狀態。隨著技術的不斷發展以及對教育影響的不斷擴大,技術最終成為教育發展的一種底色,一種背景,在技術的關照與促發下,教育技術化就成了教育發展的一種趨勢。
介于技術教育化與教育技術化發展進程之中的是教育技術理論的研究與實踐,作為技術與教育有效融合的產物,一種系統地設計、開發、使用、管理、評價學習資源與學習過程的方法論體系,[5]教育技術理論與實踐起到了承前啟后的作用,它體現了教育與技術的特性與品質,既是技術的教育價值的呈現,更是教育的技術品性的彰顯。
上文分析了教育與技術的歷史同源性問題,這為教育技術的應用提供了廣泛的認識基礎。課堂教學作為教育教學的主戰場,考察教育技術在課堂教學中的應用情況,有利于我們能夠更加清晰的認識教育技術的優勢與不足。我們看到,教育技術在提高課堂教學效率的同時,也出現了一些消極影響,這些問題的出現,不能僅僅歸咎于教育技術的不成熟、不適當,更多的應當找尋“人”的因素,諸如功利思想、評教失當等。只有解決深層次的問題,才能更好的將教育技術應用到課堂教學中來。
技術與人類相伴而生,并在人類進化的過程中發揮著舉足輕重的作用。但是,無論從西方思想史的角度來考察,還是從中國傳統思想上去追溯,技術的處境并不樂觀。在西方,技術被長期排斥在哲學(被認為是高深知識)視野之外,造成了傳統哲學中技術研究的歷史性缺席。[6]在中國古代,技術被貶低為奇技淫巧。直至近代,隨著現代技術發展的突飛猛進以及對社會的影響力越來越大,人們開始關注技術:從技術的角度、用技術的語言,以技術的應用來解決實際問題,其理論基礎是一種工程學的技術哲學。這種技術哲學傳統從一開始就影響著我國教育技術的發展。工程學的技術哲學強調技術的自然屬性與邏輯,關注技術本身,強調技術的物理原理、結構功效等,目的在于通過技術優化教學,提高教學效率。從這一角度出發,教育技術的工具價值得到了充分的認識與肯定。例如現代的多媒體教學,它集成了所有的信息傳播媒介,如錄像機、計算機、投影機、錄音機、多功能展示儀等。在教學過程中,教師通過精心編排的音像資料、動畫演示等,為學生提供多元化、立體感的信息,充分調動了學生視覺、聽覺、觸覺等感官,增強了記憶效果。[7]然而,對技術本身以及其工具理性的過度關注使教育技術忽視了教育發展的整體性、協調性與人文性。所謂整體性,即技術只是教育發展中的一部分,教育技術的應用要有整體觀念;所謂協調性,是指技術的應用應當與教師的素質、學生的接受能力、教學目標、教學內容等相適應;人文性即是指對教育技術的研究不僅僅局限于工程哲學的視角,更應當從人文視角考察技術對人的作用與影響,以人為本,發揚人文精神。這些價值理性的忽視導致了教育技術在課堂教學應用中的瓶頸,并開始受到越來越多的指責與抨擊。
伴隨技術的工具理性而來的是教學意義的式微與跌落。工具理性將過多的精力集中于技術開發與應用、效率與效果,而忽視了技術應用場域中的人。有學者認為,人—機—人的教學新關系使教學失去了本真的意蘊。“師生之間鮮活的富有生命力的情感交流、教師的人格力量以及教育過程本身應有的生命的流動性,正在被技術逐漸從教育過程中排除出去”。[8]在制作多媒體課件時,教師將大量的經歷放在了美工設計上,而對于教學內容的設計、學生學習狀況的考察等退居其次:課堂教學過程中,教師“瘋狂”地向學生播放課件,將大量的、甚至不相關的信息傳遞給學生,一方面造成了學生的認知負荷,導致了教學效果的低下,另一方面,由于課件的信息容量大,課堂教學時間有限,師生之間的交流幾乎微乎其微;教學完畢后,多媒體離場,學生可能只記住了光怪離奇的畫面,至于內容,卻并不一定能記住多少。教育所強調的學生主體性也在此泯滅。學生成為教育技術的受體,他們在教育過程中的地位、作用及存在意義銷聲匿跡,教育所提倡培養學生的自主性、能動性、個體性在此變為空談。
毋庸置疑,教育技術作為教學的輔助工具,其主要目的是為了學習目的和教學目的而存在。脫離了學習目的或者教學目的,教育技術就失去了教育意義。但在實際教學環境中,教育技術突破了“服務”的界限,反客為主。是否使用電教設備成為評價人們是否持有先進理念、是否重視現代教育技術、是否具有改革創新精神的重要指標。在這一思想的催生下,課堂教學中濫用、誤用教育技術的情況時有發生。一方面,教師將課堂變成了電教設備的演練場,如果沒有多媒體的參與,一堂課的效果就要大打折扣;另一方面,疏于對課堂教學進行設計,使得課堂教學目標與多媒體教學之間的切合點失去關聯。更有甚者,將教育技術凌駕于課堂教學目標之上,出現了為技術而技術的現象,這樣勢必導致本末倒置,難以完成教學任務、實現教學目的。這些問題的出現歸根到底根源于對教育技術價值認識不當造成的。首先,教育技術在課堂教學中的角色定位應是“服務”角色,服務于教育教學的需要,其次,教育技術在課堂教學中的作用定位應是“輔助”,而不是喧賓奪主,唯有如此,教育技術才能在課堂教學中發揮更大的作用。
在課堂教學過程中,雖然教育技術的應用存在著許多不盡人意的地方,但是畢竟它對改革傳統教育教學方式與方法起到了重大的推動作用。我們在反思教育技術應用中的消極因素之后,更重要的是要將目光轉向如何在課堂教學中能夠更加合理有效地運用教育技術。“至于教育新技術在不適用它的環境下使用所帶來的威脅,有的是可以通過技術的發展或人的努力來彌補的。由技術的自然屬性而導致的異化,可以通過技術的更新、改進來消解。當然,大量的教育技術的異化是由技術的社會屬性導致的,比如,不科學的評優表先制度、教育技術使用者的素質低下等。對于我們教育工作者來講,消解由技術的社會屬性而導致的教育技術異化意義更大,也更不容易。”[9]
工具理性與價值理性源于馬克斯·韋伯的 “合理性”概念。韋伯將合理性分為兩種:價值(合)理性和工具(合)理性。價值理性相信的是一定行為的無條件的價值,強調的是動機的純正和選擇正確的手段去實現自己意欲達到的目的,而工具理性是指行動由追求功利的動機所驅使,行動者借助理性達到自己需要的預期目的,行動者純粹從效果最大化的角度考慮,而漠視人的情感和精神價值,它的核心是對效率的追求而不顧其他。[10]教育技術作為一種純熟的教學技巧,在教學效率的提高方面確實有著無以倫比的優勢,這是其工具理性的凸顯之處。但教育是一種育人活動,以人為目的,因此,技術的使用與應用更應當基于人,基于人的發展。莊子的教育技術觀給了我們一個很好的參照。他認為,技術運用的最高境界是“道”,達到這個境界時,技術不僅具有了促進效率提高的功能,而且還會因為技術的應用而出現一些高層次的精神現象,“比如心靈的滿足感、美感以及靈感、頓悟,這就是理想的教育價值。其關鍵是‘以技體道’,‘技道合一’。”[11]因此,教育技術無論是理論還是實踐,都應超越操作層面,向縱深發展,更加關注教育技術的價值理性,這才是教育技術發展的應有之義。
技術是指人們為了達到某種特定目的而借助于工具的人類理性活動,是人類借以利用與控制自然來滿足自身的生存和發展需要的包括物質裝置、技藝與知識在內的操作體系。[12]技術的出現彌補了人類的缺陷,同時也促進了人類的發展。由此看來,技術不是憑空而生的,而是為了滿足人類生活、生產的需要而出現的,它本質中包含了人的因素,“是屬人的技術,是人的內在本質的外在表現。”[13]當技術進入教育領域后,教育所關注的對象并非是技術本身,而是為了應用技術達到一定的目的,這個目的在教育中就表現為“使人成為人”,這是教育在運用技術的過程中帶有的最根本的內容。因此,教育技術的應用不能離開對人的價值的關照,必須從人、人的發展的立場上來應用教育技術。這就要求教育技術的應用應有人文取向,人文視野以及人文屬性。技術不僅僅從工程學的視角來審視,更應當放到更加廣闊的視野中,對教育技術進行倫理學、價值論、社會學以及人類學等方面進行研究,展現技術的人文性,挖掘技術的服務性,擯棄技術僅僅為物的觀念,從而更好地把握住教育技術價值取向中的人文旨趣。
教育技術作為一種革新教育的力量,在課堂微觀領域出現的時間并不是很長,而且,在很長一段時間內,教育技術的應用都是作為未來教育發展的“前景”而存在的。這一階段人們關心的問題是怎樣實現課堂教學的技術化,或者怎樣使課堂教學走向技術化的“前景”,這時的技術更多的表現為一種產品,作為銜接未來技術化課堂的鏈接物,是教育發展的理想,對現實的教學活動還未產生深刻的影響。但隨著教育技術的成熟與發展,技術開始真正滲透到教育系統中,并成為其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教育技術不再是作為獨立的外物而存在,而是進入每一個教育環節、與教育系統中的其他要素產生廣泛而實質性的融合,此時的技術成為一種很自然的存在。在這種情況下,我們就應當引導教育技術由“前景”狀態走向“背景”狀態,利用教育技術去營造一種新型的教學環境。該環境應能支持情境創設、啟發思考、信息獲取、資源共享、多重交互、自主探究、協作學習等多方面要求的教學方式與學習方式,也即是實現一種既能發揮教師主導作用,又能充分體現學生主體地位的以自主、探究、合作為特征的教與學方式(這正是基礎教育新課程改革所要求的教與學方式),這樣就可以把學生的主動性、積極性、創造性較充分地發揮出來,使傳統的以教師為中心的課堂教學結構發生根本性變革(教學結構變革的主要標志是師生關系與師生地位作用的改變),從而使學生的創新精神與實踐能力的培養真正落到實處。[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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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軼波/西安政治學院教育技術中心講師,主要從事計算機多媒體軟件制作及教育技術研究
(責任編輯:孫寬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