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華,郭海峰
(山西大學政治與公共管理學院,山西太原030006)
·政治學研究·
歐盟政策擴散機制研究
——以《REACH》法案對東亞三國的影響為例
劉華,郭海峰
(山西大學政治與公共管理學院,山西太原030006)
政策擴散是歐盟影響和塑造全球政策的三種方式之一,特別是在影響和塑造全球性環境政策中發揮了非同一般的作用,突出了歐盟在國際社會中的地位。文章通過闡釋政策擴散的內涵和機制來分析歐盟如何通過政策擴散來影響和塑造全球性的環境政策,并通過分析歐盟《REACH》法案對東亞三國的影響和意義來進一步闡釋歐盟政策擴散對亞洲其他國家和地區的影響。
歐盟;政策擴散;《REACH》法案;東亞三國
在當代國際關系中,歐盟通過三種方式影響和塑造全球性環境政策。第一種是參與正式的國際談判,通過談判、協調與合作達成國際條約或協議。截至目前,歐盟已經參與了諸多重要的國際談判,并簽署了30多個多邊國際條約和協定;第二種是通過政治經濟條件、威脅和刺激實施強制。由于政治經濟權力的不均衡,這種情況常常發生在歐盟與發展中國家之間,例如:附加條件的發展援助以及禁止從不遵守歐盟規則的國家進口商品;第三種是擴散歐盟標準。政策擴散可以潛在地影響一個范圍較廣的國家,以及這個范圍內的所有人口。在過去的10年中歐盟頒布了一系列法令,得以在歐盟內外有效地塑造規則。歐盟政策擴散得以實現的主要原因是當代國際關系中缺失強有力的國際機制以及歐盟試圖在推進和促成復雜而艱難的國際談判中扮演重要角色。“政策擴散具有巨大潛能,相對于談判進程可以迅速創造出達成一致裁決的事實。”[1]168
政策擴散的英文為“Policy Diffusion”。許多學者認為“政策擴散是一個分散的過程,即一系列單一的、相互獨立的或是聯系松散的自愿者貫徹并履行一個具有創新性的政治實體的法律,然而,這些法律并非源于國際協定的合法義務或強制”[2]。另外一些學者則認為“政策擴散應用于某些政策傳播的途徑中,包括國際協調和強制”[3]。所有的這些定義都在專業文章中出現過,但沒有形成一個標準的概念。一般認為,“政策擴散是一些不對等的政策從一個政治實體傳播到另一個政治實體的過程,此過程中并沒有直接政治壓力的作用。”[2]
值得注意的是,西方學術文獻當中,有一個詞“Policy Convergence”,可譯為政策聚合。相對于政策擴散而言,二者既有關聯又有區別:政策擴散關注于過程,尋求解釋跨越國家間政策采納的因果性因素和機制;政策聚合著重于一個過程之后的結果,或者“一項特定政策中一個或多個特征的相似性的提升”[4]。所以,政策聚合包含政策轉變的多種因素:政策擴散、大國間規制合作、標準和規則的國際協調等,這些都會導致政策聚合的發生。而且,基于以上定義,政策聚合更加關注于如何衡量聚合以及聚合發生的幾率,但是無法預測聚合的結果以及聚合何時和如何發生。
一方面,政策擴散中政策并沒有被完全復制,而是根據引進國特殊的國情與政治傾向加以改進和吸收。“一個國家可以完全接受一項政策、或其背后的觀念、或僅僅是政策的某一小部分。”[3]然而,在實施政策的工具選擇上、在技術標準和項目覆蓋范圍上政策擴散肯定有所差別,政策從一個國家擴散至另一個國家可能被改造得面目全非。另一方面,政策擴散是先鋒政治體和第三國處理問題的一種解決方式,政策被改造為接近或是高于先鋒政治體的標準,并且呈現清晰的關聯。先鋒政治體可以運用其標準來保護環境,第三國出于提升本國產業競爭力的目的也會遵守先鋒政治體的標準。
國家行為體和非國家行為體在政策擴散過程中扮演著重要角色。國家行為體的政策制定者可以通過收集信息學習先鋒政治體的政策;非國家行為體通過向國家行為體施壓從而迫使國家行為體回應社會壓力,同時,非政府組織(NGOs)和企業等非國家行為體作為政策信息的關注者和傳播者,為國家行為體的政策制定者提供被認為是重要的信息。
隨著全球化的發展,環境問題已不再是某一國家自身的問題或地區問題,例如氣候變化、跨國空氣污染、生物多樣性失調等全球性問題已經出現并且愈加嚴重。為解決這些問題,政策擴散這種影響和塑造全球性環境政策的方式應運而生,一種機制是基于跨國溝通的國際社會化,另一種機制則是經濟一體化基礎上的相互依賴。
(一)國際社會化
政策擴散的主要渠道之一是跨國溝通的國際社會化。這一渠道分為兩層次級渠道:一種是“學習”,另一種是“仿效”。這兩層次級渠道或是同時或是各自地作用于政策擴散。“學習”主要是基于理性假設,即國家作為理性行為者并尋求國家利益。“仿效”是基于建構性假設,即國家間建構國際機制和規范,這些將會影響國內決策者的政策選擇。國家在尋求解決特定問題時能夠進行理性學習,同時,越來越多的國家參與進國際網絡,在國際網絡中建立共同話語并發生國際社會化,這也將影響對國內問題的認知和解決。
第一,“學習”。在環境領域,由于相同的工業化階段、消費模式和生活方式,許多國家面臨著相似的問題。對于這些問題的解決,許多國家通過相互學習找到可行的方法。相較于重新制定一個從來沒有經實踐檢驗過的解決方案,這樣做的主要原因是可以更加簡單和更加有效地評估其他國家已有的經驗。通過“學習”,一個國家貫徹某一政策的不成功的概率會大大降低。如果一項政策在某一國家被證明能夠有效地解決問題,那么可以為另一個國家的政策制定者提供充分證據來采用同樣的政策。此外,對于那些資源有限的國家,當其學習其他政治行為體的時候,將就正在考慮的政策措施獲得經驗。“這是一種有效且快速的方法以規避高昂的成本和耗時的評估。”[3]一些國家派遣代表團到先鋒政治體學習政策經驗,他們的主要任務是收集如何處理特定問題與如何評估政策實施成功與否的信息。因此,獲取大量信息就成為通過學習這一次級渠道進行政策擴散的要素。“當某國家實施一項政策時,政治和經濟成本越是高昂,該國政府越是期望依據可靠的信息使投資風險最小化。”[5]
第二,“仿效”。除了自覺積極地尋求解決相似問題的方法之外,國際社會能夠提供另一種相關的次級渠道,即政策“仿效”。大部分國家融入國際社會并參與國際機制,提出各自的理念和目標進行國際范圍內的討論,反之,國際機制也將國際規制轉移到國家層面。國際組織不再僅僅扮演談判促進者的角色,也積極參與標準制定、議程設置以及圍繞其成員建構共同的話語及對問題的共同看法。“因此,國際組織能夠提出積極的政策并推動它們,這將加速和強化政策擴散。”[1]169-170當許多國家采用同一政策的時候,該政策的影響或效用的不確定性也就隨之削弱了。另外,其他國家的“仿效”也為政策制定者在國內施行新政策提供合法性,對于政策制定者而言,如果該政策能夠在同一領域運用,那么將有利于以更簡單的方式評估該政策。在“仿效”的過程中,先鋒政治體的作用更為重要,在政策擴散中扮演著積極推動者的角色。它將自身政策推廣到其他政治行為體,在特定環境中首當其沖地制定新政策,這也為先鋒政治體帶來了相對收益。它們根據自身利益去推動政策或是鼓勵其他政治行為體采用相同或相似的標準。“先鋒政治體在國際社會中應該為政策擴散指明方向。”[6]例如歐盟積極推動其環境政策擴散,向第三國環境領域輸出專門技術與提供財政援助,以及同廣大第三世界國家和國際組織保持正式與非正式的對話與交流。但是,值得注意的是,先鋒政治體需要規避日后的政治經濟損益,通過積極地塑造政策來降低成本,而不是等待完全不同的政策出現。
(二)經濟相互依賴
政策擴散的另一種渠道是政治行為體的經濟相互依賴。一方面,國家間、次國家間和超國家間已經相互影響各自政策的制定,“一個地方的政策制定對另一個地方的政策制定已經產生影響。”[5]這都是源于國家間、次國家間和超國家間政治行為體相互依賴的增強和深化。其一,當企業開發新技術以應對嚴格的環境標準時,其競爭力也獲得了明顯的提高。當這些環境標準擴散至全球范圍,創新型企業就能夠將其技術出口到其他國家。其二,嚴格的環境標準可以降低生產中的浪費、污染排放且促生資源集約型的生產方式。越來越多跨國公司出于經濟成本的考慮主動接受本國嚴格的環境標準并將其貫徹到公司的整個生產中,單一生產鏈和生產方式可以產生規模經濟并簡化程序,避免高昂成本。如果擁有龐大供應網絡的跨國公司將嚴格的環境標準引入整個生產流程,甚至于那些沒有法律強制施行的地區,跨國公司將對世界各國的生產方式產生巨大的影響,尤其是那些處于跨國公司供給鏈中的企業,它們所在的東道國也隨之喪失了獨立制定環境標準的機會。政策制定者通常專注于保護本國企業競爭力并努力提升其國際競爭力,這就迫使政策制定者采用與先鋒政治體相同或相似的標準,為施行高標準啟動國家立法程序。企業可以迫使本國政府采用先鋒政治體所制定的標準,也可以迫使本國政府施行貿易保護占領本國市場,但很多企業仍試圖說服本國政府采用先鋒政治體標準,以求轉變生產方式和升級換代。
(一)《REACH》法案的背景與內容
1967-1993年歐共體委員會先后出臺了一系列指令、條例,詳細規定了化學品分類、標簽要求、相關測試方法,對直到1981年前生產上市的化學品進行風險評估,建立化學品管制制度。2001年2月歐盟出臺了一個指導性文件——《歐盟關于未來化學品戰略的白皮書》。在此基礎上,歐盟制定了《REACH》(Registration,Evaluation and Authorization of Chemicals)法案,即歐盟《關于化學品注冊、評估、許可和限制》法案。歐盟理事會和歐洲議會于2006年12月13日通過了《關于化學品注冊、評估、許可和限制》法案,2007年6月1日生效并于2008年6月1日正式運行。歐盟通過《REACH》法案建立起一套對化學品生產、貿易、使用的管理體系,它是一個涵蓋化學品生產、貿易和使用安全的綜合性法案,該法案將歐盟市場上約3萬種化工產品及其下游的紡織、輕工、制藥等500多萬種制成品全部納入注冊、評估、許可三個管理監控系統。“表面上,該法案只是一部規范歐盟成員國內部化學品管理的法律,實質上,它成為一個包括技術性壁壘、環境壁壘和社會壁壘在內的新型貿易壁壘。”[7]
(二)《REACH》法案對中日韓三國的影響
REACH法案不僅改革了歐盟內部的化學品管制,而且對于其他的政治行為體也產生了巨大的影響。這些影響主要分為三類:學習、仿效和相互依存的外部效應。不僅僅是歐盟在化學品管制政策方面有許多問題和缺陷,世界上許多國家也面臨同樣的問題,尤其是缺乏數據。因此,對于其他考慮改革化學品政策的國家而言,歐盟在化學品政策領域的先鋒作用是一個范例。其他國家可以通過研究《REACH》法案并汲取適用的要素向歐盟學習以改革本國的化學品政策,或是根據《REACH》法案所提供的數據來檢驗本國化學品的管制情況,并評估其發展程度,跨國公司通過掌握數據來規避風險和重新做出決策,非政府組織收集化學品信息來證明化學品對環境的危害程度。
化工業是高度發達的全球化產業,緊密聯系著歐盟與世界許多國家的貿易。歐盟是目前全球最大的化學品貿易者和最龐大的化學品市場,因而緊密的貿易聯系使幾乎所有的非歐盟國家不是選擇遵從《REACH》法案對化學品管制的要求,就是被迫從歐盟巨大的化學品市場中退出。基于歐盟與非歐盟國家之間的經濟相互依賴,這種直接的外部影響促使非歐盟國家的企業提升自身產品質量,從而達到甚至高出《REACH》法案對進口化學品的管制要求。歐盟于1967年開始在化學品貿易方面進行管制,并且直到今天仍舊不斷更新和添加條款,《REACH》法案的頒布代表著最為完善的化學品管制政策體系的形成。日本、韓國和中國分別于1973年、1990年和2003年頒布其化學品管制政策,歐盟《REACH》法案給他們帶來巨大的影響。
1.中國
2001年中國加入WTO后,隨即開始著手制定和施行新化學品物質環境管理方法的法規。目的在于向國際標準靠攏,減少貿易壁壘。2008年歐盟正式實施《REACH》法案,全球對歐出口貿易的壁壘全方位“升級”,“表面上看,這僅僅是個化學品法案,影響中國總價值約44.19億美元的低檔化學品出口和低附加值產品生產企業。然而化學品不過是冰山一角,該法案影響的是幾乎所有商品,因為幾乎沒有商品不使用化工產品,即中歐之間1 400億歐元的貿易幾乎全部都要受到《REACH》法案的影響,整個中歐貿易格局乃至其上下游產業格局都將面臨一次重大洗牌,在《REACH》法案的影響下,一些企業只能轉移市場、進行產品的升級換代,或是因此而倒閉。但不論怎樣這都是一個需要巨額成本的過程。”[8]正是基于上述原因,一貫重視出口戰略的中國政府不得不深入學習和仿效歐盟《REACH》法案,加快制定和更新符合國際標準的化學品管制法規。
2010年,中國環境保護部出于健康和安全的考慮,通過修改新化學品物質環境管理方法法規頒布化學品管理條例,一系列最新化學品物質被加入中國化學品管制體系。中國最新的化學品管制法規的制定和施行基本上學習和仿效了歐盟《REACH》法案,同樣提出了注冊要求,環境保護部化學品注冊中心在注冊最新化學品物質和保持現存化學品物質名單中扮演著重要的角色。中國化學品物質量級遵循《REACH》法案的標準,遵守“高容量、高數據”的原則,同時要求化學品物質的生產方和進口方必須每年向有關部門進行報告和實施檢測。類似于歐盟《REACH》法案中的“單一代表”原則,最新化學品物質只能被一家中國企業注冊。與此同時,為方便企業注冊和降低企業成本,環境保護部提出了類似于歐盟《REACH》法規中“連續的、共同的、可復制的注冊體系”。相對于化學品含量規定,這一修正案規定了適用于正常情況下所使用的化學品所釋放的化學物質,在《REACH》法案中對于授權的化學品物質做出了同樣的規定,中國最新化學品管制條例與《REACH》法案有異曲同工之妙。
目前,中國政府加大了化學品管制力度,但仍然實行多頭管理。一系列部門的參與及不同程度的管理權限,注定要妨礙《REACH》法案在中國的擴散并影響中國最新化學品管制政策的實施效果。同時,許多結構性因素也影響中國無法順利施行最新化學品管制政策:《REACH》法案要求化學品管制機制具有良好的框架和功效、健全的基礎設施、全面的化學品物質數據、完善的化學品追蹤機制等,這些要求對于中國來說還為時尚早。盡管如此,截至2009年,中國已經在化學品管制方面設置了近120個國家標準,并且調動大量資金來增強對化學品管制政策的建設力度,不斷提升最新化學品物質管理辦法和更新有毒化學品物質管理機制。總之,中國將在中長期立法規劃中更多地學習和仿效《REACH》法案,縮短同歐盟在化學品管制政策領域的差距。
2.韓國
韓國的化學品管制政策,最早可以追溯到1990年韓國頒布的有毒化學品管理法案,該法案為韓國管理最新化學品物質和現存化學品物質提供了綜合性立法框架。與中國等其他國家一樣,韓國政府對歐盟《REACH》法規高度重視和關注,并且與德國等歐盟化工大國的主管部門積極磋商和交流,對韓國企業開展大規模的《REACH》法規宣傳和培訓等活動。但在3 000余家直接受到歐盟《REACH》法規影響的韓國企業中,僅有不到10%的企業在積極準備應對歐盟《REACH》法案,措施包括委任“唯一代表”、進行《REACH》相關性分析、收集物質列表等,而絕大多數韓國企業仍然對歐盟《REACH》法案不了解甚至不知情。近年來,韓國政府加大了對歐盟《REACH》法案的宣傳力度,積極引導韓國企業了解和認識《REACH》法案的重要性和必要性,一方面建議企業委托專業的咨詢服務機構提供應對《REACH》法案的專業支持和幫助,另一方面建議在歐盟有分支機構的韓國企業,由其分支機構出面應對《REACH》法案,同時承擔與歐盟當地企業及政府密切信息交流和溝通的重要任務,并且盡快選擇有能力、有經驗、專業和負責任的唯一代表,以應對《REACH》法案。
在日益嚴峻的國際國內形勢下,韓國環境部于2006年和2007年分別頒布了《關于現存化學品含毒檢測結果的公告》和《關于風險選擇、過程和方式的公告》,開始著手建立化學品管制體系。2008年韓國通過一系列類似于《REACH》法案的法律條款,增加危險化學品管制的修正案。2009年2月12日韓國頒布《Green SHIFT》(“SHIFT”——“Safety、Health、Information、Friendship、Together”)計劃,該計劃規定了韓國環境部對引進的高級化學品實施管制的義務,包括對最新化學品物質更加嚴格的檢測方法的介紹、全新檢測手段的說明、可選擇性檢測方式的介紹、化學品檢測效果等。同時,《Green SHIFT》計劃強制要求提交化學品數據和現存化學品物質信息,并于2010年開發了一套專門信息系統。該計劃還引進關于在供給鏈中交流化學品信息及社會-經濟風險評估和分析的要求。值得注意的是,韓國有關化學品管制法規的大部分條款都是通過學習和仿效歐盟《REACH》法案,并結合韓國國情而產生的。雖然韓國最新化學品管制法案已經頒布,但是韓國95%以上的現有化學品銷售仍處在缺乏基本毒理信息數據的背景下,與其他經合組織(OECD)國家尤其是與作為韓國第二大出口目的地的歐盟相比,化學品監管體系一直存在著“巨大的缺口”,導致韓國企業在應對國際化學品管制方面能力欠缺,產品的競爭力不足,并且缺乏對出口產品實施高質量風險評估的必要基礎設施環境。
3.日本
日本于1973年頒布了第一部化學品管制法案——《kashinho》法案。《kashinho》法案一個最為主要的特征就是在1973年已將新化學品物質和舊化學品物質通通列入管制范圍。在歐盟頒布《REACH》法案之前,日本同歐盟一樣面臨如何重新評估舊化學品物質風險的問題。然而,在歐盟《REACH》法案頒布之后,歐盟作為日本第二大貿易伙伴,化學品管制將嚴重影響日本對歐盟的出口貿易,日本需要引入和借鑒歐盟《REACH》法案來保持日歐雙邊貿易。因此,日本于2008年初由經濟產業省、環境省、厚生勞動省三部門牽頭開始商討《kashinho》法案的修訂。2010年日本政府以法律形式要求從事化學品業務的相關企業每年就化學品產量、進出口量以及用途等有關事項向政府報告一次,并且對兩萬多種化學品規定報告義務,目的是對可能造成環境和健康危害的化學品進行嚴格管理。修訂后的《kashinho》法案于2011年提交日本國會審議,被稱為“日本版《REACH》”。
根據該法案規定,日本政府通過對企業報告信息的匯總分析從而掌握化學品總量,并監督那些被注冊的化學品是否對環境和國民健康造成損害。同時,政府還將公布危險性較高的“優先評價物質”,將有害化學品由354種增加到462種,對危險化學品將實行從供貨商到生產的全過程管理。該法案的實施將涉及日本包括化學品生產、汽車、電器等數千家企業,在其他亞洲國家出口歐盟受阻的情況下,日本對歐盟貿易將迎來新的機遇。
“《REACH》法案對日本改善和提高化學品管制政策的影響是十分明顯的,但是并沒有人們所想象的那樣巨大”[9]。阻礙日本學習和仿效歐盟化學品政策的主要問題在于是否接受工業義務原則。工業義務原則在《REACH》法案中意味著企業應盡的義務即提供更充分的信息,包括風險評估等。值得注意的是,在歐盟頒布《REACH》法案之前,歐盟和日本的法律遭遇了同樣的問題——已經存在于市場中的化學品物質缺少安全數據。然而,日本在起草修正案的過程中并沒有遵循《REACH》法案中所規定的工業義務原則,而是確保了一種“優先權”,即強調政府的責任,而不是企業的責任,在正式的修訂案中將“有把握的信息責任”強加于企業之上,而非企業主動承擔工業義務,政府仍然要求企業呈遞被重點關注的化學品物質的附加信息,因為政府需要對掌控風險負責,這也是其與歐盟《REACH》法案之間的一個主要差別。
“化學品管制機制已經深深地嵌入一個政治行為體的法律和社會政治文化中”[10],化學品管理機制改革更是如此。一方面,從世界化學品貿易的數據來看,東亞三國的貿易量大幅增加,因而化學品管制政策的作用和意義對于東亞三國變得越來越重要。[11]目前,東亞三國已經頒布了關于化學品物質的管制政策和法規,同時由于其與歐盟密切的貿易往來,歐盟《REACH》法案對東亞三國均產生了重要影響,中日韓也需要不斷調整化學品管制政策以適應歐盟《REACH》法案的要求。另一方面,基于《REACH》法案的完善與成熟,對于越南等還沒有出臺或是正在著手準備頒布相關化學品管制政策的國家而言,學習和仿效《REACH》法案是再合適不過的了。
中日韓三國已經有較長時間的化學品管制歷史,化學品管制政策改革如果僅僅依賴于外部壓力的推動是十分艱難的,源于本國NGOs的壓力也可能促進本國化學品管制政策改革的前進。中日韓三國NGOs發揮影響的力量遠遠無法與三國政府相抗衡,同NGOs發達的歐美國家形成顯著的差異。如果一個國家沒有一個長期運轉的化學品管制政策,其問題就主要集中在學習和仿效《REACH》法案是否會改革本國的化學品管理機制,從而保護人類健康和環境。然而,對于東亞國家而言,化學品物質的數據缺少是一個共同性問題,簡易化的信息供給也無法形成歐盟模式。東亞國家的中小型企業收集信息的能力同歐盟大型化學品企業相距甚遠,而管理者的能力和素質也是一個潛在制約因素。歐盟《REACH》法案是否能夠在適應東亞國家不同國情和利益訴求的基礎上,開拓一條獨一無二的道路去影響亞洲國家化學品管制政策的制定,仍需我們觀察和討論。
歐盟政策在世界范圍內的擴散是否造成了歐盟和非歐盟國家之間的摩擦這一問題引起了廣泛的爭議。隨著《REACH》法案在全球范圍內擴散,歐盟面臨《REACH》法案是否適用于非歐盟國家的兩個主要挑戰:“一是歐盟的意愿同非歐盟國家發生錯位,即《REACH》法案是否符合非歐盟國家化學品管制政策的利益。許多發展中國家對化學品物質引起的潛在健康危害并沒有同衛生問題和工業污染所引起的健康危害一樣給予足夠的重視;‘對于政策多樣性的否認已經遮蓋了歐盟合法性概念的普及’;另一是‘規則的全球化可能限制相互學習和交流的機會’”[12]。與此同時,政策擴散也是歐盟作為先鋒政治體在全球化時代發揮“軟實力”作用的主要方式之一,“一國擁有的非物質性權力,它可使其他國家想要你所想要的結果——同化他人而不是脅迫他人。”[13]歐盟在國際事務中樹立良好的國際形象,把自己的行為規則、規范和價值觀念變成國際的規則、規范和價值觀念,“將‘歐盟利益’巧妙地轉變成‘全球利益’,以潛在的形式輸出‘歐盟制度’,力圖成為規則的制定者”[14],使歐盟在國際社會的影響力不斷提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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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Research on the Mechanism of EU Policy Diffusion: taking the influence of REACH Act on the East Asian states for example
LIU hua,GUO Hai-feng
(School of Political Science&Public Administration,Shanxi University,Taiyuan 030006,China)
One of three ways which EU influence and shape global policy is policy diffusion.It plays an important role especially in the process of EU influencing and shaping global environmental policy,which highlights EU’s status in international society.This paper analyzes how EU applies policy diffusion to influencing and shaping global environmental policy by explaining the contents and mechanism of policy diffusion.Furthermore,the paper expounds the influence of EU policy diffusion on Asian states through an analysis of influence and significance of REACH Act on and to three main East Asian states.
EU;policy diffusion;REACH Act;East Asian states
D814.1
A
1000-5935(2012)04-0084-06
(責任編輯郭慶華)
2012-04-22
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研究基金青年項目“歐盟對中國發展戰略的研判與對華政策調整”(09YJCGJW008)
劉華(1980-),男,山西太原人,博士,山西大學政治與公共管理學院講師,從事國際政治經濟學與歐洲問題研究;郭海峰(1987-),男,遼寧撫順人,山西大學政治與公共管理學院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中歐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