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淑文 苗 彬
(首都醫科大學附屬北京友誼醫院感染內科,北京 100050)
急性感染性疾病是當前嚴重威脅人類健康的主要病種之一,其中以細菌性感染占多數。急性感染是嚴重創傷、燒傷、休克、外科大手術等危重急性感染的常見合并癥,進一步發展可導致感染性休克、多器官功能障礙綜合征(multiple organ dysfunction syndrome,MODS),急性感染已經成為現代重癥醫學面臨的突出難題。目前全球每年有1 800萬急性感染性疾病病例,發病率每年增長1%。在美國嚴重感染的發病率為300/10萬,每年約22.5萬人死于嚴重感染,其病死率已經超過急性心肌梗死[1]。2003~2006年的北京地區流行病學調查[2]顯示,725名MODS患者的住院病死率為58%,其中嚴重感染者占74.5%。
近20年來,細菌耐藥從多重耐藥、泛耐藥發展到超級耐藥。耐萬古霉素的金黃色葡萄球菌和對碳青霉烯類藥物耐藥的腸桿菌科細菌的出現,使醫療界面臨空前嚴峻的細菌耐藥形勢。而新藥研發的速度遠遠趕不上耐藥菌的發展速度,急性感染性疾病的常規抗生素治療陷入困境。有鑒于此,世界衛生組織把2011年世界衛生日的主題定為“抵御耐藥性——今天不采取行動,明天就無藥可用”,以提高全社會對細菌耐藥的危害性和嚴峻性的認識。
嚴重感染和感染性休克可以導致器官功能損害甚至MODS,患者病死率高達46.1%[3]。在嚴重感染診治過程中注重臟器保護,是提高救治率的關鍵。腸道不僅是MODS的靶器官,又是損傷發生的激發器官。嚴重感染時,機體的腸道黏膜屏障功能受損,腸道內大量的細菌和內毒素入血,激活單核巨噬細胞系統,產生大量的細胞因子和炎性反應介質,導致肺、肝、腎等遠隔臟器功能受損。炎性反應損傷血管內膜,使膠原組織暴露,激活內源性凝血系統,而凝血過程中所生成的多種凝血因子又可以反過來促進炎性反應的發生,凝血系統的激活和炎性反應之間相互促進、相互影響,共同形成嚴重感染的病理生理過程。
如何應對細菌耐藥,如何更早更有力地保護重要臟器功能,進一步提高急性感染性疾病和嚴重感染的救治水平是全球醫師共同面對的難題。全社會應當像重視“腦卒中”和“急性心肌梗死”那樣,重視對嚴重感染的研究,爭取把其發病率和病死率降至盡可能低的水平。
在西醫成為醫學主流的今天,當西醫臨床治療床上出現療效不佳時,應考慮中西醫結合可能具有療效上的優勢。兩種醫學應該取長補短、互相滲透。辨證論治是中醫學的優勢與特色,它體現了中醫學的整體恒動觀,強調具體情況具體分析。現代醫學的“病”是建立在解剖、生理、病理等基礎上微觀具體化的認識,而中醫的“證”是在陰陽、五行、臟腑等理論指導下對于疾病某一階段本質的宏觀抽象化的認識。病證結合就是將中醫的辨證與西醫的辨病相結合。
以急性感染性疾病的中西醫結合診治為例,我們從中醫辨證開始,邊實踐、邊總結,研究急性感染性疾病的主要中醫證型、辨證要點、治療原則和方藥,依據臨床療效,逐步改進和提高治療方法[4]。我們在中西醫結合理論指導下,采用西醫辨病、中醫辨證、中西醫優勢互補診治急危重癥的模式,明顯降低了嚴重感染患者的病死率,提高了搶救成功率。在取得療效的基礎上,用現代科學研究方法,進行實驗總結,研究其作用機制。
2003年我們通過對100例急性感染性疾病患者逐一辨證后,并將109項臨床參數通過多元回歸判別分析,總結出中醫辨證的基本要點。在此基礎上,2007年我們又對410例急性感染性疾病患者的中醫證型分布進行多中心前瞻性臨床研究下[5],急性感染性疾病的中醫證型分布如:
1)實熱證:發熱、舌紅、舌苔黃、喜冷飲、脈洪大。實熱證又可分為2型:①熱夾濕型:發熱,舌紅、舌苔黃膩,口不渴、不思飲,熱纏綿。②熱盛傷陰型:發熱,舌紅、舌少津液,舌少苔或無苔,口干思飲。
2)血瘀證:固定疼痛,瘀點瘀斑,舌質紫暗,血小板下降,實驗室凝血指標異常。
3)腑氣不通證:腹脹,腸鳴音減弱或消失,無自主排便、排氣。
4)厥脫證:肢端濕冷,脈細數、脈微欲絕,血壓下降。
在急性感染性疾病中西醫結合診療中,我們立足于中醫證候來討論疾病,通過搜集望、聞、問、切4診信息,采用中醫的辨證方法,確定符合臨床實際的證型,據證言病,病證結合。血瘀證和凝血系統功能的異常(包括血液流變學、微循環、血流動力學、凝血和纖溶等)是一致的。實熱證和全身炎性反應綜合征(systemic inflammatory response syndrome,SIRS)的概念也有很大程度上的相似。腑氣不通證主要表現為胃腸道功能受損。脫證是循環障礙的主要表現等。
急性感染性疾病大多可以歸入熱證,以清熱為治療原則。我們研究了中藥清熱顆粒對細菌耐藥的影響。
在研究中,經低濃度新霉素誘導30代后,大腸桿菌ATCC25922不僅對新霉素耐藥,同時對丁胺卡那、氨芐西林失效,對慶大霉素、鏈霉素敏感性降低,產生多重耐藥。在反應體系中加入中藥復方清熱顆粒劑含藥血清,大腸桿菌ATCC25922對新霉素耐藥性發生延遲,未對丁胺卡那、氨芐西林耐藥。中藥復方清熱顆粒劑含藥血清能夠有效抑制超廣譜β-內酰胺酶(extended spectrum beta-lactamases,ESBLs)活性。未發現清熱顆粒含藥血清有耐藥質粒消除作用,含藥血清能增強萬古霉素對耐甲氧西林金黃色葡萄球菌(methicillin resistant staphylococcus aureus,MRSA)的殺菌作用。清熱顆粒原液對MRSA的抑菌作用雖弱于西藥抗生素,但它能增強萬古霉素、頭孢呋辛對MRSA 的抗菌作用[6]。
益氣促動方劑(通腑顆粒)可使SIRS患者尿中乳果糖/甘露醇增高的比值下降,可提高血漿二胺氧化酶水平,改善腸道內腸道菌群紊亂,這提示此方有防止腸黏膜屏障損傷發生的作用,從而可有效地防止腸道細菌移位和降低腸源性MODS的發生。肺炎Ⅲ號可以增加中性粒細胞吞噬指數和血清總補體水平,提高機體非特異性免疫功能,減少內毒素血癥發生率,降低血漿內毒素濃度等[7]。
中藥方劑在改善嚴重感染微循環的治療中起到不容忽視的作用。活血化瘀方劑通過增加重癥感染患者左室射血分數、指數,提高組織氧攝取和雙向調節外周血管阻力從而明顯改善了血流動力學和氧供;可降低感染患者紅細胞、血小板聚集率,全血黏度,提高紅細胞變形能力,加速微血管血流速度,改善微循環綜合積分[7]。
在臨床已取得良好療效,并獲得一些實驗驗證的基礎上,我們吸取現代醫學循征醫學的理念,開展中西醫結合多中心大樣本隨機對照臨床實驗,提出了嚴重感染中西醫結合治療的4條B級推薦意見:免疫調理;早期抗凝;中藥通腑治療;有成人呼吸窘迫綜合征者推薦應用小潮氣量機械通氣加肺復張法。
綜上所述,中西醫結合是治療急性感染性疾病的最佳策略。中醫、中藥與西醫、西藥可以優勢互補,可以在多層次、多靶位上起治療作用,可以提高感染性MODS搶救成功率。
中醫與西醫有著不同的發展歷程與理論體系,但其根本目的都是服務于人類的健康,這決定了中醫與西醫在發展的進程中必然要相互融合。那么如何完成中西醫結合?在中國,中西醫結合已經進行了50多年,今天我們又該如何思考中西醫結合問題?
中醫與西醫都是研究人類健康與疾病的現象和規律的醫學。中醫與西醫不是兩門不同學科,而是醫學內部的兩個不同學派,中、西醫應當互取所長,融會貫通。2008年7月24日陳竺部長明確指出:“我國科學家應逐步突破中西醫之間的壁壘,建立融中西醫學思想于一體的21世紀新醫學。這種醫學兼取兩長,既高于現在的中醫,也高于現在的西醫,值得我們為之奮斗!現代科學技術是人類共有財富,即可以為西醫服務,也可以為中醫所用。中醫藥的生命力在于開放和創新,更要善于汲取人類共同智慧的結晶[8]”。
采用西醫辨病、中醫辨證、病證結合的診療模式,既可從宏觀上認識疾病的臨床癥狀與個體差異,又可從微觀方面了解疾病的病理變化、對證的廣泛性加以具體化,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對中醫辨證論治體系的補充與完善[9-10]。中醫的方劑中,有很多行之有效的經方、成方,其方劑配伍有鮮明的特點和理論基礎,多為中醫學理論精華和長期臨床經驗密切結合的結晶,與特定的癥候有較明確的對應關系,因而方證對應是保證中西醫結合臨床療效的前提,有較大的實用價值。
無論中醫還是西醫,都是研究人體結構、生理功能、病理變化和診斷治療疾病的科學。因此,中醫理論與西醫理論是從不同的角度、使用不同的方法和思路來認識人體而形成的兩種并存的醫學理論,對于人體同一結構和功能的認識也絕不可能出現兩種毫不相關的結論。從這意義上講,這兩種理論在內涵上應當是相通的。
無論中醫還是西醫,都必須在各自的理論指導下進行,才能做到有的放矢。同理,中西醫結合也應當在中西醫結合統一理論的指導下進行。只有理論的結合才是真正的中西醫結合,否則,只是“中西醫聯合”。
[1]Kumar V,Sharma A.Is neuroimmunomodulation a future therapeutic approach for sepsis?[J].Immunopharmacol,2010,10(1):9-17.
[2]北京市科委重大項目MODS課題組.1087例多器官功能障礙綜合征臨床流行病學調查[J].中國危重病急救醫學,2007,19(1):2-6.
[3]陳曦,李昂,張淑文,等.通腑顆粒輔助治療多器官功能障礙綜合征患者腸功能障礙的隨機對照觀察[J].中國中西醫結合雜志,2010,30(8):810-813.
[4]王寶恩,韓玉.中西醫結合是歷史的必然[J].首都醫科大學學報,2009,30(1):8-10.
[5]王超,蘇強,張淑文,等.多器官功能障礙綜合征中醫證型診斷標準的研究[J].北京中醫,2007,26(4):201-204.
[6]楊鈞,張淑文,王紅,等.復方清熱顆粒劑含藥血清對低濃度抗生素環境下細菌耐藥性的影響[J].中國實驗方劑學雜志,2007,13(10):24-28.
[7]蘇艷麗,王紅,張淑文,等.中藥芪參活血顆粒在重度膿毒癥治療中的作用[J].首都醫科大學學報,2009,30(1):27-31.
[8]陳竺.打破中西醫的壁壘[N].人民日報,2008,7:24.
[9]張京春,陳可冀.病證結合是中西醫結合的最佳模式[J].世界中醫藥,2006,1(1):14-15.
[10]桂瑞顯,吳聚峰.感染性疾病綜合治療的經驗報告[J].臨床誤診誤治,2010,23(S2):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