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剛
(1.西北大學中國思想文化研究所,陜西西安 710069;2.咸陽師范學院文學與傳媒學院,陜西咸陽 712000)
近年來,在人文學科領域內,關于學科反思的“知識形態”論域是一個熱門話題,體現了知識生產群體對于現代學科學理自主性和知識生產價值意義的深度追尋。例如在國學、法學和社會學等人文社會科學的當代形態的界定方面,都有一些問題域的設定和相應的前沿性成果。形態社會學論域在人文學科研究中的運用既體現了方法論的學科移植,也展示了認識論對存在關系的整體構建意識的深化。形態學起源于生物學,但西方學者斯賓格勒和湯因比都在人文科學領域使用過這一方法,從而建立了文化形態學和文明形態學?!坝眯螒B學考察整體論”,按照發生機制對整體論進行形態劃分,由此得到“預成型(先驗)整體論、構成性整體論和生成性整體論”。[1]誠如論者所言,形態論是對知識的高端思考,是學術自覺意識的制高點。不同學科都有自己的形態論,哲學本身也分形態。單一學科的形態論要點各異,都是針對“學科”與“知識”危機而引發的。[2]
就文藝學知識形態的反思而言,近幾年來以陶東風、李西建、余虹、章輝、支宇、姚文放等學者為代表的系列反思性文章中,實際上可以歸攏為兩種知識意圖和學理邏輯:
其一,在危機論中自省。新時期文藝學學科一路走來,需要我們反觀其知識面貌的整體性內涵,特別是要在中西體系比較中挖掘研究的深度和廣度,從而夯實學科發展的根基。
其二,在建構中自主。不管學人采用解構或建構的話語表述,終究是要表述一種策略——新時期中國文藝學無論是從學科當下發展還是話語譜系生成的角度而言,都缺乏一種自主性的學理機制,這實際上是一種對政治意識形態化和西方意識形態化主宰力量的集體性反擊,目的在于通過建構中國當代文論的知識形態來實現學者主體精神的自主,以及學科生產模式變更、學科劃界的合法性依據。
由此,很有必要對于中國文藝學學科的“知識形態”概念作出界定。什么是形態?什么是知識?我們所說的“知識形態”又意指什么?有學者考察分析,在漢語“形態”的詞義源流中,它既指稱“事物的形狀或表現”,也指生物體外部的形狀,還指詞的內部變化形式,包括構詞形式和詞形變化的形式。
大體說來,“形態”的含義可以把握如下:
首先,“形態”既是外在的東西(一種外部“形狀”、“形式”或“表現”),又是內在的東西(“意識形態”、“觀念形態”及或“事物的結構”等)。
其次,“形態”既是看得見的東西,又是看不見的東西(“意識形態”、“觀念形態”及或“事物的結構”等)。
再次,“形態”既有精神的(例如“意識”、“觀念”及或“事務的結構”),也有物質的。
而“知識”的漢語詞義有二:
第一,人們在社會實踐中所獲得的認識和經驗的總和。
第二,指學術、文化或學問。
如此,“知識形態”的合理譯法之一當是“forms of knowledge”,大體是指知識的形狀、外形或形象。[2]從后現代學術系統的角度來看,知識也是一種“權力話語”。如福柯(Falcault)提出,所謂知識,就是各種“力”(power)在語言象征層面的一種體現,人文科學要自覺關注各種知識的形成與那種“力”的相互影響,考察表達這種知識的話語是如何形成、如何變化的。[3]156
關注和提倡知識形態研究,從根本上源于話語自覺。形態研究是一種理論方式,它如實地描述事物本身的樣子?!皬男螒B學的角度對理論進行描述,將是全面認識理論話語的開端”,“建立文學理論形態學,將使文學理論獲得一個反觀自身的機會和角度。文學理論只有弄清了自身形態,才不會在其無休止的話語言說中迷失自身”。[3]157-158據此,董學文以文學理論為中心提出了歷時性和共時性關系為基準的“形態學構想”,即以共時理論(理想描述和樣態分析)和“歷時理論”(發生研究和流變研究)為坐標軸,兼及“文學四要素”(作品、世界、作者、讀者)的形態學架構,并對中西古代文論形態做了應用性的分析。[3]158-165而由文學理論的話語自覺過渡到“文藝學學科”的基本范式、知識譜系的研究,則既是一種話語自覺,更是一種認識論的超越和深化。在近年來由學科反思與重構論域所統攝的“學科知識形態”問題中,國內文藝學界已有學者對其問題域進行了“范疇的定義”。如李西建關于文藝學知識形態的“認識論自覺”中,文化場域(社會學范疇)和“人的存在與實踐”的標舉,顯然已經跨越了單純的話語描述、意義闡釋的層級,將形態的存在方式研究引向了主體的認識實踐(實際上就是知識社會學的行動意義——核心指向了知識生產命題)。
通過以上的論述,我們嘗試作出這樣的思考:學科的知識形態是該學科的內在機理的外顯表象,由某一學科依據其自身內在的觀念系統、邏輯體系和生產特性,并與外在的科學和社會實踐活動相互運動、因果循環而呈現的總體結構和面貌。它應該包含著一個學科“是什么樣子(歷史、認識判定)、像什么樣子(概念、譜系判定)、應該是什么樣子(邏輯、價值判定)”的特殊象征性結構。文藝學的知識形態,是作為文學藝術理論與批評實踐的特定人文學科的理論觀念體系與學科實踐成果、社會行動效應的總稱。其內涵應該同時包含幾個方面的規定性:
其一,作為文學藝術子學科的人文社會學科的知識譜系學特征(主要指本體、源流)。以中國傳統文論知識形態為例,禮樂文化的知識譜系及精神品格成為古代文論的源初范疇。儒家在詩樂實踐基礎上總結出的情理統一的中和思想,是傳統時代占據主導地位的理論形態。中和范疇在審美價值取向上所體現的普遍和諧精神,對于整個傳統時代正統文藝觀的發生發展有著深刻的影響。[4]西方文論的知識譜系學特征則往往要歸根于柏拉圖強調對“理式”認知的傳統。
其二,作為以理論闡釋為主的現代科學的知識總體化特征(指知識的表象、邏輯)。例如中國當代文藝學主要體現為馬克思主義文藝理論的中國化、古代文論的現代化以及西方文論的移植化三大知識圖景,而以“審美意識形態”和“新理性精神”理論范疇為創新性標志的新時期文藝學知識表象,便隱含了中國文論話語模式中政治性話語實踐和文化實用理性的邏輯傳統。
其三,作為以意識形態社會存在和精神生產實踐為特性的審美實踐性特征(指意義、價值)。從哲學和社會學的角度來看,文藝學知識形態既是一種面貌的顯指、需要闡釋的客體存在,更是一種包含著主體精神意義的價值行動,因而顯示著意義和價值的邏輯。如我們理解和闡釋新時期文藝學知識系統,反思其作為特定歷史和社會結構中的象征存在的意義,就應該充分評估在改革開放的現代化語境中——知識分子的生命審美經驗與其啟蒙性社會實踐之間的關聯性運動,這是我們為新時期文藝學價值定位、并在20世紀本土現代性精神生成的哲學視域中張揚文論生產歷史性意義的一個重要維度和切實定位。提出此一定位,是因為“定位問題本質上是學科自覺與話語自覺的問題。它是進行形態學研究的先決條件。定位分析本質上也是一個歷史性的活動?!保?]152
其四,作為歷時性與共時性并存、理性與感性并重的經驗化社會行動的智慧風貌特征(即學科知識的個性蘊涵)。特別是后者,這在中國古典詩學以及20世紀文藝學早期發展時的知識形態中表現得尤為突出。無論是重滋味、重感興,以詩論詩、詩畫一體的詩學批評形態,還是借助于古代范疇和西方范疇的融合而相互化用的現代文論形態,中國文藝學知識分子的智慧風貌都體現出一種鮮明的詩性特征和主體認識的“視界融合”特點。相反,在西方世界中,德國哲學的思辨性智慧風貌和法國人文批判傳統的公共品格等,卻以其重視理性傳統、講求主客分離之“間性”的智慧風貌迥異于中國文論體系。
上述關于“文藝學知識形態”概念體系的價值指向主要來自于文藝學主體的“我思”的行動。知識形態的問題域的設定,首先就包含著主體認識論的深化。僅以近幾年來我們對文藝學知識形態問題的觀照為例,正是基于對中西方20世紀文學理論學科發展的整體面貌、現實差異性和理論應用效果等的衡量、出于對中國問題的一種強烈的自覺意識和現代性批判,我們才會反躬自問:新時期中國的文藝學學科知識整體上呈現怎樣的面貌?它應該是什么樣子?文藝學與西方文論內在的知識生成的邏輯有何不同,并進一步發問,何以導致文藝學知識整體形態的深度差異?在這樣的比較和深化中,也彰顯出我們的本土化意識、學科自主意識正在不斷增強,對于文學理論的發展有了一個整體觀、生成論的標識。其次,知識形態的發問包含著價值論的追尋。這一價值追求既是對于文學知識主客體意義關系的探索,更是對歷史和當下時空中主體身份認同的訴求。特別是在新世紀之初提出這一命題,還是基于對文藝學研究中本土知識面貌和邏輯線索相對模糊的科學判定,以及渴求在多元化語境中確立學科本土語境特征的內心訴求。“心生而言立”,文藝學知識生產群體中智識之士的這一“為文之用心”,的確值得褒獎和倡揚。最后,還需要辨析這一命題隱含的“行動意義的因果闡釋”的用意。實際上倡導對文藝學知識形態的情理,也就是要對知識整體性、局部性生成作以“知識論的解釋”(由此就要依照知識社會學的邏輯來思考),從而也杜絕了反思社會學等學科論域移植應用中所存在的“權力話語意識形態化指向”帶來的新的迷思。如,2008年以來,針對知識生產中的建構主義(以陶東風為代表)的爭論,就體現了許多學者對這種新的話語遮蔽的不滿情緒。
因而就學科研究的認識論而言,知識形態的命名和建構,既有著文藝學本體存在、主體生成的社會化特性(生產關系邏輯),又具有本土差異、語境懸置的歷史性維度(內在學理邏輯)。特別是對于文學理論知識形態的變遷而言,它更是一個歷史的、多因素制衡的動態發展過程。在關于反思和重構文論知識形態的研究行動中,不應歷時性地、直線化地分割、形塑文論研究的對象,而應該把具體的知識形態放大在一個社會學的場域結構之中,看牽制它的張力、看它輻射和影響的效應,從而讓知識形態問題的“文學映像的時空顯身”真正閃耀出歷史性內涵和原生態光彩。參閱新時期以來中西文論發展史的大量專題研究資料和比較性成果,我們已初步形成共識:無論中西、古今,文藝學學科形態、范疇或體系的建構本身就是內在結構的運動,體現為一種歷史的根源性、學理的邏輯性。結合現代性在西方的話語軌跡、結構主義在法國的學理邏輯、民族主義在東方的斷裂與延續等例證考察,新時期以來貫穿于本土化學科形態的就是過渡移植的結構運動。世界(包含人化自然)、審美對象、知識生產過程和方式等有著歷史的限定性、相對性,有著內在權力話語的規訓和制約,故此歷史的秩序總會化作“不確定”的認識標準。同時,人文知識的產生又有著普遍意義上的獨特屬性,審美經驗的時空結構中總會生成“共識性(共通感)”的載體符號(經典文本及其詩性精神),聚合著不同主體性特質的民族文藝學傳統更是一種歷史性的存在(有自己的價值體系、現實根基、邏輯論域和人文架構)。因而,文藝學的歷史性維度就總是相對與絕對的統一、瞬間感知與永恒想象的交匯——文藝理論研究者要特別注重這種歷史意識的貫通。中國古典文論家劉勰即是典范,而后現代學者詹明信(Fredric.R.Jameson)在《晚期資本主義的文化邏輯》中,也同樣體現出一種歷史主義的視角:無論是對于法、德文藝批評傳統的解析,還是對馬克思新歷史主義的解讀,對我們而言,都是深刻的啟示。[5]
文學與歷史不可分割。就此一意義來衡量,文藝學——文學理論和實踐的科學,是一種審美經驗的理性認知和感性實踐的社會存在的歷史化、地方化的學科。文藝學研究從根本上說是審美經驗的理性呈現和歷史性凝結、傳承、深化,是具有歷史化功能的審美存在的社會意識形態研究。同時,文藝學知識場域的社會化建構特征中也體現著歷史性,知識分子在審美的社會實踐中作為歷時性與共時性交織的智慧化活動,在文化空間變遷中處處呈現出歷史(時間化)的美感。
于是,從歷史存在和生成的整體性角度觀照文藝學的知識形態,就離不開對文藝學知識生產的全面考察和深度思考。知識生產決定了知識形態的整體面貌,而特定時期的知識形態也影響著知識生產的關系、習慣和生產環境,二者具有深刻的辯證關系。從馬克思主義的辯證法角度來理解,知識形態和知識生產作為文藝學智識實踐的整體結構的兩級,構成了社會存在的同一與差異、量與質、表和里的矛盾對立面,而以研究同一性與差異性、對立面的相互滲透、量變與質變和矛盾的過程中的發現為基礎,組織現實,重構社會運行方式,在具體的內在聯系中把握有機的和歷史的運動,是作為馬克思主義的獨特規律。[6]13此外,從科學社會學對科學學科的界定方面考量,文藝學學科的知識形態有著自身作為人文科學、審美科學的精神特質,這就是其審美化、感性化、經驗化的精神想象、生存皈依和價值實踐特征。這種知識形態是“象征形式”的社會意識形態的存在。而作為實踐的范疇,作為一種社會意識形態的存在,這種知識形態又始終關乎文藝學場域化的生產,貫穿和反饋于生產、分配、消費、交換(馬克思主義話語結構)的全過程,成為指示器、風向標、動力源和社會-歷史的背景平臺。因而關于形態和生產的這兩個問題既要“照著說”,也要“接著說”。我們要在今后的研究中把生產過程與結果的辯證關系說清楚,并緊扣“知識性”話題。批判、反思的視角主要集中在兩方面,即文學審美話語的實踐與經驗觀照的視閾。本文在當下狀態中提出知識生產問題,從根源上是要重新體認作為科學共同體的主體(文藝學知識分子)及其生產特性——這一反思視閾與以往文學的主體性研究有著深刻的區別。它是對于主體本身的一種超越,而不是借“主體性”為學術的存在、知識分子自身的命名和歸位借力發力。布爾迪厄(Pierre Bourdieu)認為科學的科學在于“反觀性”,其目的就是對主體及其生產方式、對工具理性與生產模式二元關系的解析和透視,最終目的是要讓主體的理性得到更新、提升,使我們的知識體系更加可靠(杜絕“無根狀態”)。其“反觀性實踐”于今而言有著特殊的意義。
在對二者辯證運動的考察中,反思文藝學知識生產的主要內容將是新時期三十年文藝學話語生產主體的構成問題、社會化再生產與學科生產的關系問題、主體精神與審美經驗問題。借助于反思社會學的邏輯認識論,論證中國文藝學的場域、資本和習性問題。通過考察個體的性情系統與大眾的審美需求之間的矛盾運動、與文化生產場域秩序的內在關系,話語權力、精英意識與文藝學專家的身份定位、角色轉換等一系列命題,我們將認識到:生產環境、工藝流程和知識主體的中國式、地方化特色及其個性品質,決定了自身的知識生產的話語譜系、經驗內涵、價值取向和審美追求,也必然地導致了知識面貌的基本形態。同時,我們還必須考慮到說話人——受話人的關聯性。作為新時期文藝學知識生產的參與要素、知識形態的體驗者,他們共同構成了主要的“生產關系”。馬克思主義的主體不僅僅是社會,而且是被“相關地”思考的社會。[6]23這一針對“生產關系——生產者”的思考,可以幫助我們更深刻地體悟社會結構文本與闡釋者之間的辯證作用——如何促進文藝學知識生產力的發展。
此外,還要結合多元文化狀態下的文學、文學性、文藝學、文化多樣性等學科本體屬性,進一步思考如何在現代性與后現代性的邏輯發展中動態顯現民族個性品格,展現文藝學知識生產的個性特質。如關于文化多樣性問題,程正民先生指出:“如何科學認識當代馬克思主義美學和文藝學客觀存在的各種形態的新格局,如何深入分析形成這種多樣性新格局的種種社會歷史文化因素,如何準確地闡發多樣性格局的出現對于馬克思主義美學和文藝學發展的重要意義,這是擺在我們面前的具有創新意義的理論課題?!薄爱敶R克思主義美學和文藝學也同樣存在著三種不同的形態,即蘇聯形態的馬克思主義美學和文藝學、中國形態的馬克思主義美學和文藝學及西方形態的馬克思主義美學和文藝學?!保?]這種在多元文化狀態下的文藝學格局的辨析,是一種知識形態的創新,將文化多樣性邏輯與知識形態邏輯統一在歷史文化變遷的旗幟下,統一在新的社會生產關系模式之中。
總之,新時期文藝學的知識形態在歷史邏輯下多元生成、多維分化,自顯其能。在近年來文藝學的新形態中,生態文藝學(生態美學)、視覺文化研究、日常生活審美化研究等越來越成為新的熱點,也呈現著文藝學知識形態的多樣性、實踐性特征。其中近期反響較為強烈的就有“生態學視野下的文藝學”知識形態。如論者指出:“生態學的核心問題是人與自然的關系問題,其最顯著的理論效應就在于對人們自然觀的影響和改造方面。與此相應,生態美學的主要課題就在于檢視人對自然的審美經驗所出現的生態學轉向”?!霸鯓硬拍苁拐J識性的審美經驗轉化為存在性的審美經驗呢?我們認為關鍵在于改變近代美學在人與自然之間所設立的二元對立關系,轉而使其處于一種本源性的統一狀態。而要做到這一點,則必須以存在論上的身體—主體概念來取代認識論意義上的我思—主體?!保?]實際上,從上述論述中也可以發現,世紀之交在中國日益興起的生態美學和文藝學的知識話題,在學理本質上是一種解決現代人存在狀態的“復魅”路徑,它要在生態學的視野里重新觀照和反思文藝學、美學的問題性、本質性,最終要尋求人類自身的意向性活動與客觀對象世界的一種本源性的存在關系。從人與自然、人與社會世界的分離性的對象關系中走向一種相互作用和交流的“親和”與“自在”關系。這是從當下世界人們的生存困境實際出發做出的價值選擇,而對于擁有著深厚存在論意味的審美經驗基礎的中國知識分子而言,我們對“生態學轉向”話語的一種接納、吸收和尊崇,其實可以解決兩方面的問題:
一是使得本學科學理研究的價值指向與人們現實感受、內心關切的審美事實、生活經驗相契合,從而易于得到共鳴;
二是這一話題的提出顯然為我們充分利用傳統美學和文藝學資源來實現中國人文精神的傳承、中國式學術話語的應用提供了有利的環境,從而使得本土的話語形態與西方學術研究的新形態有了銜接、對話的可能,更利于研究主體在國際化的學術環境中獲得文化和身份認同、不再失語;與此同時,鼓吹和張揚生態話語,也可以掩蓋文藝學和美學知識生產專家們的話語游擊策略,為大家在新興的領域內展開割據提供一種意識形態的合法性(在全球化的境遇中,這種新的話語意識形態與國家的“人與自然友好和諧相處”的和諧話語建構模式形成了客觀上的共謀關系,與西方世界推行全球化普世文化價值的“超越遏制”意圖也形成了話語交換的“順差”關系,事實上往往就在這種“雙贏”的話語共鳴中遮蔽了中西文化的異質性差異,把民族—國家的發展戰略和自足性意識擱淺在趨同性的話語表象中)。
這無疑也是一種值得警惕和深思的文藝學、美學發展新動向。因為,我們所追求的生態話語,本質上源于中華民族的“天人合一”的存在論自然宇宙觀和“道法自然”、“清靜無為”的人文價值觀,其價值指向是走向自然和山林,使得主體在“小宇宙”的省察和反思中體悟、感知大千世界,獲得人格境界上的一種超越感和個體內心世界的豐盈感,因而具有深刻的主體建構和世界關懷意義。而反觀西方生態話語,它是從資本主義新的經濟危機和存在困境出發,從人的異化批判的角度出發,通過弘揚一種新的身體—主體觀念,最終要達到一種公共話語的建構,立足于實現知識分子的自我審美經驗的介入,以及對于國家機器和科技理性功能的意識形態的批判和解構。因而,同樣是生態話語,由于不同的文化傳統根基、不同的審美感受習性和不同的社會發展環境,其話語指向的蘊涵有著較大的差距。我們的生態學轉向更具有人文關懷的價值維度、更具有主體存在的詩性特質、更具有參與人類自然審美建構的終極意味,而西方的生態學轉向更具有公共話語批判和實施“新民主”意識形態建構的工具性理趣,是對于西方認識論傳統和公共道德、技術美學傳統的一種悖反性的思考。形態各異只因路徑不同,這期間,顯示了知識生產學科譜系與話語模式的極大異趣。此外,在當前文化轉向的整體語境中,以空間經驗、日常生活、個體經驗為主潮的審美文化和藝術實踐的轉向,也影響著文藝學的中國式生產路徑和價值指向。文藝學在文化政治建設和現代性公民社會中的意識形態重構、引領作用等,同樣值得學科內部生產群體的關注,因為,文藝學的知識形態必然要在知識生產和審美實踐的變遷中體現時代的新變,學科的精神特質也將隨之生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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