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過,每一次創傷,都會促進一次心靈的成熟。可身為受害者的他卻并沒有通過創傷事件“成熟”起來,不僅喪失了對同樣身處危難之人應有的憐憫、喪失了最基本的良知,更成為一個冷酷的害人者……
妻子被騙30萬,
外企白領秘密賣腎救妻
2010年11月29日,福建漳州一家地下診所中,27歲的丁寶強靜靜地躺在手術臺上,等待著醫生摘取他的左腎。
麻醉師將麻醉藥注射進丁寶強的體內,他的意識漸漸模糊,心里卻默默想著:“老婆,為了你,我做什么都愿意……”
到底發生了什么,讓丁寶強愿意為妻子“付出”一顆腎臟?
2010年11月中旬的一天下午,一個自稱要投保的人,主動聯系了在保險公司工作的丁寶強妻子章婭芳,說要購買100萬元人壽保險,約章婭芳面談。見面后不久,那名客戶就爽快地在投保單上簽了字。
剛簽完字,那名客戶突然接到母親病危的電話,說急需50萬元,但銀行已下班,支票無法兌現。客戶急得團團轉,向章婭芳求救,承諾如果章婭芳能幫他湊出50萬元,他就開出一張160萬元的現金支票給她,其中100萬元買保險,50萬元歸還借款,10萬元算是答謝。
單純的章婭芳沒有多想,覺得救人要緊,便將自己銀行卡里尚未及時上繳公司的30萬元保險款轉到了那名客戶的賬上。
第二天,當章婭芳拿著這張160萬的支票到銀行兌現時傻眼了,支票竟是假的,而那名客戶也仿佛人間蒸發,再也聯系不上。
當天晚上,丁寶強加班回到家已經很晚,只見章婭芳抱著熟睡的女兒正暗自垂淚。
得知原委后,丁寶強不忍心再說責怪的話:“別著急,我們得先去報案!”
“老公,要是不能還上,我會被抓起來的!”章婭芳小聲啜泣著。
“不會的,不會的。你放心,我會想辦法把錢還上。”丁寶強拍了拍妻子的肩膀,喃喃地安慰道。
然而,30萬元并不是小數字,在外企工作的丁寶強雖然收入不低,但這些年來買房、結婚、生子的開支動用了父母和自己所有資金。近兩年,夫妻倆一直是靠丁寶強一個人的收入還貸、生活,根本沒有什么積蓄。一連幾天,夫妻倆四處借債,卻只借到5萬余元。而報案后,因章婭芳無法提供更多的線索,案情也沒有什么進展。
小夫妻倆迫不得已,只好向雙方父母求助。害怕老人責備,兩人撒謊說想開店創業。雖然雙方父母為給兩個孩子結婚買房早已傾囊而出,但最終,他們還是為小夫妻倆湊了20萬元。
還差將近5萬元,丁寶強真有種山窮水盡的感覺。
一天夜里,丁寶強從妻子被警察抓走的噩夢中驚醒,他再也沒有睡意,悄悄來到書房,打開電腦上網。
網頁上彈出一個名叫“腎源平臺”的網站,丁寶強隨手點開,該網站竟公開收購腎臟,稱為賣腎的人提供最合適的買家、最好的手術環境和食宿條件,讓賣腎的人得到最合理的報酬。
丁寶強向對方詢問一顆腎臟的價格,對方告訴他:“4萬元是全國標準價,來回路費、檢查費、手術費、住院費、營養費全免。動手術前一個小時,4萬元全部打入你的賬戶。而且,我們的手術成功率是100%,保證一個月就可以痊愈回家了。”
丁寶強的心狂跳起來,有了這4萬元,目前的困境就迎刃而解了。
那一夜,丁寶強再也無法入眠,想起兩人當初相識相知的往事。
丁寶強是在大學的一次秋游中偶遇章婭芳的。時年章婭芳17歲,是南京金陵女子學院幼兒教育專業學生。相遇后不久,丁寶強就和章婭芳相愛了。
2006年,丁寶強從南京大學畢業后,被無錫一家外企公司聘用,并很快成為了公司設計室的主管,而章婭芳也成為南京某幼兒園的老師。兩地相思的煎熬中,章婭芳決定放棄自己的工作,到無錫和丁寶強團聚。2008年6月,章婭芳不顧父母反對,辭去了南京的工作,來到無錫。丁寶強感動不已,他將女友緊緊地攬在懷里,動情地說:“我會用我的生命愛你,不讓你受一點兒委屈!”
那一年的8月,相戀6年的兩個年輕人攜手走進婚姻。一年后,兩人有了一個漂亮的女兒。日子在令人羨慕的幸福中悄然流過,已經賦閑兩年的章婭芳在女兒上了托班之后,萌生了工作的念頭。在朋友的介紹下,她進入一家保險公司,做起了保險業務。
誰知章婭芳剛進保險公司不久就發生了被騙的事情。
“我決不能眼睜睜看著妻子出事,我要救她!”丁寶強躺在床上暗下決心。
第二天早晨,丁寶強告訴妻子,公司派他去福建出差一個月,談一個合作項目。“老婆,我到了福建后,很快會寄4萬元錢給你,加上我這個月的工資,就能湊齊30萬元了。”
2010年11月20日,丁寶強以身體不適為由,跟單位請了一個月的病假。他按照與“腎源平臺”的約定,來到了福建漳州,跟另外兩個賣腎的年輕人住在了一起。11月29日下午,丁寶強即將被推入手術室的前一個小時,他撥通了妻子的電話:“老婆,我寄了4萬元錢給你,你查一下有沒有收到。”
很快,章婭芳回電告訴丁寶強,錢已收到了,正好趕上保險公司月底結賬的最后期限。“老公,你什么時候回來?我好想你!”丁寶強眼睛一熱:“我盡快回家,你照顧好自己和我們的女兒。”說完,丁寶強急忙掛斷了電話。
當丁寶強從麻醉中醒來時,已是深夜,他渾身插滿了管子,在空空蕩蕩的診所里忍受著駭人的孤寂和無邊的疼痛,可想到脫離險境的妻子,他覺得值了。
肩不能挑擔,
殘缺身體怎堪親情歲月
一個月后,丁寶強回到了無錫的家中。
當天晚上睡覺時,章婭芳便發現了丁寶強身體左側那條長長的傷疤。
“老公,發生了什么事?”章婭芳驚恐地一下從床上坐起來。丁寶強急忙安撫道:“沒什么沒什么,跟人家發生了一點兒沖突,被對方刺了一下,不過,沒傷到內臟。”
章婭芳流著淚輕輕捶打著丁寶強的肩頭:“為什么不告訴我?你一個人在外地,躺在醫院里連照顧你的人都沒有,你要讓我心疼死啊……”丁寶強抱住妻子,喃喃地說:“沒告訴你,就是怕你擔心。別把我受傷的事告訴爸媽,免得他們傷心。”
然而,丁寶強感覺體力方面明顯不如以前,腰酸背痛,半夜起來的次數越來越多,再加上外企緊張的工作節奏,他常常虛汗淋淋、頭暈目眩,工作效率大打折扣。
2011年4月的一天,丁寶強負責的一個設計方案遲遲拿不出來,公司老總急了,將丁寶強找了過去:“你最近的狀態不太好啊,工作總是心不在焉。你還年輕,又是名校畢業,前途無量,不能有了一點兒成績就松懈啊!”
老總委婉地表達了不滿,丁寶強手足無措地站在那兒,臉上青一陣紅一陣。
當天晚上,丁寶強下班回到家,一歲多的可愛女兒撲到了他的懷里:“爸爸,坐飛機!”這是丁寶強和女兒最愛玩的游戲,他將女兒托在手中轉圈,讓女兒感受飛翔的樂趣。
看著漂亮的女兒,丁寶強的臉上露出了笑容,心中的陰霾漸漸散去,可剛轉了兩圈,他便覺得體力不支,抱著女兒倒在了沙發上。
“爸爸,還要飛。”沒有盡興的女兒噘著小嘴不依不饒,章婭芳急忙說道:“寶寶乖,爸爸工作了一天,太累了,讓爸爸歇歇哦。”女兒懂事地點點頭,獨自去玩耍了。
章婭芳憂郁地看著丁寶強,4個月來,她精心照顧著丈夫,每天為他煲各種滋補湯,可丁寶強受過傷的身體沒有明顯的改觀。
幾天后,丁寶強正在上班,突然接到父親的電話,母親因子宮里長的囊腫破裂,被送進了無錫市第一人民醫院。
丁寶強忙不迭地趕到醫院,母親已被送入了急救室,父親正在四處打電話借錢。焦急地等在手術室門外的父親連連自責:“你媽年初就查出子宮里長了囊腫,醫生催她做手術,可她怕花錢不愿意做,我也就由著她了。沒想到,發展得這么快,但愿不是惡性的。”
丁寶強的心里五味雜陳、愧疚不已,聲音嘶啞地說道:“爸,是我拖累了你們……”
“傻孩子,只要你順順利利的,我和你媽就安心了。”父親拍了拍兒子的肩膀,問道:“你的那個店,生意怎么樣?”丁寶強一愣,支吾了半晌沒有回答。父親見狀,不再追問,鼓勵道:“別著急,慢慢來!”
可父親那不經意間的一聲輕輕嘆息,卻將丁寶強的心擊得粉碎。
3天后,醫院確診母親的腫瘤是良性的,丁寶強暗暗松了一口氣,可心里卻如同壓了一塊巨石般無法輕松,父母年歲漸老,隨時都可能患病需要用錢。可他和妻子什么時候能把這20萬的漏洞補上啊!
2011年5月的一天,丁寶強在QQ上與先前賣腎時同住一個房間的凌志明取得了聯系。22歲的凌志明是江西贛州南康人,初中畢業后,來到贛州打工。在農村長大的他很快迷失在城市的繁華中,為了滿足自己的高額消費,他賣掉了一個腎臟。
凌志明告訴他,患者移植腎臟一般都要花費30至40萬元,可他們賣腎僅得了幾萬元,絕大多數的錢都被器官買賣中介掙去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丁寶強驚訝不已。凌志明說,做完手術后他就留在了漳州,在中介里干一些尋找供體、聯系患者的事,才弄清里面的一些情況。凌志明爆出的內幕,讓丁寶強非常氣憤。
“我有一個想法,不如我們也去做中介。”凌志明提議道,“這幾個月,我已經把這個行當摸得一清二楚,準備回老家做這行。如果你愿意,就到贛州來,我們一起干。”
此時丁寶強的心完全失衡了:那被騙子騙走的30萬元錢,將他和妻子打入了萬劫不復的地獄,不僅賠上了雙方父母的養老錢,自己還失去了一個腎臟。
“好,一起干!”丁寶強的眼里滿是狂躁。
5月27日,丁寶強走進公司老總的辦公室,遞上了自己的辭呈,然后告訴妻子:“公司派我去上海出差。”一向信任丈夫的章婭芳沒有起任何疑心。
網絡組建腎源平臺,
被賤賣的腎被毀滅的靈魂
2011年5月28日,丁寶強從無錫來到千年古城贛州市,與凌志明會合。他們賣腎時住在一起的另一個室友姚騰鵬也在凌志明的召喚下,從山西來到贛州。
3個人立刻行動起來,凌志明在網上建立了一個QQ群,以提供腎源為由在網上發布消息。
丁寶強到贛州之后,牽掛丈夫的章婭芳每天都會給丁寶強打電話,詢問他在做什么。女兒吵著要爸爸時,章婭芳就抱著女兒,跟丁寶強視頻聊天。
看著視頻中的妻子和女兒,丁寶強既難過又愧疚。
6月中旬,丁寶強發現,QQ群里一個網名叫“阿文”的人正在詢問哪家中介可以提供腎源并找醫院做腎移植手術。
丁寶強精神一振,立刻與對方聊了起來。“阿文”名叫劉文齊,48歲,是黑龍江省黑河市人。3年前妻子患上尿毒癥因沒有合適的腎源,一直靠透析維持著。眼看著妻子的生命朝不保夕,情急之下,劉文齊找到了器官買賣中介。
隨后,凌志明緊鑼密鼓地開始尋找腎源。7月10日,他找到了一個供體,來自江蘇淮安19歲的黃長江為了買部iPhone4手機,愿意賣掉自己的一個腎。7月15日,劉文齊和自己的連襟帶上東挪西借的23萬元錢,坐了兩晝夜的火車來到贛州。看到年輕健康的黃長江,劉文齊非常滿意,了解相關情況后,他立刻給妻子打電話,并向凌志明預付了12.8萬元。而事后,凌志明卻欺騙丁寶強說,對方只付了6萬元。
7月17日,劉文齊的妻子在妹妹的陪伴下坐飛機來到贛州。此時,黃長江的配型資料也出來了,但讓丁寶強等人沒有想到的是,黃長江與劉文齊妻子的配型結果沒有一個點符合。
“把6萬元錢退給人家吧!等有了配型的供體,我們再給他做。”見這筆生意無法做成,丁寶強無可奈何地說。
凌志明堅決不同意,拿到手的錢,他怎么能愿意退回去,何況他還私吞了6萬余元。“劉文齊千里迢迢地過來也不容易,不能讓人家白跑一趟。盡快找到供體不就行了嗎?只是,現在要先穩住劉文齊。”
事已至此,丁寶強也只好點頭同意了。
18日上午,凌志明和丁寶強、姚騰鵬來到劉文齊的住處,對劉文齊說道:“黃長江的配型與你妻子有4個點對上了,挺合適的。我這邊盡快聯系手術室,先給黃長江做摘腎手術,之后再給病人換腎。”
一天后,凌志明告訴劉文齊,黃長江的腎已經摘了,并帶著劉文齊來到三康廟某賓館確認。
劉文齊來到賓館,見黃長江躺在床上,肚子上綁著紗布,床邊上掛著導尿管,身上打著點滴,便信以為真。而這一切,其實是凌志明他們幾個人事先導演好的。
穩住了劉文齊一家,幾個人在網上急尋供體,卻一無所獲。而焦急等待的劉文齊開始一遍遍地撥打凌志明的電話,凌志明慌了神,只得將手機關機。
“怎么辦?事情弄砸了,對方肯定會不依不饒,我們干脆躲起來吧!”凌志明分給了丁寶強1萬元錢、姚騰鵬1000元錢、黃長江2000元錢,3個人連夜回到各自的老家。
7月20日上午,一直聯系不上凌志明等人的劉文齊意識到自己被騙了,遂向贛州市公安局章貢分局南外派出所報案。
接到報案,所長鐘躍平立刻組織警力進行調查,經過仔細排查,很快將目標鎖定在了凌志明身上。7月26日,凌志明在一家汽車美容店被抓獲。
此時,回到無錫家中的丁寶強惶惶不可終日。
7月28日,度日如年的丁寶強終于接到了凌志明的電話:“事情都過去了,劉文齊知道人體器官屬于法律禁止的流通物,涉嫌交易的買賣雙方都會受到處罰,所以根本不敢報案,自認倒霉地回黑龍江了。你快點過來,我們將錢分一下。”
丁寶強長長松了一口氣,對章婭芳說要到上海處理出差的后續事宜,很快就回來。
見丁寶強緊鎖了多天的眉頭舒展開來,章婭芳終于放下心來,叮囑道:“早點回來,你不在家的日子,女兒天天要找爸爸。”
丁寶強認真地點點頭,瞞著妻子買了一張前往贛州的火車票。7月29日,丁寶強剛剛走出贛州火車站,便被早已等候在那里的民警抓獲。當天,民警以同樣的方式將從江蘇淮安來贛州打算分贓的黃長江抓獲。
直到這時,章婭芳才知道丈夫竟然賣掉了一個腎臟,她哭著說:“你怎么這么傻啊!你怎么能因為救我,就去賣腎啊!”
2011年10月2日,江西省贛州市公安局章貢分局對丁寶強等4名嫌犯依法執行逮捕,等待他們的將是法律的嚴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