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卑賤:卑是沒有錢,賤是不值錢。舊時指出身或地位低下。
如果出席某些活動,尤其是參加一些宴請,主賓依次入席,最重要的是“排排坐,吃果果”,排排坐是禮儀也是學問。主賓們在推搡謙讓之余,最后總是身份決定屁股,最重要的客人眾望所歸地坐在主人的右首,左邊次之。“右為上”的禮儀和“卑”有關,一千多年前中國五代時期就有了應酬的潛規則:右重而左卑。
看來我們是大大地誤解了“卑”,一直將它歸于貶義。在重要活動中,雖然不是VIP的級別,雖然主人致辭時總是向右首的主賓給予尊敬的稱謂,但是若能夠坐在主人的左首也是很高的待遇?!拔槐拔锤彝鼞n國”,恰是說雖然不坐在上賓位,但是仍舊心系社稷、憂國憂民,滿懷報國之心?!氨啊钡拇我巧?,是由它的字形決定的,它的上半部分是一個“甲”,本義是在甲之下。從這個意義上來說,卑是論資排輩的結果,是人際關系的維系。一個人為尊或者為卑不是自己決定得了的,而是社會環境給這個人的定位。
但是“卑”的命真苦,它幾乎只配和那些貶義的字合群。卑者尚可以憂國,賤者絕無這樣的資格,賤人、賤內、賤貨、賤骨頭……如果說卑者是沒有錢,那么賤者就是不值錢,這才是最可怕的事情?!百v”的部首是“貝”,右邊“戔”的意思是細微和少,如此,它的本義也就是價格低。偏偏價格低的指向不是東西不是動物,而是人,“賤”代表了對一個人低無可低的評價。以前將妻子稱作賤內,那是女人沒有地位,后來又把人罵成賤貨、賤骨頭,那是唯恐玷污了人的神圣。卑在序列上位居甲之后,是二等的意思;賤是自己看不起自己,更不期待人家看得起自己,比如做了丟臉的事情不覺得丟臉之類,賤已經不是幾等,是等外品了。等外品是便宜的,但是當一個人也被以價格低來定位的時候,就什么都不如了。
美麗:美人可計,麗人可謀。美麗指使人看了產生快感的;好看。
20世紀三四十年代,有一部電影《麗人行》。為什么叫麗人行而不叫美人行?三十六計里面有一計謂“美人計”,為什么是美人計而不是麗人計?美和麗,宛若一對姐妹,長得很像,心思卻不一樣。
在古時候,羊一定是美麗吉祥如意的象征,而且越是肥越是大的羊,越是體現心想事成,所以“美”是“羊”和“大”的上下組合,或許也可以遐想為唐朝女性以豐腴為美的緣由。美是張揚的,是關不住的,是不安分的,也是有回頭率的?!皾M園春色關不住,一枝紅杏出墻來”,那就像極了美。
雖然比鄰著“美”,“麗”卻嫻靜得多。在繁體字里,麗寫作“麗”,和溫順的動物鹿有關,但是“麗”強調的是成雙成對,又強調要低調生活,上面的一橫,是有規有矩,不會越雷池一步,“一枝紅杏出墻來”的通常是美人而不是麗人。稱一個女人為麗人,肯定是贊美,是贊美她既好看又有氣質;稱一個女人為美人,有時候會帶有貶義或者其他特別的含義。人們習慣將奧非斯小姐稱作白領麗人而不是白領美人,就像人們習慣將情色女間諜稱作美人而不是麗人一樣,還有一層意思是,麗人是適宜的人,麗人更加接近于生活中的知性女人。
奢侈:奢要有膽量,侈要擺排場。奢侈指花費錢財過多,享受過分。
“豁大!豁胖!豁米!”這是周立波在演出中引用的來自上海最市井最生動的語言,意思是說有意識地炫耀自己、夸大自己,用來確立自己在與對方交往中的優秀、富有的優勢,甚至為了確立這種優勢而到了無中生有的地步。最早是炫耀自己有海外關系的,既是“豁大”——是個大家族,又是“豁胖、豁米”——有錢。如果說,“豁大豁胖豁米”是嘴巴上的神氣,那么落實到了行動上,就需要豁出去地用錢——這就是奢侈了。
“奢”最生動地表現了人的本性本能——要做一個出人頭地的大人物,“奢”就是“大者”。舊上海的大亨杜月笙,1931年在自己的家鄉高橋為杜家祠堂的落成舉行聲勢浩大的堂會,請來了包括梅蘭芳等所有的京劇名伶,唱了三天戲,據說光是鴉片,牡月笙就差下人熬了六百五十斤上好的紅土(印度鴉片別稱),派頭之大,沒人比得上。所有的派頭都是用錢墊底的,所有的錢都是表示這個人物的大小的?!吧荨笔且粋€人花錢的能力和膽量。“揮金如土”就是奢,不僅需要有金可一揮,還需要有了金敢于將它當做土一樣地揮,眼睛眨也不眨。高橋堂會,雖然拍影時,作為主人的杜月笙乃至所有的軍政江湖要人只是站立在后排,而恭請梅蘭芳等京劇名伶坐在前排,但是派頭是杜月笙這個大人物的派頭,是別人比不上的派頭。凡事必定最貴最好最多,這就是奢,誰會有這樣的能耐?大人物啊。
奢是一個人的生活做派,侈則是這種做派的面子工程,是場面?!俺蕖笔侨俗峙约右粋€“多”,場面不就是人越多場面越大,場面越大面子越光彩嗎?中國人的喜慶婚喪最最講究的是——“侈”字,要是誰家結婚只有兩三桌,肯定會被人看不起。
奢侈是需要錢來奢侈的,但是奢侈不是有錢人所獨有,事實上,追求奢侈是人性中的一塊心病,窮人也會追求奢侈,窮人一旦有了錢,一旦追求奢侈,比富人有過之而無不及。所有的卡奴都宣稱自己有超前消費的理念,事實上就是追求奢侈。如果一個窮人人性中奢侈的心病得不到控制而膨脹,也穿戴一身頂級品牌,也講排場。這時候這個人的奢侈就是虛榮、攀比了。
(生如夏花摘自《中外文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