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文論對繪畫創(chuàng)作的啟示

中國古典文論是古人文學創(chuàng)作實踐的理論總結，又是古人哲學、美學思想在文學批評領域的具體顯現(xiàn)。此外，我們還可以說，古典文論一頭連著傳統(tǒng)的思想文化，另一頭連著文學以外的其他古典藝術，尤其是音樂、繪畫、戲曲。所以，古典文論對繪畫創(chuàng)作同樣有著深遠的啟示。

創(chuàng)作主體要進行繪畫創(chuàng)作，首先要用心對自然物象進行觀察，由外部物象感悟到想要表達的意圖，才能形成繪畫的動力和源泉。劉勰在《文心雕龍·物色》中指出：“春秋代序，陰陽慘舒，物色之動，心亦搖焉。”又說：“詩人感物，聯(lián)類不窮，流連萬象之際，沉吟視聽之區(qū)。”當創(chuàng)作主體的情感難以得到完整的準確的描述時，意的表達往往需要借重于自然萬物。換言之，“移情”于物性(包括物理)，通過物性來觀照人的精神品質，其目的是為了讓物承擔言辭難以表述的思想(意)，以便于思想表達得準確和流暢。從這一意義上講，觀察是為了傳達難以名狀的情思。那么，怎樣才能深入觀察表現(xiàn)對象呢？當然，這種觀察的“觀”不是定點地觀看，而是指遠近大小，上下宏微的觀察，即求廣遠，又求精微。“華夏民族對天地萬物的觀照，乃是‘仰觀俯察’與‘遠望近察’融為一體的目光上下流動、視線遠近推移的流觀方式[1]。

其次，創(chuàng)作主體要創(chuàng)作出高質量的繪畫作品，必須加強自身綜合文化素養(yǎng)，緊密聯(lián)系現(xiàn)實生活。對此，劉勰在《文心雕龍》有過詳解，他在《神思》篇中全面提出了文學創(chuàng)作主體的基本修養(yǎng)：“積學以儲寶，酌理以富才，研閱以窮照，馴致以懌辭”。創(chuàng)作主體要積累豐富的學識，培養(yǎng)辨明事理的才能，研究已往的生活經驗以求得對事物的徹底理解，并訓練自己的情致，使之能恰當?shù)剡\用文辭。《神思》還指出：“難易雖殊，并資博練。若學淺而空遲，才疏而徒速，以斯成器，未之前聞。是以臨篇綴慮，必有二患：理郁者苦貧，辭溺者傷亂;然則博見為饋貧之糧，貫一為拯亂之藥，博而能一，亦有助乎心力矣。”這段話指出了創(chuàng)作主體的四項修養(yǎng)功夫的：學深、才富、博見、貫一。學深、才富從根本上來講都與博見相關。劉勰認為，在創(chuàng)作構思時，如果創(chuàng)作主體“學淺”、“才疏”，定會“苦貧”、“傷亂”。擯除創(chuàng)作中“苦貧”、“傷亂”的方法之一就是要見多識廣。“才”和“學”對于創(chuàng)作主體的文化修養(yǎng)來說是必要的，但主體的才力學識，是應建立在“博見”的基礎上，所以，“博見”是藝術構思的根本功夫，創(chuàng)作主體能做到“博見”，對其繪畫創(chuàng)作將大有裨益。

在這里，劉勰顯然承認客觀現(xiàn)實對于“神思”的作用，可以說，作家在進行創(chuàng)作的時候，他的大腦可以展開無限聯(lián)想，但是這個聯(lián)想必須是建立在客觀現(xiàn)實的基礎之上的。一方面，劉勰肯定通過藝術想象達到超越現(xiàn)實的審美境界，另一方面，他又強調藝術想象扎根于現(xiàn)實，整個過程始終伴隨著來源于現(xiàn)實的物象。作為藝術想象的心理活動，雖神秘莫測，實際上卻與外在的自然現(xiàn)象和社會現(xiàn)象始終保持著一種緊密聯(lián)系而不可分離的狀態(tài)。

第三，創(chuàng)作動機時代脈搏的呼應，也是繪畫創(chuàng)作的重要策略。《周易》經傳中“觀”就是對外界物象的直接觀察、直接感受。觀物的目的在于取象，取象的目的在于擬諸形容，象其物宜，以類萬物之情，因此，觀物者，不僅僅是觀賞自然風景以使心情暢悅，而是帶有目的性的觀物和取象。觀卦《彖》傳說：“大觀在上，順而巽，中正以觀天下。觀，盥而不薦，有孚顒若，下觀而化也，觀天之神道，而四時不忒。圣人以神道設教，而天下服矣。”觀卦指出美盛善德可以感化人心，觀者觀仰大自然運行的神妙規(guī)律并效法之立象設教于天下，就可以使天下順從美好的教化。 觀卦經傳所論的“觀民設教”，把下觀上和上觀下融合為一體，表明為人君者先須廣泛體察下情，才能正確地設教于民，讓天下民眾觀仰，使天下順從。劉牧指出：“風行地上，無所不至。散采萬國之聲詩，省察其俗，有不同者，教之使同。”[2]這種觀民設教的思想應該算是最早的“風化”說的源頭。《毛詩序》有云：“風之始也，所以風天下而正也，故用之鄉(xiāng)人焉，用之邦國焉。……風以動之，教以化之。”“先王以是經夫婦，成孝敬，厚人倫，美教化，移風俗。”《毛詩序》將文藝的教化作用看作是文藝的根本目的。其觀點與《周易》觀卦大象傳和彖傳的思想相同。“‘觀生觀民’卦象所顯示的是君子以積極的姿態(tài)，察己正身而德化萬民。影響于文論，則鼓勵文學創(chuàng)作去諷諫社會政治得失，從而促進古典批判現(xiàn)實主義優(yōu)良傳統(tǒng)的形成……正可見《易》道‘觀生觀民’的理論影響，‘觀風’、‘風化’、‘風刺’在文學領域獲得了蓬勃的活力。”這種觀點也可以在繪畫上加以利用，《毛主席去安源》、《解放南京》等名畫就是經典的例子。

最后，縱使腦海中思緒萬千，胸中有再多意象，也需要形成具有有邏輯性的繪畫語言才能下筆進行創(chuàng)作。而很多時候胸中之意表達得并不順暢，出現(xiàn)“暨乎篇成，半折心始”的情況，這時劉勰告訴我們，這是由于“意翻空而意奇，言征實而難巧也”。想象是虛的，語言卻是實實在在的東西，要是想要達到“下筆如有神”的境界，僅靠想象當然不行，還真得下一番功夫。于是劉勰說出了“言”、“意”、“神”合一的秘密，即“意授予思，言授予意，密則無際，疏則千里”。對于繪畫創(chuàng)作而言，就是創(chuàng)作意圖來自于構思，繪畫語言又受創(chuàng)作意圖支配，三者緊密結合，才能天衣無縫，相得益彰。

總之，古典文論有關觀察、創(chuàng)作主體文化修養(yǎng)、創(chuàng)作動機與時代的論述，對繪畫創(chuàng)作有著深刻的啟示意義，對古典文論的深入研讀，有助于繪畫創(chuàng)作的靈感生發(fā)和境界提升。

參考文獻：

[1]韓林德.境生象外[M].三聯(lián)書店，1995.

[2]蔣凡，張小平.周易對古典美學和文論批評的影響[J].內蒙古師范大學學報(社哲版)，1994，1.

作者單位： 西安美術學院藝術教育學院 陜西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