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在真實中

“老師讓我寫作文，我來到山上，看到桃花開了，李花開了。”這是我寫的第一篇作文的開頭，標題叫《春天來了》。那天把這個開頭講給同事聽，贏得笑聲一片。我很認真地跟他們解釋，說這是我寫過的最好的開頭。好就好在真實：“老師讓我寫作文”，動機交代得很清楚；“桃花開了，李花開了”，這確實是我爬到山坡上看到的，不是編出來的；文章里有“我”，不是一個無姓名、無面目、無個性的人。

要做到真實，看起來容易，其實極難。央視主持人邱啟明，去年因為打斷官員的套話一舉成名，前幾天拿了個獎——“2011魅力榜”之“直言之魅”。獲獎的時候他說：“我記得茅于軾老人說過，一個人不去講真話是這個人的恥辱，一個人不能講真話是這個時代的恥辱，所以我在努力講話、講真話。為什么在我們行業里僅僅做了應該做的就可以拿到這么重的一個獎？這是我們需要思考的問題。”

2011年12月18日，哈維爾逝世——他是捷克前總統，不過很多人更看重的恐怕是他的知識分子身份。有媒體發了篇評論，說“不必把哈維爾推上神壇”，這話當然是對的，誰也不該被推上神壇，但如果真去看哈維爾的言論，誰又會把他推上神壇呢？哈維爾最有名的一句話是“生活在真實中”，如何做到“生活在真實中”，其實也就是中國人說的，說話做事要“問問自己的良心”。

那篇評論更想說的是哈維爾已經過時，我覺得要判斷哈維爾有沒有過時很簡單，看看他當初揭示的社會問題在中國當下是否存在就行了。

豐縣校車事件，我一直在看，但一直沒說，直到看到一組照片：狹窄的鄉村馬路，擁擠的三輪車隊，塑料布搭作車棚，孩子們坐在后面，家長們騎著車。為什么會出現這個場景？因為校車出事，所有校車都停運了。但是，三輪車難道不比校車更危險嗎？只要有基本的生活經驗和正常的智商，都會覺得這樣做不妥，當地官員能不知道嗎？我明白背后的官方邏輯，我也知道類似的事情屢見不鮮，但看著那些圖片——圖片比文字更有真實感——我很難平靜下來。整個事件透露出荒誕人們的漠然甚至習以為常，這不正是哈維爾一再批評的嗎？

面對這樣的現狀，該怎么辦？很多人都有深重的無力感，覺得自己觸動不了什么，改變不了什么。哈維爾看來，你只要按照自己的良心生活，說真話，做該做的事情，“從小處入手”這就是一種強大的力量，這就是“無權者的權力”。比如像一位叫David Xu的網友為了拿到一紙冰箱質量檢測報告，他給北京市消協、技術監督局、工商局、家用電器質量站等部門來來回回打了19通電話，這些電話全部錄音，聽完這些錄音之后，你會完全同意羅永浩對這件事的評價：“最好的黑色幽默作家，也寫不出比這些錄音里的對話更精彩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