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兒園教學活動中教師言語反饋行為分析

【摘要】基于對幼兒園8個集體教學活動的分析，發現教師的言語反饋行為可分為五類，分別是評判回答的準確性，重復回答的內容，引導兒童調整思考問題的角度，推進兒童的表述，鼓勵原創性回答。研究者認為，在幼兒園教學活動中，教師的言語反饋應提供具體化信息，鼓勵兒童自己作出判斷，表達對兒童思考的欣賞，從而激勵兒童深入思考問題。

【關鍵詞】幼兒園教學活動；教師；言語反饋行為；兒童；行為分析

【中圖分類號】G61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4604（2012）07/08-0005-05

言語行為（speech act）是指人們為實現交際目的而在具體的語境中使用語言的行為。賽爾認為，每一種言語行為都體現了說話人的意圖。〔1〕分析幼兒園教學活動中教師的言語行為，可以從中了解教師的教育意圖。本文關注的主要是教師的言語反饋行為，即教師向兒童反饋有關他們對問題回答的準確性、清晰性、原創性等方面信息的言語行為。作為師幼互動的重要組成部分，言語反饋行為不僅會影響師幼言語互動的質量，而且會影響兒童的認知過程。衛瑟門(Wasserman，1990)指出，“教師給予兒童的反饋會在無意中鼓舞或是傷害他們的自尊心。它具有的權威性可以促使兒童增加或減少思考，也可以允許或禁止兒童思考”。〔2〕本研究希望通過現場觀察記錄，客觀呈現幼兒園教學活動中教師言語反饋行為的現狀，分析言語反饋行為背后隱含的意圖，為教師反思自己的言語行為提供新的思考路徑。

一、研究對象與方法

研究者以非參與者的身份，在幼兒園隨機觀察并拍攝了8個集體教學活動，包括5個語言活動，2個科學活動和1個健康活動。研究者在隨堂速記的基礎上，對拍攝的教學活動錄像進行了白描式轉錄，從而更完整地還原了教師的言語反饋行為以及相關的語境，以便深入分析教師言語反饋行為的使用以及教師言語反饋前后兒童的表現。在轉錄時，“CC”表示全體或部分兒童，“C”表示單個兒童，“T”表示單個教師。研究者主要參考鮑格頓和貝克萊提出的分檢資料程序對相關材料進行編碼分析。

二、研究結果與分析

通過對8個集體教學活動中教師言語反饋行為的編碼分析，研究者發現教師的言語反饋行為可以歸為五類，分別是評判回答的準確性，重復回答的內容，引導兒童調整思考問題的角度，推進兒童的表述，鼓勵原創性回答。對一些“嗯，坐下”之類的無效反饋，本文不予分析。

（一）評判回答的準確性

1.運用簡單詞匯籠統反饋

在教育實踐中，許多教師會以“好”“真棒”“不對”等簡單詞匯籠統回應兒童。

案例1（閱讀活動“想吃蘋果的小老鼠”）

T：（出示PPT）看，這是一棵怎樣的蘋果樹？

C：好像是秋天，我看到樹上只有幾片葉子了。

T：嗯。（將一只手高高抬起）這說明這棵樹怎么樣？

C：很高。

T：對呀，這棵蘋果樹真高呀。

“這是一棵怎樣的蘋果樹？”這一問題原本可以有多種不同的答案，但教師將回答預設成“很高”。在兒童說出正確答案后，教師用“對呀”打消了兒童深入探討這一問題的可能性。Sadker等人的研究表明，“好極了”這類程序化的反饋，事實上是最無效的反饋。〔3〕

2.加入分析語匯的具體反饋

在教學活動中，教師的具體反饋可以表明教師的交流意向，即教師不僅對兒童的回答作出評價，而且闡述了評價的理由。交流意向是指說話者不僅要表征某種東西，而且這種表征要被聽者識別出來，對聽者產生影響。〔4〕

案例2（閱讀活動“一顆超級頑固的牙”）

T：莎莎想請烏龜來幫忙，馬上把她的這顆牙齒拔下來。你覺得她的愿望實現了嗎？

C：沒有。

T：你覺得她的愿望為什么沒有實現？

C：因為烏龜睡著了。

T：樂樂的眼睛真亮！我們來仔細看看，莎莎的小幫手在干什么？

CC：閉著眼睛在睡覺。

案例3（語言活動“民間歌謠《插秧歌》”）

T：老爺爺為什么要插一撮秧苗后退一步？為什么不一直向前呢？

C：你昨天告訴過我們的，“要看著我們，不然走丟了怎么辦”。

T：哦，上次我帶你們下樓的時候，你發現了這個秘密，是不是？老爺爺退后一步，才能看清楚秧苗，把秧苗插整齊。如果他只向前走，就看不清楚整齊不整齊了。

與“對”“不對”等籠統反饋所傳達的隔閡感不同，加入分析語匯的具體反饋能幫助兒童理解“何以如此”。在案例2中，教師表揚樂樂能夠找到答案是因為他觀察細致。在案例3中，教師對兒童的回答作了較為具體的評價，使其他兒童理解這位小朋友之所以能說出答案，是因為他將問題與自己的類似經驗聯系起來了。對個體兒童而言，加入分析語匯的具體反饋能讓兒童感受到教師及時溝通的真誠。對兒童群體而言，這種反饋有助于兒童理解教師的交流意向。

（二）重復回答的內容

1.明確答案

案例4（閱讀活動“一顆超級頑固的牙”）

T：剛才有小朋友說用剪刀拔牙齒。你們想想看，用這個辦法怎么樣？

C：會把肉剪掉。

T：哦，響亮一點。他剛才說會把肉剪掉。

教師重復了兒童“會把肉剪掉”的回答，既能讓兒童體會到自己被尊重，又能讓更多兒童聽清楚這一兒童的思考結果。教師利用轉述的方式重復兒童的回答，便于將對話的主體從一對一轉變為一對多，吸引更多兒童參與討論。

2.提供范例

案例5（閱讀活動“想吃蘋果的小老鼠”）

T：小鳥用什么本領摘蘋果？

C：小鳥飛到樹上面，飛到樹的頂端，把果實摘下來。它就可以吃到蘋果了。

T：飛到樹的頂端，把果實摘下來。說得真好。

教師重復兒童的回答，是因為相對其他兒童“用翅膀”“嘴巴咬”等回答，這一兒童的表述較為完整、生動。這種重復可以起到強調的作用，為其他兒童提供范例。

（三）引導兒童調整思考問題的角度

1.反思答案

案例6（談話活動“我長大了”）

T：你為什么覺得你自己在成長？珊珊，你說說看。

C：因為我以前只有1米，現在1米20了。

T：長高了，對嗎？可是，老師覺得自己沒有長高。你們說長高了就說明你們在成長。那么，老師不長高了，就說明老師不成長了嗎？

C：不是，因為你過年的時候長了1歲。

T：長了1歲。老師是年齡越來越大了。

兒童原有的知識儲備使兒童認為成長等同于長高。教師通過兒童的回答將問題反拋給兒童，引發兒童的認知沖突，激發兒童反思自己的回答，進而從更多維度思考問題。

在教學活動中，教師如果能夠把握兒童已知和未知的結合點，就可能引導兒童從原有的知識經驗中引申出新的知識經驗，促使兒童進一步思考問題，并對最初的認識進行質疑和反思。然而，我們時常會看到有些教師不是引導兒童去思考，而是急切地想把自己的知識傳授給兒童。

案例7（科學活動“捉迷藏的小昆蟲”）

T：這只昆蟲是什么顏色的？

C：這只昆蟲是咖啡色的。

T：那你覺得它像什么呢？

C：咖啡色的，像樹干。

T：那你覺得它會用什么辦法來保護自己呢？

C：用樹葉擋在自己身上。

T：哦，你覺得是這樣。但是，像剛才小朋友講的那樣，它長得就像一片樹葉，一片枯葉。所以，它的名字就叫枯葉蟲。它停在樹上，就像一片枯葉，這樣小鳥就……

C：小鳥就看不到它了。

教師本可以通過引導，讓兒童自己揭開枯葉蟲防御天敵的奧秘，可是卻選擇了直接告訴兒童答案。事實上，誠如杜威指出的，“教育并不是一件告訴和被告訴的事情，而是一個主動的和建設性的過程”。〔5〕

2.聚焦問題

案例8（閱讀活動“你看起來好像很好吃”）

T：小甲龍是吃什么的？

C：吃草。

T：嗯，吃草，所以它的性格會怎么樣？

C：是溫柔的。

T：嗯，還有呢？

C：是草食性恐龍。

T：哦，是草食性恐龍。那它的性格會是什么樣的？

在思考問題時，兒童很容易被一些與當時無關的事情所吸引，〔6〕以致思維跳躍，游離于問題之外，出現答非所問的情況。針對兒童以“草食性恐龍”來回應教師“（小甲龍）性格會怎么樣”的問題，教師通過重申問題，引導兒童再次聚焦思考這一問題。

（四）推進兒童的表述

如果說上述教師的言語反饋行為傾向于幫助兒童找到答案，那么推進兒童表述的言語反饋行為則能為兒童闡明自己的觀點提供機會。“兒童不是空空的容器，他們來到學校不只是讓教師通過特別的方法給他們灌輸課程內容的……教師需要了解一下孩子們帶來了什么。”〔7〕教師需要給兒童時間，讓兒童闡釋自己的觀點。

1．更清楚地表述結論

案例9（科學活動“捉迷藏的小昆蟲”）

T：你覺得這兩只蘭花螳螂能躲得過小鳥的眼睛嗎？

C：可以，因為它們躲在花朵里，顏色剛剛好。

T：能講得再仔細一點兒嗎？什么叫剛剛好？

C：如果螳螂是粉紅色，而花朵也是粉紅色，那么小鳥就看不到它了。

T：如果把粉紅螳螂放在白花叢中，會發生什么情況？

C：會被小鳥發現的。

教師通過對“它們躲在花朵里，顏色剛剛好”這個有些模糊的回答的追問，使兒童明確了蘭花螳螂的偽裝方式。通過追問，兒童的表述更完整，更清晰。

2.明確原有的認識

案例10（科學活動“茶”）

T：你觀察了什么茶？

C：普洱茶。

T：是什么形狀的？顏色呢？

C：細細長長的，顏色是淡綠色的。

T：（端上普洱茶葉讓幼兒觀察）這個普洱茶，大家還不太認識。

兒童已有的態度、情感和知識背景會不可避免地影響教學活動，成為兒童建構新知識的基礎。通過言語反饋推進兒童完整表述自己的觀點，可以讓教師知道兒童已經了解了什么，又存在什么誤解，從而有針對性地開展后續活動，提高教學效果。

（五）鼓勵原創性回答

原創性是指個人認識與表達的個性化和獨創性。〔8〕教師鼓勵兒童發出自己的聲音，因為“教學不再畫地為牢地限制在一個透明的、表淺的、物化的教室中，教學存在于走入教室中的每一個人所帶來的歷史、經驗、期待、夢想與理解所交織成的一個詭異、縱深和多變的意義世界中”。〔9〕在這樣的教學活動中，兒童真實的、多樣的觀點會對學習共同體的成長作出獨特貢獻。

案例11（閱讀活動“一顆超級頑固的牙”）

T：有什么辦法能讓牙齒盡快掉下來？

C：找醫生。

T：嗯，找牙醫幫忙，很科學的方法。還有沒有什么很安全的，小朋友自己想出來的方法？

C：拔牙齒機。

T：你看見過嗎？你能不能畫出來？

C：沒有。

T：那你是想發明這樣的機器，是嗎？那你要好好學習本領哦。

教師通過強調“小朋友自己想出來的方法”，激發兒童暢想。教師注重的是兒童對于問題的積極回應，而不是僅僅讓兒童習得預設的知識。案例11中教師的言語反饋為兒童提供了追求原創性答案的空間。“教師如果在課堂上強調自己與學生共同的人性，在面對問題時同樣有不確定感，則學生就不會被動地等待知識的灌輸。”〔10〕

三、反思與建議

在幼兒園教學活動中，兒童的回答與教師的言語反饋在師幼對話中占有很大比重，有效的教師言語反饋可以促使兒童深入思考問題。然而，在幼兒園教育實踐中，兒童的思考——教師的反饋——兒童的再思考不是那么輕而易舉、順理成章地實現的。基于對教師言語反饋行為的分析，筆者認為教師可以在以下方面進行調整，以提高言語反饋行為的有效性。

（一）提供具體化信息

籠統的反饋信息可能會使回答問題的兒童對教師的言語反饋變得麻木，也會使其他兒童迷失思考方向。在教育實踐中不乏這樣的場景：一名兒童回答完畢，教師脫口而出：“給他鼓鼓掌。”兒童開始跟著教師鼓掌。兒童根本沒有時間去思考這名兒童的回答到底好不好，好在哪里。〔11〕教師的言語反饋要提供具體化信息，以讓兒童知曉自己的回答是否與問題相匹配，引導兒童闡述自己的思考依據，促使兒童回溯自己的思考軌跡，從而進一步深入思考問題。

（二）鼓勵兒童自己作出判斷

教師應努力進入兒童的世界，小心避免生硬地以權威姿態評判兒童的答案“對”或“不對”。因為生硬的言語反饋容易使兒童形成依賴性，習慣性地認為教師說是對的就是對的，教師說是錯的就是錯的。弗洛姆說：“如果一個人按照別人所要求的那樣去思維、感覺和判斷，那在這過程中，他失去了自我……自我的喪失，使得人們迫切希望去順從他人。”〔12〕

教師可以通過言語反饋使兒童明白，兒童有選擇的權利，他們可以同意別人的觀點，但不能不假思索地接受，而是要有自己的判斷。與思考的結果相比，教師更要關注兒童思考的過程。教師的言語反饋可以幫助兒童明確思考的依據，還可以為其他兒童解決類似問題提供參考。

（三）表達對兒童思考的欣賞

真誠地接受兒童發自內心的聲音，教師才可能進入兒童的世界，真正了解兒童。教師的言語反饋表達出對兒童思考的欣賞，可以讓兒童更樂于表達內心的聲音，更有助于實現意義共享，即在相互尊重的氛圍中，主體之間既可以給他人提供思考問題的參考及選擇的可能性，又能從他人那里獲得啟迪。〔13〕

教師的言語反饋可以有目的地引導兒童體會事件之間的聯系，讓兒童意識到同伴之所以會這么回答是有原因的，從而使兒童更注意傾聽同伴的回答，也激勵兒童深入思考問題。

參考文獻：

〔1〕吳曼蕾.論賽爾對言語行為理論的創新與貢獻〔J〕.淮陰師范學院學報，2004，(6)：786.

〔2〕WASSERMAN S.Serious players in the primary classroom〔M〕.New York:Teacher College Press，1990:183-184.

〔3〕DONALD R CRUICKSHANK，DEBORAH L BAINER，KIM K METCALF.教學行為指導〔M〕.時綺，等，譯.北京：中國輕工業出版社，2003: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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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特里薩·M·麥克德維特，珍妮·埃利斯·奧姆羅德. 兒童發展與教育〔M〕.李琦，聞莉，羅良，等，譯.北京：教育科學出版社，2007：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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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佐藤學.課程與教師〔M〕.鐘啟泉，譯.北京：教育科學出版社，2003:116.

〔9〕劉云杉.從法定文化到師定文化:對一堂歷史課的深度剖析〔J〕.現代教育研究，2000，（3）.

〔10〕施良方.課程理論:課程的基礎、原理與問題〔M〕.北京：教育科學出版社，1996:314.

〔11〕〔13〕鄭三元.幼兒園班級制度化生活〔M〕.北京：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04:118，248.

〔12〕埃里希·弗洛姆.弗洛姆著作精選:人性·社會·拯救〔M〕.黃頌杰，譯.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9：93-94.

On Teacher’s Speech Act of Feedback in Kindergarten

Teaching Activity

Chen Yi， Wang Chunyan

(Hangzhou College for Kindergarten Teachers， Zhejiang Normal University， Hangzhou， 310012)

【Abstract】Analysis of 8 kindergarten teaching activities shows that there are five categories of teacher’s speech act of feedback: evaluating exactness of children’s answers， repeating children’s answers， guiding children’s angle of thinking， helping children’s expression and encouraging the originality of children’s answers. In the teaching activity， teacher’s speech act of feedback helps demonstrate specific information， encourage children’s independent judgment and express appreciation for children’s thinking to inspire them to think more deeply.

【Keywords】kindergarten teaching activity; teacher; speech act of feedback; children; behavior analysi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