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內強奸案開庭審理：結婚了也可以對性騷擾說“不”

2012年3月14日，江蘇無錫中級人民法院判決了一樁離奇的案件：丈夫與妻子親吻時，妻子把丈夫的舌頭咬斷了。結果，法院判決，丈夫犯強奸罪，妻子無罪。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丈夫的“愛”令妻子痛苦不堪

這位丈夫叫張軍，其妻叫黃慧。黃慧嫁給張軍，是黃慧父母的主意。

1978年8月出生的張軍，是無錫一家行政單位的公務員。工作體面，收入可觀，這是張軍打動黃慧父母的第一張牌；第二張牌是張軍天生一張蘇有朋式的娃娃臉，在黃慧父母看來這是善良本分的象征。于是，黃慧的父母催促她與張軍趕快見面。

2009年5月7日下午，張軍約黃慧吃飯，這是他倆第一次見面。兩人在餐廳落座后，張軍看黃慧身材苗條、容貌俏麗，頓覺眼前一亮、心旌蕩漾，決定逗她一下。他突然一本正經地對黃慧說：“嫂子正在洗澡，弟弟誤闖入。嫂子義正詞嚴地說：‘你這樣做，對得起你哥嗎？’弟弟羞紅了臉，正準備走，哪曉得，嫂子這時又說了一句話……”黃慧意識到這是個黃色笑話，臉色有些難看。沒想到，張軍無視黃慧的臉色，繼續說道：“你就這么走了，你對得起你嫂子嗎？”黃慧尷尬得滿臉通紅。

在私企做文員的黃慧，是一個內向、靦腆的女孩。雖然她時年已29歲，但并沒有降低擇偶標準，尤其張軍這類人前是羊人后是狼的男人，更不會入她的眼。

然而，黃慧的父母卻對她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地勸說：“你看你，工作很一般，馬上就到30歲了，你不著急嗎？張軍這孩子，我們看挺好的，你多接觸接觸就行了！人不能眼睛長在腦門兒上！”

黃慧起初不依，但最終在母親“你要是再不嫁人我就死給你看”的威逼下，妥協了。她于2009年底，成為了一名“嫁碗族”。黃慧心想，沒有感情就在婚姻里培養感情吧！

沒想到，新婚第一晚，張軍“人后是狼”的本性就令她尷尬不已——兩人一番激情之后，張軍驚訝地說：“沒想到你還是處女呀！”聽了丈夫的話，黃慧又氣又羞。不過，她什么也沒說出口。她想，既然結婚了，就好好與丈夫培養感情，讓家庭和睦，婚姻幸福。

然而，“在婚內培養感情”這只是黃慧的一廂情愿，很快，她就痛苦地發現，丈夫對她的身體索取遠遠大過感情上的呵護。

因為工作的原因，張軍常常應酬到很晚才回家。他回家時，黃慧多半都已經進入夢鄉了。可張軍經常連澡都不洗，就爬到床上，強行與黃慧纏綿。起初，黃慧覺得新婚燕爾，不好使臉色給丈夫看，便打起精神應付丈夫。然而，半年時間過去了，張軍“夜夜笙歌”的激情絲毫未減。慢慢地，黃慧受不了了。

有時候黃慧加班忙完一天的工作，剛剛進入夢鄉，應酬完的丈夫就回家了，不一會兒就會把她弄醒。每當這時，黃慧心里就特別煩躁。而且由于睡眠不足，第二天上班更是沒精打采，弄得工作出了好些錯誤，以至于以前一直很欣賞她的領導也對她有了看法。

2010年8月底的一天凌晨，晚歸的張軍再次將正睡得香的黃慧弄醒后，黃慧終于忍不住了，說：“求你不要騷擾我，好不好？”張軍笑得差點岔了氣：“你有沒有搞錯，你是我老婆，怎么是騷擾？”黃慧郁悶得幾近抓狂：“我不愿意就是騷擾！”聽罷，張軍一臉好奇地看著黃慧，摸著腮幫子，點了點頭，說：“有點意思！”此后，張軍對她的騷擾變本加厲了。

丈夫的騷擾花樣百出

2010年10月的一天上午，黃慧正在給領導打印一份緊急文件，突然聽到同事喊她接電話，她連忙放下手頭的工作，拿起分機接聽。沒想到竟是張軍，他語氣曖昧地問她：“你想我嗎？我好想你呀！”黃慧頓時頭皮發麻、滿臉通紅，生怕同事在分機上聽到丈夫的挑逗，便以“工作忙”為由迅速掛掉了電話。一陣心悸后，黃慧安慰自己：丈夫雖然黏得像牛皮糖，但黏代表著愛啊！

張軍并沒有因為黃慧的一次拒絕就偃旗息鼓。此后，他只要一有空閑時間，就打電話到黃慧的辦公室挑逗她。一次，一個女同事在分機上聽到了張軍的“相思表白”，不禁嫉妒地對黃慧說：“你與你老公結婚也快兩年了吧，他對你還是那么溫柔那么浪漫，真令人羨慕！”黃慧只好強裝笑顏說：“他就是這么瘋瘋癲癲的！”

當晚，張軍回到家后，黃慧嚴厲地警告他不要再往她辦公室打電話了。張軍怏怏地答應了。沒想到，張軍雖不再打黃慧的辦公電話，卻又玩起了別的花樣。

黃慧在廚房做飯時，張軍如果在家，便會如影隨形地跟著她，摸摸她的臉蛋，捏捏她的胸脯，冷不丁還會拉她的褲子。黃慧在家里習慣穿寬松休閑的褲子，沒有腰帶，張軍一下子就把她的褲子連同內褲都拉到了膝蓋上。黃慧驚叫，張軍卻在一旁興奮莫名。“這有什么好玩的？無聊！變態！”黃慧惡心不已。張軍卻一臉無辜地說：“你是我老婆，怎么就無聊、變態了？”

黃慧越不樂意，張軍越來勁。在廚房里還好一點，有時在客廳，他也冷不丁就來一下。有一次，黃慧被張軍脫了褲子后，痛苦地發現，對面樓上正好有個人在看著他們家。她尖叫著跑進臥室，眼淚流了出來……

后來，黃慧在家也穿系皮帶的長褲，可這也難不倒張軍，他會冷不丁從后面掀起她的上衣，然后緊緊地抱住她。黃慧的上身裸露著，無論如何喊叫張軍都不放手。

2011年3月的一個周末，當張軍再次掀起黃慧的上衣時，她實在忍無可忍，抬手就給了他一巴掌。張軍愣了一下，也給了黃慧一巴掌。黃慧這下更氣了，便與張軍廝打起來……這次沖突，黃慧抓破了張軍的臉，張軍也打青了黃慧的眼。

“打老婆的男人算什么男人？”黃慧放聲大哭，對這段婚姻不禁感到失望。張軍卻狡辯：“是你先動的手！難道打不還手的男人才算好男人嗎？”黃慧無奈地說：“是你騷擾我，我才動的手！”張軍卻說：“以后我不騷擾你就是了，我騷擾別人去，你以為世界上就只有你一個女人？”

這次吵架之后，黃慧與張軍冷戰了一個多星期。見丈夫是個倔脾氣，始終不肯“低頭”，黃慧便主動求和。此后，張軍收斂了一段時間，可沒過多久，他的騷擾又來了。黃慧冷冷地說：“真是狗改不了吃屎的本性！”張軍一聽這話，就把她重重地推開，叫道：“到時你別怪我！”黃慧的火氣也上來了，跟他對罵：“你不就是想找別的女人嗎？你去呀，去呀！”和好沒幾天，這對夫妻又大吵了一架。雖然沒動武，但彼此傷得更深。

2011年6月底的一個周末，黃慧從娘家回到家，張軍鐵青著臉，把一個小紙盒摔到她臉上，吼道：“這是什么？”

原來，黃慧不愿意在一份并不完美的婚姻里要孩子，但為了避免丈夫誤會，她一直將避孕藥小心地裝在自己隨身攜帶的錢包里，而把藥盒扔掉。可那次買完避孕藥，卻因一時疏忽沒有處理藥盒。

秘密被丈夫發現了，黃慧只好坦白地告訴丈夫，她此時正處于職場上升期，想先“升”再“生”。張軍聽罷像是受了極大的侮辱，暴跳如雷。兩人又吵了起來，吵到最后，張軍竟指著家門對黃慧說：“滾！你給老子滾！”

黃慧流著淚走出家門，回了娘家。父母問她怎么了，她無法把自己與張軍的事情說出口，只好輕描淡寫地說：“我與張軍吵架了，回來安靜幾天！”父母連忙勸她：“夫妻哪有隔夜仇！看開點，彼此要互相忍讓和包容！”

黃慧在娘家一住就是一個多月，雖然父母一個勁兒地勸她回家與丈夫和好，但她這次死也不低頭，她對父母說：“讓張軍來求我吧！”黃家父母只好上門做女婿的工作。面對岳父岳母，張軍也不好意思道出實情，便說：“我倆是溝通出了問題，我這就去接黃慧回家，和她好好談談。”

黃慧離家這段時間，張軍也意識到自己的做法的確有些過分，正好岳父岳母給他一個臺階，他便決定順勢而下。2011年8月11日傍晚，張軍手捧玫瑰，來到岳父母家向黃慧道歉。在父母的勸說下，黃慧接受了張軍的歉意，并跟他走了。

婚姻并不賦予性騷擾的權利

黃慧回到家后，與張軍分房而睡。對此，深愛著黃慧的張軍，敢怒不敢言。他計劃找個機會跟黃慧徹底和解。2011年8月底的一天中午，黃慧在午睡，突然感到有人在拉她身上的毯子，頓時驚醒過來。見張軍正站在床邊，她猛地坐了起來，厲聲問：“你要干什么？”

這一次，輪到張軍委屈了，他說：“冷氣太大，我怕你著涼了，幫你蓋一下毯子。你別誤會。”然而，無論張軍如何解釋，張軍的“色”在黃慧的心里已經根深蒂固，她對他的舉動只感到愈發厭惡和憎恨。

2011年9月25日是星期天，當時天氣還很酷熱，從菜市場買菜回來的黃慧出了一身汗。張軍見黃慧的衣服汗濕了，貼在身上，顯得更加性感。已經幾個月沒碰黃慧的張軍再也按捺不住滿腔欲火，覺得只有強行跟她發生關系，才能緩解兩人緊張的氣氛。于是，他猛撲上去，撕扯黃慧的衣褲。黃慧拼命反抗，并大聲呼救，可張軍始終不停手。見自己不是張軍的對手，黃慧急中生智，假裝順從，趁他親吻自己時，一口將他的舌頭咬了下來！

張軍慘嚎一聲，疼得在地上打滾。黃慧見狀，嚇得魂飛魄散，手忙腳亂地撥打了120。

救護車不到10分鐘就趕到了現場。醫生在家中找到了張軍那半截舌頭，立即將張軍送進了醫院。經過兩個多小時的手術，醫生才將張軍的斷舌縫好！

張軍的父母得知自己的兒子竟被兒媳咬斷了舌頭，氣得撥打了110。民警接警后，當即趕到張軍家中了解情況，無奈張軍和黃慧都不好意思透露詳情，最終民警認定這只是一起夫妻矛盾，沒有立案。

這次風波之后，黃慧痛定思痛，將離婚協議書擺在了張軍面前，要求與他離婚。張軍錯愕不已，自己的舌頭被妻子咬斷了，自己都沒說什么，妻子竟然要離婚，他怎么也想不通。然而，黃慧心意已決：“跟你結婚，不是我的本意，是我父母的意思。我原以為能在婚內培養感情，可是我錯了。你根本不愛我，你對我永遠是騷擾。我再也不想生活在痛苦中了。”張軍連忙解釋：“我的騷擾其實是對你的愛啊！你知不知道，自從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深深地愛上了你……”此時，張軍的表白在黃慧聽來全是謊言！

張軍的舌頭雖然接上了，但他的發聲功能還是受到了影響。而且，張軍也因為這事常常被同事、朋友們取笑。張軍痛苦萬分。盡管如此，張軍依然愛著黃慧，不同意離婚。

無奈之下，黃慧于2011年12月21日向法院起訴離婚。張軍覺得黃慧簡直太無情了，傷害了他，還要讓他獨自承擔后果！張軍越想越氣，決定以黃慧侵犯了他的健康權、名譽權和人格尊嚴為由，向法院提起訴訟，索賠醫藥費、誤工費等20萬元和精神損失費5萬元。

然而，令人始料未及的是，黃慧向法院遞交起訴離婚狀時，接待她的法院工作人員聽完她與張軍結婚以來的所有事情經過后，大吃一驚，竟表示，張軍對她的行為已構成強奸罪要件，她可以以強奸罪的名義起訴張軍。

2012年2月21日，張軍涉嫌強奸罪的案件在無錫市中級人民法院開庭審理。

庭審中，面對黃慧的指控，張軍辯駁道：“我們是合法夫妻，怎么能跟強奸扯上關系？”黃慧的代理律師認為，從隱私權來說，不管是不是合法夫妻，都不得對他人進行偷窺；從人格權來說，張軍在未得到許可的情況下，對黃慧時常進行身體上的恐嚇，這是一種嚴重的侮辱行為；根據《刑法》對強奸罪的定義，張軍對黃慧的行為屬于強奸未遂。因此，黃慧的行為屬于正當防衛，不僅不應該承擔法律責任，相反，張軍的行為涉嫌強奸（未遂）。

2012年3月14日，經過充分的調查與取證，法院認定黃慧系正當防衛，張軍涉嫌強奸（未遂）。隨后，張軍被批捕，鑒于有傷在身，被取保候審。與此同時，張軍與黃慧辦理了離婚手續。

雖然案子已有定論，但這起鬧劇在當地還是引起了熱議。不少已婚婦女拍手叫好：“許多男人以為結了婚就可以隨意騷擾甚至欺辱妻子，這起案子無疑向那些男人傳達了一個信息：即便結婚了，也沒有性騷擾的權利！”然而，也有不少人同情張軍，他們說：“一日夫妻百日恩，即便張軍有錯，黃慧下‘口’也不能這么狠啊！”

而此時，黃慧家人也得知了此事，他們這時才知道，女兒在他們的逼婚下嫁給張軍，忍受了這么大的痛苦與委屈，他們為自己的行為后悔不已。

針對此案，武漢大學法學院黃祁徽教授點評說，在正常的婚姻關系存續期間，夫妻雙方有同居的義務，性生活是夫妻共同生活的組成部分。但如果婚內性行為違反了某一方意愿，或者使用暴力手段并有可能造成傷害和對社會產生危害，那么施暴者就涉嫌故意傷害罪或強奸罪，犯何種罪由法院依法裁定，傷情證明、證人證言、暴力器具等都是有力的證據。

黃教授指出，由于“婚內強奸”的特殊性，所以這類犯罪屬于自訴案件，不告不理。這是法律尊重當事人的隱私權與自主權。如果被侵犯的女性忍氣吞聲，只會使犯罪分子為所欲為，所以拿起法律武器才是捍衛自己權利與權益的不二法門。

（因涉及隱私，文中人物系化名。）

〔編輯：潘金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