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婚時,我對莫藍說:“凡事我罩著你?!睕]想到結婚才三年,情況就出現了大逆轉,成了莫藍罩著我。
我上班的公司本來效益甚好,卻突發變故倒閉了。東奔西跑好幾個月我也沒找到合適的工作。而莫藍的事業在婚后卻如日中天,從跨國公司中國代辦處普通辦事員升遷為副經理。
工作是男人的底氣和脊梁,我沒了工作,總覺得底氣不足,站不直腰桿,漸漸成了“怨夫”。莫藍說:“去我公司吧,凡事我罩著你。”
莫藍的公司挺人道,在不影響工作的前提下,不反對夫妻情侶共事,反而認為這樣能留住人才。莫藍是公司領導,安排個把人不在話下。
莫藍公司裝修豪華,有200余名員工,能給這么多人當領導,可見她的能力非同一般。莫藍對我沒按一般新員工入職那樣給大家做介紹,而是悄悄地讓辦公室主任直接把我領到了傳達室,仿佛側妃從宮內后門進入,沒有資格走正門。
我被安排的工作是收發,我有點蒙,想我一個大男人,不老不殘,居然干這個閑職。主任對我非常恭敬:“有什么困難只管找我,收發有老王,你要有空就幫幫他。”老王站起來也畢恭畢敬:“工作也不多,你只管休息?!?/p>
我心里明白:如果沒有莫藍這個領導,我不會受到這樣的禮遇關照。我想起了我姑姑,我姑姑干的也是最輕閑的收發,得益于我那當局長的姑父關照。當時人人羨慕我姑姑,為什么到我這里,同樣是收發,我心里就不甚痛快呢?
有老婆罩著,我這1.80米的男人整天無所事事,薪水照發,所有人都給我三分面子,夫憑妻貴。
與我的閑成反比,莫藍忙得腳不沾地。她對我提出要求:“你整日沒事干,家務活你就多干點吧,我很累?!?/p>
拿人手短,吃人嘴軟,夫妻間也是這樣,我成了家庭煮夫。這樣也好,免得懶蟲啃咬我已酥軟的骨頭。
人太閑也挺累的,日子一長,我坐不住了,時時缺個勤、溜個號,別人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一天,正撞到考勤大檢查,包括莫藍在內的幾個領導負責檢查,我不在。聽人說,當時經理彼德笑呵呵地看著莫藍,用牙酸的中國話說:“小陶很忙嗎?”
莫藍臉沉了下來,在員工大會上大聲點了我的名,按規定扣發了三天的薪水,口氣完全公事公辦。我真想找個地縫鉆進去,雖然理解老婆的苦衷,但畢竟我是大男人啊,被老婆這樣當孫子訓,情何以堪?
回到家,我造反了,不做飯不洗衣,拉著一張臉。莫藍回來也沒給我好臉:“你在我公司做事,我已很關照你了,你也要顧忌到我,如果連你都管不好,我怎么管其他人?”
莫藍在外是領導,在家也還是領導,本來錯就在我,我心里生氣卻也無話可說。暗地里,我留意起其他招聘,在老婆手下做事,要想完全直起男子漢的腰桿不容易。
在公司混了三個月,我知道了一些事:經理彼德是個好色的美國佬,時常對女員工性騷擾,我懷疑他對莫藍也騷擾過,但兩人在一起時公事公辦,找不到證據。服務部主管肖建邦,莫藍挺看重他,兩人關系很“鐵”。
一天快下班時,我去莫藍辦公室,想問她晚上吃什么。我直接推開門,只見莫藍坐著,肖建邦躬身站在她身邊,兩人貼得很近,對著一本冊子不知在說什么機密。
我愣住了,莫藍抬起眼皮淡淡地說:“你先出去吧,忙完了我找你,把門帶上?!?/p>
我帶上門,怒火從腳底直躥到頭頂,可我能鬧能吵嗎?不能,這是公司,不是我家。
在廁所里,我再次聽到關于我的閑話:
“陶燦真有福氣,一進來就有這么好的工作,薪水不比誰的少,比我們強多了。”
“沒有好爹好娘,找個好老婆也不錯啊,我也要找個就算沒家底,也得有本事的女人當老婆,能少奮斗20年?!?/p>
這些“羨慕”的話,我聽著刺耳,想當初在原公司工作時,我雖不是強手,也是頂天立地的,可現在,我卻要靠老婆混生活。
回到家,我再次給莫藍臉色看。莫藍很晚才回來,身上有淡淡的酒氣,面對我的黑臉,她抱怨上了:“女人真不容易,能力弱了吧,男人嫌你沒本事,能力強了吧,男人又嫌你壓過了他,到底女人該強還是該弱呢?忙了一天,回家還要看丈夫的臉色,女人真命苦?!?/p>
我理解妻子的苦衷,但心里的失落感依然很強烈,如果想兩全其美,既讓妻子發揮長處,又能保全自己的面子,只有辭職。
母親得知我在給媳婦效力時,責怪我:“男人靠女人過活,總是讓人瞧不起,你得自立門戶啊?!?/p>
我不是沒想過自立門戶,可外面哪有那么好找的工作?就算有,也遠沒有莫藍關照我的工作輕閑。
高中同學準備開物流公司,在群里招員工,待遇不薄。我心一動:這正是擺脫老婆的好機會。當然,同學那沒現在的工作輕閑,我沒跟莫藍商量,想先做點成績出來再說。
同學同意我周末過去幫忙。干了兩個周末,我猶豫了,大太陽底下扛貨的滋味不好受,同學說給我個管事員干干,可公司初步運行,哪來的員工做苦力?只有親力親為。想來想去,還是莫藍的公司好混。
正猶豫間,我發現肖建邦跟莫藍越發神秘了,兩人常結伴外出,我問她干什么去,莫藍只說是公事。老王話中有話地說:“你這老婆能干漂亮,不知多少男人盯著呢,你可得看緊點兒。”我立即想起了一句話:只要鋤頭好,沒有墻腳挖不倒。以肖建邦的能力,那是把開了刃的鋤頭啊。這緊要關頭,我不能離開,我要看著莫藍。
居然落魄到這個地步,我為自己窩火。
我去拜訪了我姑姑,姑父已退居二線,姑姑雖還是收發,但增加了清潔工作,看來上面沒有人還是不好過。
我問姑姑當初妻憑夫貴的感受,姑姑說:“挺好啊,兩人同在一個單位工作,能盯著他不出妖蛾子,相互關照著,靠著丈夫享福那是我的福氣。”
靠丈夫享福是福氣,可靠妻子享福是福氣嗎?
我沒有辭職,繼續為老婆效力,一是擔心她有外心,二是安逸慣了,不想再去奔波。至于男子漢的尊嚴,就這樣天天惦記著,又天天拖延著。
時間長了,我發現:其實莫藍當領導也挺不容易,每天操心操勞不說,晚上還要去陪酒,酒席上多是男人,酒勁上頭誰知道會對莫藍如何呢。
一天,莫藍的司機有事,我臨時頂崗,我有我的心思:要看看老婆的應酬到底是怎么回事。肖建邦坐在后面,莫藍坐在我的旁邊,總算讓我有了平起平坐的感覺,雖然我只是個開車的。
到了餐廳我才感覺到,我并不能真的與妻子平起平坐,我和其他司機被安排在偏廳。
人分三六九等也就罷了,給自己老婆當小廝,眼見她與其他男人談笑風生,那滋味可不好。妻子在里面與人推杯換盞、高談闊論,我不知她是否會記得偏廳有她可憐巴巴、所謂一家之主的老公。
我在過道轉悠,看到彼德跟一女人拉拉扯扯,我一腦門子火,這個黃毛老色鬼,還不知對妻子動沒動過手腳呢。雖然莫藍是總部任命的,但和彼德瓜田李下,誰能說得清?
莫藍所在的包間門關得緊緊的,我不知里面是怎樣的花天酒地,我想進去,但走到門口又膽怯了:我是誰?我不過是夫憑妻貴的屬下罷了,莫藍是我的妻子,不代表就不是我的上司。
無聊地吸了好幾根煙,總算看到莫藍搖搖晃晃出來上衛生間了,隨后跟來的是肖建邦。兩人真默契,上廁所都同道。
跟在后面,我聽到肖建邦說:“莫姐,我看唐總是要灌醉你,你還是早點回去吧。”
莫藍說:“怎么回?彼德肯定不愿意,唐總也肯定不愿意,如果他們不愿意,我以后怎么混……”
原來呼風喚雨的妻子也有她的難處,瞬間,我對妻子沒有了抱怨——我輕松我無聊,我沒看到妻子在高處的艱難。
15分鐘后,我鼓足勇氣走進莫藍的包間,里面充斥著難聞的酒肉味。莫藍驚訝地說:“你來……干什么?”
我徑直走到莫藍身邊,對唐總和彼德說:“我是莫經理的司機,也是她丈夫,她的胃一直不好,再喝下去怕頂不住,我以茶代酒敬大家一杯……”我拿起妻子的茶杯,我本來是要喝酒的,但我不能酒駕,要將莫藍安全送到家,這是司機的本分,更是丈夫的本分。
就像所有的酒宴,正宮太太出現就會索然無味一樣,唐總和彼德沒了興致,放過了莫藍。
回家的路上,車上只有莫藍一人,肖建邦不知坐哪輛車去了。
一路上,莫藍要求停下來吐了兩回,真是又可恨又可憐。她再厲害,也是個弱女子,也需要男人的保護啊。
第二天清早,莫藍接過我送上的酸湯,說:“給我當屬下,是不是很委屈?”
我沒說話。
莫藍告訴我,其實她把我拉到公司,并非全部為了我有個工作。讓我進公司,最重要的是為了能相互關照,讓家庭更穩固。
莫藍說:“那個彼德老色鬼,自從你來了之后,對我老實多了,雖然你的工作是什么也不干,但能讓我安心。曾想給你委以重任,可你的專業不對口,我也怕上面有閑話?!?/p>
我有些欣慰,至于肖建邦,即便跟我妻子如影隨形,也只是工作上的伙伴。我想了想說:“你還是給我換個崗位吧,我一大男人不能太閑了,我給你當司機吧,給你當直接下屬?!?/p>
“那你以后要聽我派遣、受我支使,不更委屈嗎?還是當收發員避開我指揮的好?!?/p>
我擠眼一笑說:“你不是說了嗎?為了能相互關照,讓家庭更穩固,我想零距離接近你的工作圈子?!?/p>
莫藍答應考慮一下。我開心的同時,又感覺責任重大:給老婆當下屬,要時刻擺正心態,上班時是下屬,回家我才是丈夫,不過為了家庭的幸福,我會慢慢去適應。據說,這種“夫憑妻貴”模式的家庭,現在已非常常見,我就來做個幸福的表率吧!
〔編輯:潘金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