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去世后,我爸突然蒼老了很多。我哥工作忙,顧不上家。我每次給我爸打電話,聽見他毫無生氣的聲音都要難過半天。我埋怨哥哥只顧賺錢不顧老爸,哥哥批評我嫁人太遠。嫂子和稀泥:“如今都流行給老人找陪護保姆,一是可以照料生活,二是精神上有個伴。我們也給爸找一個吧!”就這樣,我和嫂子去勞務(wù)市場找來了蘇阿姨。
蘇阿姨50多歲,比我爸小10歲,看起來很和善,打扮也很得體。據(jù)中介說,蘇阿姨原是紡織廠女工,丈夫前年出車禍去世,一個女兒在上大學,蘇阿姨提前離崗想多掙點錢。雖然我們對蘇阿姨的第一印象挺好,可還是不太放心。嫂子說,人心難測,我們得提高警惕。我表示贊同:“咱爸太實誠,肯定對蘇阿姨沒戒心。我們可要擦亮眼睛,盯緊點。”我和嫂子約定,她不定期地回家突擊檢查,明察秋毫。我呢,每天打一個電話,詳細詢問老爸在家的情況。
我把老爸放置貴重物品的柜子上了鎖,特意叮囑他,鑰匙要隨身攜帶。我還交代蘇阿姨,我的房間她不能進去,家里的來信和包裹她不能拆開。蘇阿姨笑著點頭,說:“閨女,我知道分寸。”
第二天晚上我給老爸打電話,是蘇阿姨接的,說我爸吃完飯遛彎兒去了。我問:“你怎么沒陪著一起去呢?”蘇阿姨說:“我在家收拾呢!”第二天晚上再打,還是蘇阿姨接的,我爸又出去了。過幾個小時再打過去,鈴聲響了很久,蘇阿姨說我爸睡了。第三天,我讓嫂子趕緊回家看看。嫂子查看后跟我報告:一切正常,家里收拾得一塵不染,我的閨房保持原貌,我特意放在枕頭上做記號的那根長頭發(fā)都還在。我問:“爸爸怎么樣?”嫂子說:“和蘇阿姨有說有笑地看電視呢!”
過了兩周,我終于按捺不住,親自跑回家查看,事先也沒給老爸打電話。我進門的時候,爸正一個人坐在客廳品茶,看到我很驚喜,問:“你怎么突然回來了?”我說:“回來看看你啊,蘇阿姨呢?”老爸說:“她啊,去菜市場了。”我先在屋里巡視了一圈,發(fā)現(xiàn)一切正常。老爸看我四處查看,問:“你看什么呢?”我說沒什么。老爸笑瞇瞇地問我:“你是不放心蘇阿姨,怕她偷咱家的東西吧?你和你嫂子那點小心思,我早看出來了,你蘇阿姨也看出來了。這不,每天的花費,你蘇阿姨都記著賬呢!她還囑咐我,等你們回來了給你們看看。”聽老爸這么一說,我突然很不好意思,但還是順手接過老爸從茶幾抽屜里拿出來的賬本翻看起來。蘇阿姨記賬很仔細,連每天買菜的品種和斤兩都記得清清楚楚。
那天中午蘇阿姨做了四菜一湯,有我愛吃的醬肉絲和炒西芹。我由衷地稱贊蘇阿姨廚藝好。蘇阿姨笑道:“你爸總在家念叨你們兄妹愛吃啥,我都記下了。下次你回來,先跟你爸說一聲,我多做幾個你愛吃的菜。”我連聲道謝。蘇阿姨含笑看著我,對我爸說:“這閨女,真好。”我趕緊低下了頭。
臨走的時候,蘇阿姨竟給我裝了好幾袋吃的東西,有剝了皮的炒花生,有自己做的醬牛肉,還有她剛蒸的包子。蘇阿姨叮囑我:“花生不要過夜,牛肉放在冰箱里,包子吃的時候要熱透。”提著那些東西,聽著她的叮囑,我突然有種母親在世時的感覺。
一回到家我就給嫂子打電話,跟她打趣:“難怪你回去看不出任何蛛絲馬跡,早被蘇阿姨收買了吧?”嫂子呵呵一笑:“你也被感動了吧!我看蘇阿姨啊,真的挺好,尤其是照顧咱爸很細心。”我說:“解除警戒。”嫂子立即響應(yīng):“好。”
慢慢地,我打給老爸的電話少了,因為老爸很少在家接電話,開始的時候自己出去遛彎兒,后來蘇阿姨也跟著一起去了。有一天老爸還主動打電話給我,說:“小梅呀,不用惦記我,沒事別老打電話了。”聲音聽起來很有力,和以前判若兩人。據(jù)嫂子報告,老爸的氣色越來越好,在陽臺上養(yǎng)了花,還養(yǎng)了一只貓。
五一長假,我打算回家小住幾日,提前給老爸打電話。還是蘇阿姨接的,她試探著問我:“閨女,你的房間好久沒住人了,我?guī)湍惆驯蝗鞎褚粫瘢瑩Q一換吧?”我連忙說好。那天晚上,躺在散發(fā)著陽光氣息的被窩里,我一覺睡到天亮。第二天,我找出事先買好的一件家居服送給蘇阿姨,她捧在手里高興得合不攏嘴,連聲說:“你看,你怎么還送我東西呢!”我說:“應(yīng)該的,你把我爸照顧得這么好。”蘇阿姨說:“我拿工資,還白吃白住,好好照顧你爸是應(yīng)該的啊!”我在家住了幾天,蘇阿姨做了許多我愛吃的菜。有時候我跟我爸聊天,蘇阿姨偶爾會插上一句,讓我恍惚覺得,蘇阿姨不是保姆,早已是我家的一員。
老年陪護保姆是個特殊群體,與雇主之間往往不局限于勞務(wù)關(guān)系,還兼具生活陪侍及精神撫慰,甚至可能發(fā)展成生活伴侶。如此一來,保姆自然就成了家庭一員,于情于理都該講親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