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內塔香格里拉之行的三大效應

最近，美國在亞太地區的一系列動作著實引起了世界關注：先是與亞太地區的幾個盟國和“伙伴”接連舉行聯合軍事演習，而后派出國防部長參加“香格里拉對話”，接著又與20余個國家在夏威夷附近海域舉行環太平洋聯合軍事演習等等。美國這些系列性軍事動作的效應，目前正在“發酵”，自然對亞太地區的安全形勢產生了不同程度的影響，尤其是美國國防部長帕內塔的亞太之行更值得回味。

6月1日至3日，美國國防部長帕內塔率領一個龐大的代表團，參加了在新加坡香格里拉大酒店舉行的第11次“亞洲安全會議”，即俗稱的“香格里拉對話”。會后，他馬不停蹄地訪問了越南和印度。帕內塔這次9天亞洲之行掀起了一股“美國亞太戰略旋風”，其效應不可謂不大。

第一效應：美國全球海外軍事部署的輪廓更加清晰

一般來講，有利益存在的地方就有軍事存在。歷史上，殖民國家為了保護本國殖民地，不斷將軍事存在向海外延伸。美國作為后起的資本主義強國，既要從老牌列強那里爭得利益，又要向世界其它地區展開新一輪擴張，這是美國在海外部署兵力的內在動因。可以說，美軍平時在海外部署的地方，基本就是其準備在戰時開展軍事行動之處，而海外部署的兵力隨時準備著保護其海外利益。

美國海外軍事部署的特點十分突出。從歷史上看，老牌擴張主義國家在海外部署的兵力總是少于國內兵力，美國卻恰好相反—— 自從其“走出美洲大陸，走向世界”，美國在海外部署的兵力規模一般都超過國內。

這主要是因為美國擁有得天獨厚的周邊地緣環境：北邊陸上鄰國是美國的傳統盟友加拿大，兩國還擁有共同的空天防御體系等軍事協約，美加邊界更堪稱不設防的安全邊界；南邊的陸上鄰國墨西哥是一個弱國，歷史上大約有三分之二的領土被美國侵占，在各個方面都無法與美國抗衡；美國本土東西則是兩大洋，使得其成為世界上周邊環境最安全的國家之一，這也是美國可將兵力主要用于海外作戰的主要原因。此外，美國向海外部署兵力的過程中，還表現出另一個突出的特點，即部署在重點的戰略地區和靠近“熱點”的地區，甚至在1986年公開提出要控制全球16個關鍵海峽。

美國海外軍事部署的特點還表現在其全球性。二戰后，美國成為西方世界的霸主，自認為“擁有全球的利益和義務”，開始將全球納入其戰略視野，將除南極大陸外的整個地球都納入其作戰區域劃分范圍內，其軍事部署則在繼承二戰遺留框架的基礎上，不斷向全球延伸。可以說，美國大兵的身影出沒于全球各地，全球任何一地出現“問題”時，都不太可能缺少美國的軍事干涉。

在與蘇聯爭霸的過程中，美國海外軍事部署又表現出階段性特點。冷戰時期，為了與蘇聯博弈，美國海外軍事部署的重點放在西歐，其次是東北亞。冷戰后，美國逐漸調整其海外軍事部署的布局：在歐洲地區從西歐向東歐擴展，在亞太地區由北向南轉移；具體到歐亞兩地兵力部署比例，則是歐洲下降、亞太提高。隨著美國從伊拉克和阿富汗兩個戰場的撤軍和海外軍事部署整體規模的縮小，其歐亞兩地兵力部署的規模呈現大致持平狀態。

帕內塔在“香格里拉對話”期間的言論表明，美國未來8年內要將全球海外軍事部署“大翻盤”，即對于長達半個多世紀的全球軍事部署格局進行大調整，實現重心由歐洲向亞太的轉換。如帕氏所言，2020年前，美國海軍將改變目前在太平洋與大西洋分別部署50％戰艦的格局，改為太平洋地區占60％，大西洋占40％，而在航空母艦保持10艘規模的前提下，美國計劃將其中6艘部署到太平洋，其它地區總共3艘，余下1艘在母港維護。

透過美國海上力量的海外部署計劃，我們發現與冷戰時期相比，美國未來的全球軍事部署輪廓已漸清晰。這就是：美國在歐洲方向主要部署陸上力量，在亞太地區主要部署海上力量；未來一個時期內，不放松在歐洲的力量部署，同時更重視亞太方向的力量部署（或稱加強），只是兩個方向的部署力量結構能區別出急迫重視程度的不同。

第二效應：美國全球戰略調整的思路更加明確

冷戰時期，美國是以歐洲地區戰略作為其全球稱霸戰略的主軸，重點在歐洲與蘇聯博弈。冷戰后，美國成為惟一的超級大國，遂開始在歐洲進行力量整合：一是通過空襲南聯盟之戰，壓縮俄羅斯的戰略空間；二是北約東擴，增強美國在歐洲的影響力，同時通過跨防區行動，使北約成為美國全球稱霸戰略的工具；三是在歐洲建立防御系統，維護美國在歐洲的安全利益和政治利益。

近年來，隨著全球經濟形勢持續低迷，歐洲經濟在全球經濟中的比重下降，亞太新興國家的經濟影響力卻不斷上升，帶動政治和軍事影響力提高，促使美國加速全球戰略重心的轉移。奧巴馬政府期間，美國政府出臺新的《國家安全戰略》、《國家反恐戰略》、《國家空間安全戰略》等，配合國防部的新版《四年防務評估報告》和《彈道導彈防御評估報告》等，以及參聯會公布的新版《國家軍事戰略報告》等，從各個角度體現出其全球軍事戰略的調整思路。尤其是今年1月5日，美國國家安全團隊以國防部的名義發布了《維護美國全球領導地位：21世紀防務領域的優先任務》報告，進一步推動了美國的全球戰略重心從歐洲向亞太方向調整。

帕內塔這次亞洲之行是其上任后的第二次，同時還是其在美國新軍事戰略出臺后第一次訪問亞太地區。在此前的吹風會上，負責南亞和東南亞事務的助理國防部長幫辦維克拉姆?辛格明確回答記者：帕氏這次亞太訪問，旨在向美國的亞太地區盟友、“伙伴”進一步全面解釋“重新平衡”新軍事戰略的理論與實踐。這直接點明了帊氏目的在于推進美國亞太新戰略實施。帕氏6月2日在“香格里拉對話”演講，讓人們對美國的亞太新戰略有一個更清醒的認識。其具體表現在這樣幾個方面：

第一，爭當亞太地區領導者。

《維護美國全球領導地位：21世紀防務領域的優先任務》報告明確指出，美國未來的主要任務就是要維護美國在全球的領導地位。對此，美國更加注重在聯合國這個舞臺上發揮作用。當然，在聯合國這個舞臺上，美國既有優勢，也有不利因素，畢竟俄羅斯、中國等在很大程度上牽制著美國的“獨霸”行為。正是為了擺脫在聯合國受到的制衡，美國一方面利用北約這個工具進行全球干涉，另一方面利用各種機會擴大美國的影響力，如“香格里拉對話”、東盟地區安全論壇等國際平臺。同時，美國還通過規模越來越大、頻度越來越高的軍事演習，將更多的國家“拉在身邊”。如近日舉行的環太平洋演習參加國已從14個增加到22個，俄羅斯、法國、英國、印度、日本、澳大利亞、加拿大等受邀參加，這等于是說，除中國外，幾乎世界上全部具有較強海上力量的國家都參與了演習過程，可見美國通過軍事演習這一手段來力爭領導權的努力有多大。

第二，將亞太地區的盟國逐漸向“伙伴”方向發展，__在亞太地區建立一個“伙伴網絡”，維護美國的利益。

冷戰時期，美國主要利用盟國為其稱霸戰略服務，期間美國組建了多個聯盟，比如北約那樣的多邊軍事聯盟，又如美日那樣的雙邊軍事聯盟，在與蘇聯爭霸的博弈中發揮了重要作用。但隨著美國將其全球戰略重心從歐洲向亞太調整，借助的主要力量將不再是盟國，而是“伙伴”。

一方面，美國在亞太地區的勢力沒有形成一個北約式的多邊聯盟集團，雙邊聯盟的力量也比較有限（冷戰時期，美國也曾嘗試在亞太地區建立多邊軍事聯盟，但最終都歸于失敗，如“中東條約組織”存在20年后，仍然解體。畢竟亞太地區并不存在一個類似西歐面對蘇聯那樣的共同威脅。盡管美國與日本、韓國、菲律賓等國家建立了雙邊軍事同盟，且至今仍然發揮著重要作用，但這些盟國與亞太新興大國相比，影響力是趨于下降的），這迫使美國在亞太地區必須構建一種新型安全框架，盡量維護其霸權地位。另一方面，冷戰后，隨著全球化加深，各國經濟融合越來越深，各國間的矛盾也因國家利益的需求不同，出現多樣化趨勢，這更使得美國無法構建起新的亞太多邊軍事同盟，況且亞太地區國家與美國也不存在生死攸關的國家利益。

那么美國企圖構建有利于其稱霸的亞太安全新格局，會采取哪些動作呢？答案就是重視“伙伴”關系。美國與亞太地區某些國家建立的這種“伙伴”關系有三個主要特征：在某些問題上具有共同利益；聯合行動的有限性，而不是像聯盟一樣完全“捆綁”；聯合行動基本憑獨立意愿，而非強迫性約束。這就使美國利用“伙伴國”時具有更大的靈活性。

美國重點在亞太地區構建的“伙伴”關系可分成三大類：其一是推動有關盟國之間結成“伙伴”關系，如日本與美國、韓國與美國分別是盟國，但日韓之間矛盾不淺，現在美國正努力將韓國、日本“捏合”在一起，使三國之間形成一種新型的“伙伴”關系；其二是促使美國盟國與非盟國之間形成“伙伴”關系，這方面典型例子就是美國正推動韓國、日本、澳大利亞三個盟國積極與非盟國印度形成某種“伙伴”關系；其三是美國“親自上陣”，與亞太某些非盟國建立“伙伴”關系，比如美國正在探討與印度、越南等國的合作，再如5月20日蒙古高級代表團首次在北約“全球伙伴關系”框架內，以“和平伙伴關系國地位”參加了在美國芝加哥舉行的北約峰會，表明蒙古將是美國在東亞地區重點“施力”的“伙伴國”。此外，美國大力參與東盟地區論壇事務，力圖與東盟整體形成特殊的“伙伴”關系。“香格里拉對話”后組織的環太平洋軍演中，美國除保留最高指揮權外，其它權力盡可能分配給盟友和“伙伴”，也是一個突出表現。

第三，構建“新三線”體系。

冷戰時期，為了維護霸主地位和控制既有的勢力范圍，美國與蘇聯在全球展開“零和游戲”，在亞太地區，美國用“封鎖線”來遏制蘇聯、中國等。冷戰結束后，美國與亞太地區國家之間的共同利益越來越多，而且深知隨著全球經濟發展的重心轉向亞太地區，亞太新興國家的強大將是一種不可遏制的趨勢，但美國顯然不甘心坐視亞太新興國家沖擊自身“惟一超級大國”的地位，于是選擇了相對溫和的戰略舉措—— 遲滯。為此，美國開始在亞太地區構筑“新三線”，其從東北亞開始，沿著亞太陸海相鄰地帶，一直延伸到中東地區。

第一道是“熱點線”，即美國在亞太陸海相鄰地帶不斷制造“熱點”問題，進而形成潛在動蕩局勢，破壞新興國家（尤其是中國）急需的和平穩定的安全發展環境。第二道是“動態線”，即在亞太陸海相鄰地帶通過軍事演習等形式，形成動態的美國軍事存在，其目的是在人員不斷頻繁變化的表象下，保持美國存在于亞太地區的軍事力量規模基本穩定，足以及時對危機做出反應。第三道是“威懾線”，即通過重點建設關島基地、澳大利亞達爾文基地和位于印度洋北部的迪戈加西亞基地，以這三大基地作為“戰略島”，形成一個影響范圍巨大的戰略威懾線，維護亞太防御體系穩定，在危機出現時，則支持預置兵力前出，切實影響危機局勢。

在美國對亞太新興國家的遏制戰略中，“新三線”發揮的作用是明顯不同的。

“熱點線”是指有美國背景而形成的一系列“熱點”地區，如朝鮮半島問題、臺灣問題、南海問題、中亞問題等等。這些問題存在的時間長短不一，但隨著美國全球戰略重心東移，其很可能積極介入，甚至必要時在中國周邊制造新的“熱點”，將盡可能使這些“熱點”持續“熱”起來，造成新興國家周邊儼然處于動蕩狀態，消耗新興國家發展精力，遲滯其發展進程。

“動態線”是指美國通過在亞太陸海相鄰地帶進行軍事演習，實現事實上的軍力存在，對中國的威脅尤其突出。冷戰結束后，美國調整其在中國周邊的軍事部署，如逐漸放棄韓國、日本沖繩、菲律賓等地的重要軍事基地，減少在中國周邊地區的固定駐軍，但這并不意味著美國在亞太的軍事部署力量嚴重衰退。相反，美國通過在相關地區連續舉行軍事演習，加上鼓動菲律賓、新加坡、越南等國就軍事基地展開靈活合作，美國在中國周邊動態部署的軍力并未根本削弱，反而具有更大的欺騙性，比固定性駐軍的威脅更大。

“威懾線”是指新一輪美國海外軍事基地建設規劃：將關島建成其海外最大的軍事基地，既可向北威懾朝鮮半島，又也可向西對中國形成戰略威懾，必要時還能與駐達爾文港的美軍共同應對南海地區問題；達爾文港的美國駐軍主要是與關島、迪島形成戰略配合，對南海地區潛在危機做出快速反應；駐扎迪島的美軍主要應對中東和南亞地區的危機，兼顧配合另外兩處基地美軍，應對南海方向。這樣一來，駐扎三處的美軍形成了相對穩固的戰略支撐線，基本能做到遙制亞太安全形勢變化，同時遠離“熱點”，避免陷入不必要的地區復雜事務中，使美國完全掌握著行動主動權。可以說，將海外駐軍重點轉向這三處基地，堪稱冷戰結束后美國在沒有明確戰略對手的情況下，為維護霸權地位而下的一招妙棋。

第三效應：亞太地區安全形勢趨向嚴峻

近20年來的軍事沖突絕大部分都發生在亞太地區，內戰和動蕩此起彼伏，又集中了全球大部分“熱點”問題，使得亞太成為“全球最多事之地”。盡管如此，亞太新興國家的經濟影響力卻在不斷增強，人們都期盼在和平環境中實現更大發展。

上海合作組織作為一個維護地區安全的新模式而出現，就是一個例證。從組織性質來看，上合組織并沒有形成軍事集團，聯合軍事行動也是在成員國元首的集體領導下開展；從目標來看，上合組織是以對付非傳統安全威脅為主的地區性組織，并非軍事同盟；從行動范圍來看，上合組織成員國的軍隊不僅要維護各成員國內部的和平與穩定，也要關注周邊地區；從軍事行為來看，上合組織以反恐和其它非傳統安全威脅為重點，進行聯合演習，未設立明確假想敵；從安全理念來看，上合組織以新型安全觀準則處理成員國之間的相互關系，以“上海精神”構建和維護成員國的相互關系。正是因為上合組織擁有這些新的特點，諸多國家都表達了加入上海合作組織的愿望，都想通過該組織來維護亞太和平與穩定。與此同時，亞太新興國家也積極合作，對維護地區安全與穩定做出了努力。

但人們應該清醒地看到，隨著帕內塔這次亞太之行掀起“美國亞太新戰略旋風”，美國插手亞太事務的力度必將加大，美國在亞太地區“排兵布陣”的緊迫感必將提升，美國對亞太地區“戰略支點”的控制必將進一步強化……帕氏香格里拉之行的“后效應”極有可能惡化亞太地區的安全形勢，這是我們不愿意看到的，更不是周邊國家所期待的。亞太地區安全形勢的發展方向應該掌握在亞太地區人民的手中，愛好和平的人們一定要警惕帕氏此次亞太之行可能帶來的消極效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