妞兒上高中了,媽想起來就高興。媽最疼妞兒了,小時候,妞兒高燒39℃,媽急得在12平方米的房間里直打轉,就是找不到門,后來是爸把燒得火爐一樣的妞兒抱到了診所里。
妞兒打小就調皮,小學一年級,鄉下大她3歲的表哥教她爬樹,妞兒從此開始勤加練習,見啥都爬。半年后,本領練出來了,妞兒可以爬上幾丈高的香椿樹扯下嫩芽兒給媽炒菜吃,可以爬上枝葉婆娑的槐樹捋槐花讓媽蒸著吃,雖然每次媽都因為怕有危險把妞兒狠訓一頓,但妞兒樂此不疲。妞兒最喜歡爬的是門口那棵又滑又高的楝樹,上去摘花摘果,甚至在伙伴們羨慕的目光中,悠哉游哉地躺在橫枝上。妞兒還上房子,但不是去揭瓦,而是去撿大一點兒的孩子們玩耍時掉在那里的羽毛球或者沙包,因而妞兒在伙伴中的威信不低。當然,為了這,妞兒不知道挨了多少打,但妞兒扭臉又上樹了。
妞兒上的高中,是媽托了親戚的關系才上的,那是全縣最好的高中了。妞兒長得“很安全”,穿得“很安全”,成績更“安全”,成了一個掉在人堆里拿顯微鏡都挑不出來的“安全”人物。妞兒和媽關系老鐵了。初中時,不知是誰在班里傳說,妞兒和她的男同桌有點兒“意思”。妞當晚就氣鼓鼓地跟媽說了,媽也氣鼓鼓地幫妞兒說話,還要到學校找老師呢,后來妞兒自己擺平了,與那男生照樣有說有笑,只是流言消失了。
后來媽想起來這事就好笑,多大點兒小屁孩兒,整天就跟狗仔隊似的,造謠生事,捏造“緋聞”……
后來,媽漸漸感到不安了。有一天,上晚自習的妞兒該回來了呀,都9點半了,都比平時晚5分鐘了……都晚7分鐘了……都晚8分半鐘了。媽坐不住了,一骨碌從被窩里爬起來。外面是一張白色地毯,從天上蓋下來,蓋住了房頂,蓋住了大地。媽打了一個寒戰,忙套上棉褲、棉襖,最后,媽裹好頭巾正要出門時才發現,妞兒悄悄溜回來了。
“媽——”只這一聲,媽知道妞兒有事要跟她說。妞兒臉紅紅的,鼻子紅紅的,耳朵被頭發遮住了,想來也是紅紅的,只是低著頭不看媽。媽有些慌了:“啥事?”“嗯——有男生給我寫紙條。”說完,妞兒把紙條往媽手里一塞,兔子一樣逃進廚房里去了。
等妞兒一手端盤子,一手端碗,嘴里叼一雙筷子,筷子頭兒上插了一個饃,演雜技似的晃回來時,媽正拿著被揉得很皺又被折得很整齊的紙條發愣呢。
“媽,咋不看看呢?”妞兒的聲音顫抖著,不知是要哭還是要笑。媽忙打開燈,一字一字地看著。看到媽認真的樣子,剛喝一大口稀飯的妞兒再也撐不住了,“噗”的一聲把飯噴了一地。伴隨著咳聲,笑聲飄到了院子里,然后又飄回來了。妞兒拿著拖把拖地,還是忍不住地笑。
媽慢慢反應過來了,委屈地說:“你騙我。”妞兒笑岔氣了,捂著肚子說:“我啥時候騙你了?這確實是男生寫給我的,倒是你咋想的?”媽不接話,也笑了。
許多天過去了,那張落滿灰塵的紙條從桌上飄落,被滿月的狗狗撒了泡尿,字跡模糊了,只隱約可見幾個字:“……今天的作業是啥……”
(指導老師 王雪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