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續(xù)大唐國運之地

河南汝南縣古稱蔡州，堪稱一座千古名城。古籍稱：“禹分天下為九州，豫為九州之中，汝又為豫州之中，故為天中。”據(jù)考證，這里在2700多年前的春秋時代就建有較為完善的城池，公元前203年漢高祖劉邦在此設立汝南郡（以其所轄大部分地區(qū)位于汝河以南而得名），這也是“汝南”作為專用地名而首次記錄于史冊。隋煬帝時，此地置汝陽縣，唐宋以后改稱蔡州，而民國1913年定名為汝南縣，沿用至今。

汝南“南通荊楚，北接鄭洛，西控關隴，東連汴宋”，自秦漢至明清都是郡、州、軍、府等治所，同時作為淮西重鎮(zhèn)，這里地處丘陵，又稱“九崗十八洼”，軍事意義不容輕忽，也造就了“子母城”等易守難攻的中原要塞。比如在唐代藩鎮(zhèn)割據(jù)時期，汝南的戰(zhàn)略地位就顯得尤其突出。

國難當頭

汝南唐代稱蔡州，自公元765年起，先后有多名節(jié)度使在此發(fā)動叛亂，而在平定藩鎮(zhèn)之亂的戰(zhàn)事中，圍繞蔡州的奇襲戰(zhàn)尤為知名。

公元782年，淮西節(jié)度使李希烈自覺羽翼豐滿，公然自稱“天下兵馬大元帥”，與唐朝中央分庭抗禮，也由此引發(fā)了持續(xù)數(shù)十年的淮西藩鎮(zhèn)之亂。盡管淮西藩鎮(zhèn)不過蔡、申（今河南信陽）、光（今河南潢川）三州之地，但屢次統(tǒng)兵平叛者要么心懷鬼胎，趁機勒索朝廷，壯大自身實力，要么怯懦無用，畏賊如虎，以致唐朝中央對淮西長期頭痛，糜費了所剩不多的元氣。

公元815年，叛將蔡州節(jié)度使吳少陽死去，其子吳元濟繼續(xù)對抗中央，面對唐軍圍攻，便向成德（今河北正定）節(jié)度使王承宗、淄青（今山東東部）節(jié)度使李師道求救。王、李二人一面上表請求中央“赦免”吳家罪過，一面出兵偷襲平叛淮西的唐軍，還刺殺了武力平叛的重要支持者——宰相武元衡。所幸立志削平藩鎮(zhèn)的唐憲宗并未動搖，擢升裴度為宰相，主持平叛，又將刺殺罪名歸到王承宗頭上，下令同時討伐成德。

唐軍出征成德，淮西唐軍主帥韓弘?yún)s懷有私心，對于平定淮西叛亂的態(tài)度消極，甚至用金帛美人拉攏其他唐軍將領，大家一起“倚賊自重”，向朝廷要錢要糧，消極迎戰(zhàn)，嚴重干擾了平叛大局的協(xié)調，以致西路唐軍全軍覆沒于鐵城（今河南遂平），形勢空前嚴峻。

當時中央一片與叛軍“議和”之聲，宰相裴度堅持用兵，向唐憲宗直言，平叛關鍵在于決心，一旦動搖，己方條件再有利，也將使得局勢不可收拾。唐憲宗很快排除了干擾，以裴度為主帥，以主動請纓的太子詹事李愬為先鋒，進兵淮西。從這個將帥安排來看，唐朝中央已經(jīng)處于無大將可派的險惡關頭。

雪夜取蔡州

公元817年1月，李愬抵達唐州（今河南唐河縣）。時值唐軍屢戰(zhàn)屢敗，士氣沮喪。李愬果斷決定首要在于安定軍心，他親自便服慰問士卒，親手為傷病者發(fā)撫恤，令人稱奇的是，他還到處宣揚：“我其實是個懦弱無能的人，朝廷派我到這里，主要目的是維持一下秩序，至于攻打吳元濟，與我無關……”吳元濟得知李愬“枉為名將之后”，卻毫無進攻之心，很快就不把他放在眼里了。不料李愬在麻痹對方的同時，卻利用下訪士卒的嘈雜環(huán)境，掩飾了進攻的準備工作。

另一方面，李愬還在盡量分化叛將，先后招降了淮西丁士良、陳光洽、李忠義等，查清他們確實真心投靠朝廷后，大膽放心任用。例如淮西大將李佑曾多次擊敗唐軍，后被李愬設計擒獲，面對唐軍將領一片“斬殺”請求，李愬卻派人保護好李佑，一再向唐憲宗請求赦免。如愿得到皇命后，李愬任命李佑為“六院兵子使”，允許帶刀巡視，出入帥帳。李佑感于其胸懷和恩德，多次表示愿以死相報。

通過詢問降卒降將，李愬對于淮西叛軍的兵力布置和駐扎地形基本掌握清楚。5月，唐憲宗下令暫緩對成德用兵，全力平定淮西。8月，東路壽州（今安徽壽縣）和南路鄂岳（今武昌）兩路唐軍牽制了淮西申、光二州的兩三萬叛軍，蔡州叛軍基本被孤立。

接著，李光顏（韓弘主持淮西平叛期間，李光顏是極少數(shù)的不肯同流合污而力主平叛的將領之一）率領唐軍收復河南偃師，擊敗三萬淮西軍。吳元濟大感恐慌，馬上將蔡州守軍乃至自己的精銳親兵統(tǒng)統(tǒng)調去增援洄曲（今河南沙河與澧河交匯處下游），算是穩(wěn)定住了李光顏一線的局勢。

9月，李佑對李愬獻計：淮西精銳盡在洄曲和邊境，蔡州很可能只剩下些老弱殘兵，唐軍可以趁機直搗蔡州，大有希望一舉擒獲吳元濟。李愬深以為然，與裴度秘密商議后，定計出兵蔡州。

10月10日下午，李愬突然號令唐州駐軍萬余緊急集合，命李佑、李忠義統(tǒng)兵三千為先鋒，唐州刺史李進誠負責殿后，自己坐鎮(zhèn)中軍。軍隊行進時非常注重保密，除個別大將外，將士們普遍不清楚前往目的地和精確任務。東行六十余里后，李愬軍抵達張柴村，果斷發(fā)起夜襲，圍殲了全部守軍，警戒燧火者也在其內。

接著，李愬命丁士良率兵五百留守，并且等全軍出發(fā)后，截斷橋梁道路。至此，李愬才在眾將的再三追問下公開宣布：我軍要直搗叛軍“腹心”蔡州，力爭生擒吳元濟！唐軍士卒大驚，感覺這簡直是天方夜譚。李愬卻告誡大家：有去無還，軍令如山！將士們只好心懷惴惴地硬著頭皮前行。

當晚大雪紛飛，田野間道路難尋，李愬再行軍七十多里，次日凌晨就抵達蔡州城下。自從李希烈叛亂以來，唐軍已有30多年未打到蔡州，城內叛軍戒備松懈，毫無察覺，面對多年未修繕的城墻和松懈守備，唐軍將士終于信服主將對戰(zhàn)機的判斷，有了信心。李愬當即命令李忠義、李佑抓住戰(zhàn)機，在城墻上掘坎攀登。攻破城墻十分順利，很多叛軍死在睡夢之中，李愬騎白馬在將士擁簇下入城剿敵，很快推進到吳元濟的外衙。吳元濟竟然還狂妄自大，拒絕突圍，率少量親兵登牙城抵抗，企圖殲滅“小股混入城的騷擾之敵”，直到發(fā)現(xiàn)唐軍至少有數(shù)千之眾，才驚慌失措，東躲西藏一陣，終于在12日自縛請降。

吳元濟投降的消息傳開，原本在前線僵持的淮西叛軍亂作一團，李光顏等果斷進攻，割據(jù)50余年的淮西藩鎮(zhèn)被一舉平定。很快，成德、淄青等藩鎮(zhèn)膽戰(zhàn)心驚之下，陸續(xù)歸順中央并入朝請罪，唐王朝一時重歸統(tǒng)一。

后記

雪夜取蔡州無疑是一場撼動全局的奇襲戰(zhàn)，為唐王朝贏得了一次短暫的恢復期，李愬可謂居功至偉：戰(zhàn)前體恤士卒以安定軍心，誠待降將而獲取詳細情報，逐漸改變了敵我力量對比；襲取蔡州時，他注重地理要素，選擇恰當?shù)男熊娐肪€，以身作則，維持住本來堪憂的軍心，最終收到出其不意、攻其不備之效。李愬雖不以武力見長，但以上已經(jīng)能體現(xiàn)出其不凡的將略。

汝南后來并非太平之地，唐代藩鎮(zhèn)割據(jù)乃至五代十國紛爭，蒙古、南宋聯(lián)合滅金，元末和明末農民戰(zhàn)爭，乃至民國初年混戰(zhàn)，都經(jīng)歷了紛繁戰(zhàn)火。不過在中原腹地一系列殘酷戰(zhàn)事中，雪夜取蔡州以規(guī)模不大的兵力，貢獻了令人拍案叫絕的傳奇。

（摘編自《決戰(zhàn)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