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林逸藍輾轉反側,無法入眠。
小旅館的房間略顯局促卻難得的清潔干凈,林逸藍望著窗口,等待日出卻無心觀看,只顧自己發呆,直到夕陽塌陷。
天光正好,林逸藍回頭看見陽光正把天空照得空明。想起曾海卓身旁那女子微微噙笑的表情,林逸藍便心中發冷,如同堅持了七年的愛情中的風濕痛,酷日當空只微感麻木,而只要陰霾淫雨,便會感到有傷疤在爬動。
林逸藍沒有想到,這樣堅固的幸福也不是百毒不侵。
那是在兩天前,公司電路檢修,臨時放假一天,林逸藍回到家里,曾海卓已經出差,家中只有一方陽光溫暖。突然清閑的一天,如同從天而降的蛋糕,林逸藍可以獨自慢慢咀嚼。
林逸藍為選一束百合花而上街,她剛要走出花店卻看見曾海卓站在不遠處的街角等待著綠燈亮起,身邊有個身形嬌小的女子,腹部隆起,如同山丘,而曾海卓的手正輕輕扶著那女子的肩膀。
林逸藍驚得一身冷汗,捧在眼前的花束簌簌發抖,手扶在門把手上卻沒有力氣推開。
因為最超凡脫俗的原因開始愛情,但質疑這份來之不易的感情理由卻庸俗之極。那天晚上,曾海卓整晚沒有回來,家中只剩林逸藍一夜輾轉。清晨看見鏡子,鏡中的臉龐,女人憔悴如入獄三千天。原來感情突來的痛楚,傷心更加傷神。
二
一直挨到傍晚,曾海卓終于回來,林逸藍在他的臉上看不出異樣,仍舊是那樣清潔溫和的一張臉。林逸藍為他備上飯菜?!俺霾钍菫榱耸裁垂ぷ髂??”林逸藍微微地試探。
“嗯,都是公司的事情,很麻煩,這幾天忙得焦頭爛額?!痹W繏粭l小肉絲放進嘴里。
“還見了什么人吧?”林逸藍當然不死心,她想讓他自己告訴她,于是她暗示。
“當然,都是客戶嘛,都是精明的人很難對付。”
“還有女客戶嗎?”
“沒有,別亂想,你以前不是這樣多疑的?!?/p>
“我現在已經后悔那樣信任你,我看見你了,能解釋一下嗎?我自認不是小氣的女人?!绷忠菟{說出那條街的名字。
“是陳煙,她丈夫出車禍去世了,她還懷著孕,一個人不容易,我只想安慰她?!?/p>
林逸藍一下子軟弱了,陳煙是曾海卓的初戀。在曾海卓那最青春的歲月中,陳煙是最美麗的花。但如今,他為了陳煙,是不是還有很多,已經被他深深隱瞞?
林逸藍看著眼前這個男人,不知道自己是否應該信任他。即使沒有愛情潔癖,林逸藍也不會容忍,因為在眼中的不是一粒沙,而是一根刺。
一切如何是好……
林逸藍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迎來日出,迎來那樣艱難的一個清晨的。
她用自己的微笑送走曾海卓,曾海卓回過頭來看著林逸藍欲言又止。
三
曾海卓是溫柔多情的男子,作為丈夫,他給林逸藍很多溫暖。林逸藍還記得自己愛上曾海卓是在大學的校園里,那時總有不大不小的聯誼舞會,有些陳舊的禮堂,仍成為年輕人的快樂天地。因為有青春在,即使是冰封千里白雪皚皚的寒冬,也會因為那旺盛的青春變成五彩絲線繡不完的和風麗日。每個年輕人都被青春燒得臉色微紅。
當音樂響起,交換舞伴時,林逸藍才發現近在咫尺的英俊臉龐竟是曾海卓。曾海卓,林逸藍當然認識,他是很多女孩共同的話題。小小的舞池內,林逸藍被半擁著踏著細碎的舞步,這是林逸藍一生最珍惜的舞曲。
一首曲子足夠讓一個女孩愛上一個男孩。林逸藍鼓起勇氣主動追求他,那是林逸藍一生中最勇敢的時刻。當女子追求自己認定的幸福時都會那般無所畏懼吧。
林逸藍關注著曾海卓的一切,他愛棋,林逸藍就鉆研棋譜,即使頭脹痛,眼發花;他熱愛足球,林逸藍就守住每一場球賽,熟記每一種手勢和術語。林逸藍相信,只要自己足夠好,他一定會看到。后來,林逸藍真的得到了幸福,她走上紅地毯時挽著的正是曾海卓的臂彎。
婚后,曾海卓回憶說自己從圖書館出來,夏日帶辣味的陽光刺得自己眼睛發花,但當他睜開眼睛時,看見林逸藍繞過杜鵑花叢走來,長發在腦后流動,露出柔白的脖頸。曾海卓說:“我當時真不敢相信,那樣清澈如水的女孩正向自己微笑。那時,你怎么會那么漂亮?”林逸藍微笑,擂鼓般輕輕捶打曾海卓的胸膛。曾海卓不知道,當一個女子為追求自己幸福而努力時,外表不驚艷的女子也會化成海倫,美到可以讓特洛伊陷入戰爭。
四
當初那樣青春自信的林逸藍不會想到,會有一個女人出現,讓自己的婚姻和愛情真的成為一場冷戰。辦公室里的林逸藍坐臥難安,最后她請了假回家去,換下精致的職業裝,穿上休閑服,收拾好簡單行李,鎖門離開。
林逸藍留下紙條,上面寫著:“也許是你不該隱瞞你最應該信任的妻子,也許是我不該懷疑我最信賴的丈夫。我們中間有了很多的事情不該忽視,我先離開。是時候好好想一想咱們的生活和未來。”
林逸藍住進旅店,一天的時間都用來回憶和發呆??偰芟氲絻蓚€人搬進新家時那份難掩的喜悅,拿著油漆刷互相追逐奔跑,兩個人的身上都染上了彩虹般的斑斕。還能想起,父親去世時,曾海卓是自己唯一可以依靠的肩膀;還記得,那時事業剛剛起步,雙眼熬得通紅,而在燈光昏暗的路口等自己回家的人總是那個熟悉溫暖的身影。
為什么明明對曾海卓有那么多埋怨,但心里卻總在回憶那曾經美麗的過去?
林逸藍突然如針刺般從床上一躍而起,在房間里來回踱步,猶豫要不要回家去。只因為她想起家中冰箱剛剛清潔過,還沒有接通電源。這樣的天氣,那樣粗心的曾海卓,冰箱里的雞蛋會不會孵出小雞?
身不由己地往家趕去,腳步匆匆,不斷地告訴自己:只是關照冰箱而不是家中的曾海卓。林逸藍沒有想到,因為愛情失落而離開的她回家的理由卻是最平凡的日子。
林逸藍用鑰匙開鎖,來不及放下行李,就打開冰箱門檢查,接通電源,一顆心塵埃落定。正在這時,突然感覺有人緊緊抱住自己?!拔艺伊四阋灰梗闩艿侥睦锶チ??昨天早上我沒有說的話就是,無論如何,你都是我深愛的妻?!?/p>
林逸藍剛要掙扎,卻又聽見,曾海卓微微啜泣:“我真怕你不回來了。我怕沒有你?!?/p>
那一瞬間,林逸藍哭了。
五
兩個月后,林逸藍和曾海卓一起在產房外等待那嬰兒的啼哭。兩個月來,林逸藍和曾海卓一起照顧待產的陳煙。
曾海卓的初戀已經過去,林逸藍才是他的妻。七年的狂風驟雨,七年的朝陽初嵐,七年一同走過這樣的情感不用質疑。陳煙是他的初戀,只是他的初戀而已。
人生轉瞬即逝,不過是由一張白紙到畫滿圖案的故事。當錯筆被信任彌補時,更會成為別致的景致。誰的愛情不滄桑呢?
(編輯 鄭儒鳳 zrf911@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