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德巧計助農軍

1927年，隆冬季節。

越過南嶺山脈的西北風，肆無忌憚地撕打著粵北的原野，樹木凋零，萬物枯萎。早已遭受過旱災的田地，被干燥的北風一吹，一塊塊都龜裂開來。農村里，到處呈現出一片肅殺蕭條的景象。

距韶關古城10多公里的犁鋪頭小鎮，近日來一派熱鬧。街西側一間大書“當”字的當鋪里，駐扎著一支奇特的隊伍。看那清一色的國民黨軍服，無疑是正規的國軍。可是他們的舉動，進進出出，紀律嚴明，買賣公平，老幼無欺，分明又有點與眾不同。小小的街鎮被這支400多人的隊伍驚嚇了一時之后，很快又恢復了正常。安分的市民們只知道團長姓王，名楷，身材高大魁梧，濃眉大眼，滿臉絡腮胡子，四方的臉盤顯得威武而慈祥。關于這批不速之客，許多人都在竊竊私語。在酒樓茶棧，人們甚至為這個團長的福相爭得面紅耳赤。除此之外，對于這支隊伍誰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真是不說不知道，一說嚇一跳。這個王楷團長不是別人，正是大名鼎鼎的參加過南昌武裝起義的朱德。原來，南昌起義后，迫于當時的形勢，起義隊伍全部南下，一方面想到廣東汕頭找外援，另一方面接受黨的指示支援廣州起義。行至途中，因聽說廣州起義已經失敗，朱德率領的這部分隊伍便在韶關市郊的犁鋪頭停下來休整。朱德利用他與駐湘南第十六軍軍長范石生的同學關系，借用十六軍的番號和軍需物資，駐扎數日，倒也與韶關的其他駐軍相安無事。

一天上午，王楷團長正在當鋪樓上察看地圖，只聽得樓下門外一陣喧鬧。

“長官，長官，我的確有要事需面見團座，請高抬貴手，高抬貴手……”一聲聲要求入內見團座的聲音和衛兵不讓進去的吆喝聲混雜在一起。

聲音驚動了王團長。也許真的有什么要緊事吧，王楷團長心里掂量了一下，放下地圖，走下樓來，對副官說：“你出去看看什么事。”不一會，副官帶進一個人來，來人進門跪地便拜，迫不急待地說：“煩請王團長大人搬兵，煩請王團長大人搬兵！”“搬什么兵呀，坐下慢慢說清楚來嘛。”王團長一聲不大不小卻又帶威嚴的問話，制止了來人的廢話。接著，王團長用他那雙大眼掃視了一下來人，只見來者50歲左右，長得肥頭大耳，一身長長的馬褂衫下方沾了不少泥土，顯然是遠道而來；左臉上有一顆明顯的黑痣，幾根長毛隨著肌肉的抖動不斷晃動。

“是、是這樣的，鄙、鄙人叫蘇乃昌，對河重陽大沙州開明人士。今天帶兩個團丁剛從陣地上來，是受鄙鄉鄉長馮不占、民團團長雷風寧之命，請團長大人搬兵相助消滅農軍……”開始幾句，蘇乃昌還點頭哈腰，強作笑臉，隨后便哭喪著臉，一把眼淚一把鼻涕，一時訴說農民自衛軍如何“抄殺”他家，與共產黨有不共戴天之仇；一時又說現在在清水塘包圍了共產黨農民自衛軍，請國軍速速出兵相援。不動聲色的王團長聽個明白之后，打斷了蘇乃昌的話：“這件事嘛，可以商量，不過……”不等王團長把話說完，蘇乃昌心上一喜，一拍胸膛，連忙點頭說：“只要王團長大人肯出兵相助，有什么條件，包在我身上！”

“條件嘛倒不需要什么，就是對你們和農軍的情況都不了解，到時恐怕不好配合作戰。”

“這個好辦，這個好辦。”蘇乃昌邊說邊從身上掏出一張早已準備好的清水塘地形草圖，一五一十地談了民團的人數、武器裝備等情況，又唯恐團長派兵太少，便將農軍的人數和武裝夸大了一番。王團長聽完，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蘇乃昌的心里也像放下了一塊大石頭，不知所措地跟著干笑了幾聲。

“命令一營、三營馬上集合出發，我親自帶隊！”王團長向副官發出命令之后，轉身對蘇乃昌說：“蘇先生，請帶路吧！”“豈敢豈敢，有勞團長大人了，有勞團長大人了。”

蘇乃昌帶著這兩個營的“國軍”火速向清水塘進發。一路上，蘇乃昌的心中好不高興，他暗暗想道，這趟重要的差事總算完成了，豈止完成，連團長大人也請來了。如果不是我蘇某人見機行事，苦苦相求，哪有這么順當！這次不僅撈了個頭功，而且攻下清水塘，抓到西水暴動的共產黨頭目歐日章，可以“報仇雪恨”了。走著想著，一不小心，左腳猛然碰在路邊的石頭上，頓時痛得如利箭穿心，殺豬一般地大叫起來。部隊大步向前，大家都好像沒有看見似的。兩個跟著他的團丁趕緊將他扶起，一看，鮮血淋淋，一只鞋染紅了小半，無法跟上部隊了。蘇乃昌忍痛叫一個團丁迅速上前帶路，自己由另一個團丁扶著蹣跚而行。

部隊很快來到了清水塘村東的一個山坡，王團長命令部隊停了下來，作好戰斗準備。他不慌不忙地舉起望遠鏡向民團的方向望去，只見黑壓壓的一片，估計有上千人。民團占據著兩邊陣地，把清水塘置于正面包圍之中。再向清水塘村望去，村子左右兩個炮樓里人們來去匆匆，一片緊張氣氛。王團長在心中暗暗地盤算了一下，向副官使了一個眼色。副官意會立即箭步而上，將帶路的團丁捆了起來。接著，只聽見王團長果斷地命令道：“一營從左邊迂回，三營從右邊迂回，對準民團的屁股狠狠地打過去！”一營三營按照命令迅速沖了過去。這時，蘇乃昌一瘸一拐地走了過來，老遠就迫不及待地喊著：“王團長，我們民團的雷團長和馮鄉長就在對面那個山頭，我帶你去。”王團長一聲大笑：“蘇先生，不用你帶路了，你就在這里好好休息吧！”話音剛落，四五個衛兵即沖到蘇乃昌面前，把他和那個團丁五花大綁地捆了起來。“王團長，不要開玩笑！”“誰跟你開玩笑！你今日認錯菩薩燒錯香了！好好認識革命軍吧！”“啊！原來你是假團長？！”“團長不假，不過不是姓王，而是姓朱，明白了吧！”“前世啊！……” 蘇乃昌大喊一聲，昏死過去。

話說民團團長雷風寧和鄉長馮不占正準備組織民團向清水塘發起進攻，不知哪個眼尖的團丁突然高興地叫道：“國軍來了！國軍來了！”雷風寧循聲往后望去，果然一大群國軍正向他們靠攏。他興奮得差點跳起來，把煙頭一丟，一卷右袖口，高高舉起駁殼槍，大聲喊道：“弟兄們，國軍來幫我們啦，沖啊！”他的喊聲剛落，只覺得許多子彈從后面飛來，一些團丁撲通撲通倒地。沖鋒號、喊殺聲和那耀眼的紅旗霎時卷地而來。“上當啦，弟兄們趕快往山上跑！”雷風寧發瘋似地一邊喊，一邊還擊，拼命向山上逃去。民團團丁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化驚呆了，聽到雷風寧的叫喊，才猛醒過來，一個個爭先恐后向山上潰散而去。這一切被在清水塘炮樓上指揮戰斗的省委委員、曲江縣農會和自衛軍負責人歐日章看得清清楚楚，機不可失，歐日章高聲喊道：“朱德的部隊來啦，大家殺出去，消滅地主民團！”上百個自衛軍戰士和一大群手持大刀、木棍、鋤頭、鐮刀的男女群眾，如猛虎出山，一齊向民團撲去。號稱數以千計、氣勢囂張的民團，在這前后兩軍的夾擊下，頃刻間兵敗如山倒，丟下上百具尸體和重傷團丁，逃得無蹤無影。

農軍和朱德的部隊會師了。人們跳啊，握手啊，歡呼啊，如久別重逢的親人。山坡上，田野上，一片熱烈場面。歐日章和農會的幾個干部，緊緊握住朱德的手，久久不放，聲聲感謝他親自帶隊支援。

在一片熱烈的掌聲中，朱德講話了。他操著一口不太流利的曲江客家話，先講了當時的形勢，接著講了革命的艱難和必然要勝利的道理。最后，他堅定而又深沉地說：“農友們，鄉親們，今天大家一連打退了敵人的四次進攻，說明只要大家團結起來，聽從黨的領導，就一定能堅持斗爭，奪取勝利。不要怕打爛壇壇罐罐，敵人燒了地舊草房，地就蓋瓦房，燒了瓦房，地就蓋樓房。革命是一定會成功的！”

下午4時多，部隊撤回犁鋪頭駐地。一時，民團敬錯活菩薩、朱德巧計助農軍的消息傳遍了整個曲江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