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買這本《遠山淡影》,除了喜歡書名之外,吸引我的還有書的封面,遠山淡靄間恍若手觸即能拭去的點點雨滴,預示著這本書將會有怎樣的一種淡淡的感傷流溢在文字間。但是,我一直未起強烈閱讀欲望,直到這個假期。女兒因為讀多了福克納而有點生膩,她想調劑一下被福克納的糾結文字所折磨的神經,于是在書架上抽出這本書去讀,誰知讀完以后,強烈向我推薦,在一個晚間,我讀完了這本書。
故事倒沒有劇烈起伏的情節和沖突,即使在在戰后的背景之下,即使有自殺這樣的激烈事件,但是在敘述者悅子的視角下和敘述口吻中,都是平平淡淡盡顯克制的。讀完此書,我們母女倆都被作者深具模糊的風景和人物描述大大地吸引,那荒蕪中破敗的小木屋,那芳草萋萋中流淌著黑色河水的小河以及河上那座小橋,還有萬里子那莫名其妙的三言兩語以及捉摸不定的眼神,還有佐知子情緒的起伏變化,這些所營造出的一種詭異的氣氛,深深地讓我們著迷,而我讀到書的最后,看到女兒在悅子的話:“那天景子很高興。我們坐了纜車。”劃了下劃線,至此我也才恍然大悟,敘述者悅子就是她所敘述的對象佐知子,而景子就是萬里子!
為什么佐知子要偽裝成悅子以敘述別人的故事的方式來講述自己的經歷呢?或許是因為自己的經歷太過痛苦不堪而無法啟口,或許是想藏在別人的面具之下減輕自己的罪惡感吧,而讀完整本書,我也被悅子或者是佐知子與她的兩個女兒之間復雜而糾結的母女關系而困擾。
戰后,佐知子拋棄丈夫,攜女兒景子來到英國。她認為離開戰后這個凋敝且處處充滿著傷感的日本,對飽受磨難的渴望安定與新生的母女倆,都是一個好的選擇,可是景子的自殺以及在英國所生的女兒妮基的反叛,都讓她深深地困惑且反思,她這樣的選擇到底是否正確。于是她借助悅子回憶那一段抉擇的時光,一段關于愛、毀棄、背離以及決斷的日子,回憶是迷霧重重,似真亦幻的,那么哪一個才是佐知子的真實面貌呢,是悅子的純真善良,還是佐知子的決絕和自私?
在讀到佐知子選擇的時候,我也是猶疑不定的。在閱讀這類涉及母女關系的作品中,我往往會代入到母親的角色,會設想,若我是母親,我會怎么樣?可是我很訝異地發現,在還沒讀到全書的結尾的時候,我是傾向于佐知子帶著萬里子離開日本的,和佐知子的想法一樣,“萬里子在美國會過得很好的……那里更適合孩子的成長。在那里她的機會更多,在美國女人的生活要好得多。”“日本不適合女孩子成長。在這里她能有什么指望呢?”尤其是佐知子這樣說:“我是個母親,我女兒的利益是第一位的。”我相信她!可是當讀到萬里子不想離開日本時,甚至不惜以自殺的方式逃避這種選擇時,我真的矛盾了。我不僅懷疑佐知子“以女兒的利益為第一”的原則,甚至困惑于離開與否,萬里子那顆受到創傷的心靈是否都能得到修復,不管是在日本,還是在英國。所以我又同情起佐知子來,因為對她來說,每一樣的選擇都是艱難的,都可能會帶來不可預料的災難性后果。那么,如果作為母親,不代替女兒做出選擇,讓她自己決定,這樣,我們就會心安理得地接受任何的結局嗎?這恐怕是所有做母親的一個兩難境地吧,而之所以會處于這樣的一個兩難境地,皆因為一個字“愛”。愛女兒,所以想給她一個良好的生長空間,而又因為愛得焦慮,往往會遮蔽或者忽視了孩子的心理和感受。現實生活中,也經常會出現這樣的情況,做母親的,自以為將自己最大限度地奉獻給了孩子,自以為以自己的經驗所作出的判斷和選擇是最明智的最正確的,往往會忽視或者不重視孩子的想法,會粗暴地壓制孩子的選擇,就像書中的佐知子一樣,以親手溺死貓來扼殺萬里子留在日本的念頭。母愛為什么會以殘忍的方式表現出來呢?
當然,從母親的視角去閱讀這本書,我不希望自己處在佐知子的位置,我最大的愿望就是我的女兒能平安健康快樂地成長,如果在將來,在她的人生抉擇的關頭,我所做的就是:尊重她的選擇,給予她合理的建議,然后不管她選擇如何,都做她堅實的后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