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川拿著一個呼啦圈來看我,我驚奇地問他:不是在上大學嗎,怎么跑到這兒了?和川嘿嘿一笑,拉過我女兒,把呼啦圈遞給她說:叔叔剛從大學畢業,還沒掙到錢給你買好禮物,就給你買了這個,現在正流行,叔叔給你表演。說完,他把呼啦圈套在腰上,輕輕一閃,呼啦圈就飛快地轉起來,并發出響聲,看得女兒高興地拍手。
和川拉著我上街轉了一圈:哥,你說我干點啥好?我說你當教師、當職員或者去大企業干活都行。他搖了搖頭:現在大學生一抓一大把,不值錢了,再說你說的那些我當然想干,可沒關系,也沒錢送禮,咱就隨便干個啥吧?
啥?我用懷疑的目光瞪著他。和川可是我們村里少有的大學生,不說他那當了一輩子農民的父母盼他畢業后有點出息,連全村所有的鄉親們都眼巴巴看著他進城當個干部啥的。現在他居然想隨便干個啥,簡直出乎我的意料:那你想隨便干個啥?我問他。和川在街頭隨處瞅著,用手點著店鋪或行人:賣豆腐、炸油條,就在這個十字街口弄個小攤兒賣早餐也不錯,這些主要是成本低,又好干……還沒等和川把話說完,我就截住了:家里人、村里人盼著你上完大學當個啥,你卻來做這,不怕人笑話!
和川一臉輕松,又是嘿嘿一笑:哥,老眼光了不是,你放心,我會做得讓他們出乎意料的。
我不屑地說:你現在就讓人出乎意料了。
和川在家吃了頓撈面條,向我借了500元錢走了。
幾天后,我送女兒上學,路過十字街口時,看見和川果然擺了個早餐攤點兒,他系著圍裙,忙著為客人打飯。見我過來,拉我坐下給我們盛了一份早餐催著讓吃。他指著眼前擺的小米稀飯、豆腐腦兒、八寶粥、胡辣湯說:“這都是我早晨四點起來做的,我在那邊租了間房子,準備了三天時間,這是我第一天開業,你覺得味兒咋樣?”
我說:“你呀!”沒多說話便呼嚕呼嚕地吃了起來。
說實話,這孩子干起這件事來還是挺認真的,他的胡辣湯從熬制到調料,都弄得有滋有味的,我在心里暗暗稱奇。但還是想,他應該是干大事兒的人,不該在這個地方起早受罪。但我知道,他一旦決定了并且也投入了,再說什么也沒用。之后的日子里,我去送女兒上學時總故意繞著和川,遠遠地看見他又是炸油條又是打飯,忙得不亦樂乎。我真替他的父母可惜,白花了幾年的大學錢。
兩年后的一天,和川領著一個女孩兒來我家,說是他的女朋友。女孩兒是和川的大學同學,分到市里一家紡織企業當設計員,不料這幾年紡織企業挨個兒倒閉,就跟著和川一起做早餐的營生。和川說,他干了兩年賺了五萬元,正好前幾天攤位后面的一家小酒館轉讓,他們接下了,以后不再賣早餐了。說完,還是那樣嘿嘿一笑,兩只眼睛擠成了一條縫兒。
和川結婚的時候,我帶著女兒去喝喜酒。這時候的和川已是一家中等酒店的老板了,我被安排在與他父母同桌,喝了三杯和川兩口子端來的敬酒,我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對和川和他父母說:“和川是個能干的人,想當初以為你上了大學,能當上個干部什么的多好,你卻堅持要做這一行,看來那時候你已經心里有譜了,還瞞著我。”
和川說:“哥,比起咱們鄉下來,城里干啥都能賺到錢。我上了四年大學只學了兩個字兒,積累。那時候,炸油條、賣豆腐,信不信,我干哪一樣都能成功的。好多人就是因為對這些看不上眼,不去做,都想干大事兒,結果大事兒沒干成,連小事兒也誤了。”
有道理,我連連點頭兒。
隨后的日子里,和川就天天守在那個酒店里忙活兒,我們來往得少了。
女兒今年考上了大學,全家人十分高興,送她去武漢的前一天晚上,我們準備擺一桌酒席慶賀一下。于是,我撥通了和川的電話,想在他的酒店里安排。不料,和川說,他的酒站早在半年前就轉讓了。我問他怎么回事兒,他在電話里嘿嘿一笑說:“哥,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呀,你不想想我還能老開個半大酒店,也該發展發展了。我在三里橋新區街口買了幾畝地,自己蓋一座大酒店,主體工程已經好了,再有半年就能開業啦。到時候,你一定要來慶賀呀,還得送兩個花籃兒!”放下電話,我對女兒說:“咱去金玫瑰大酒店吃飯,叫你和川叔叔一起,讓他給你講講上大學與創業的關系。”
第二天送走了女兒,我專門開車到三里橋看了看,一棟八層高的樓房已經矗立在那兒,遠遠看去像座鐵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