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貨物運輸合同糾紛案評析

大連海事法院 巨 樂

海上貨物運輸期間，承運人保證集裝箱適載的責任期間如何確定？承運人自身在將集裝箱交給托運人前的預檢和出入境檢驗檢疫局對集裝箱進行的適載檢驗能否證明承運人已盡了謹慎的義務，從而免除其在航行過程中因集裝箱質量問題而導致貨損的賠償責任？

[案情]

原告：A國際公司。

被告：B國際運輸有限公司。

被告：C集裝箱運輸有限公司。

被告：D航運有限公司。

2008年8月8日，A公司與E食品有限公司（以下簡稱E公司）簽訂買賣合同，約定E公司向A公司出售重量約95 040磅的太平洋鱈魚，分兩個集裝箱裝載。9月2日，E公司就其中部分貨物出具發票，載明：集裝箱號CRLU1808571，內裝1 106箱鱈魚，其中冷凍鱈魚切片920箱，重36 800磅，到岸價格3.4美元／磅；冷凍太平洋鱈魚肉塊186箱，重12 276磅，到岸價格1.5美元／磅，總計到岸價格（成本加運費）143 534美元。同日，E公司從被告C集裝箱運輸公司（以下簡稱C公司）提取空集裝箱（箱號為CRLU1808571），裝入1 106箱共49 076磅冷凍鱈魚切片和冷凍太平洋鱈魚肉塊后，于9月4日將該集裝箱貨物交付給被告B公司。E公司取得了該貨物的貨物產地證明、健康證書。

就上述1 106箱貨物，9月4日，被告B公司簽發編號為COSU0102970340的提單，載明：托運人E公司，收貨人憑指示，通知方原告，裝貨港大連，卸貨港美國波士頓，船舶航次“SS”輪410S，貨物為一個40尺冷藏集裝箱的凍鱈魚，箱號CRLU1808571，溫度-18 ℃，托運人設置。該提單背面條款第8條第（4）款載明：“承運人不保證集裝箱在整個航程中都能妥當地通風、制冷或加溫，承運人也不對由于集裝箱、船舶、運輸工具或其屬具或其他設施的潛在缺陷、部分或全部故障、制冷設備故障等引起的貨物損壞或滅失承擔賠償責任，只要承運人在開航前或開航當時謹慎處理使集裝箱處于有效工作狀態。”同日，被告C公司簽發編號為COSU0102970340的海運單，載明：托運人B公司大連辦公室，收貨人B公司新澤西州辦公室，裝貨港大連，卸貨港美國波士頓，船舶航次“SS”輪410S，貨物為一個40尺冷藏集裝箱的凍鱈魚，溫度-18 ℃，托運人設置。E公司支付了該航次的運費，從被告B公司取得提單，并將提單轉讓給原告。

該集裝箱貨物于9月4日在大連裝上“SS”輪起運，9月6日運至上海港卸下，9月12日裝上二程船“CC”輪繼續運輸。9月15日，船員發現該集裝箱的壓縮機不制冷且進氣端非常熱后，嘗試添加氟利昂。9月16日，船員再次添加氟利昂，溫度下降到-13 ℃。9月17日該集裝箱內溫度升高到-9 ℃，船員對集裝箱冷機系統的所有重要部件進行測漏，發現蒸發器盤管處泄漏氟利昂。船員認為該故障在船上不可能修好，故與被告C公司的箱管部門技術人員聯系，并按其指示繼續添加氟利昂以維持故障集裝箱的溫度，但因系統泄漏嚴重，集裝箱內溫度升高很快，自9月20日起一直在-2 ℃左右。9月24日，船員根據指示關閉了該集裝箱的電源。

10月14日，上述集裝箱貨物運到波士頓港，并于次日卸船。原告于10月22日提貨，同時委托檢驗人對貨物損失進行檢驗，承運人派代表參加了檢驗。11月11日，檢驗人出具《貨損檢驗報告》，載明：集裝箱鉛封完好，集裝箱外表沒有發現任何可見的缺陷，但散發著一種魚腥及腐爛的味道；航程溫度記錄表在-18 ℃以上顯示明顯的偏移，沒有找到任何標簽顯示該集裝箱在裝貨之前做過預冷操作，且該集裝箱的通風設施是關閉的；集裝箱內溫度過高，鱈魚肉已完全解凍，并且腐爛的味道非常強烈，該批貨物已經全損，沒有施救價值和殘值，貨物被作為垃圾處理。檢驗結論為：集裝箱在“CC”輪運輸期間，冷凍設備的不工作致使溫度升高，導致貨物的損壞。《貨損檢驗報告》后附了原告為該貨物支付的價款和費用。結合原告提供的發票，這些價款和費用包括：貨物到岸價格143 534美元、貨物卸載費用225美元、碼頭工人卸貨工時費600美元、集裝箱清潔費用50美元、殘骸處理費用3 133.20美元、檢驗費1 412.60美元、文件費65美元。

被告D公司是“SS”輪的船舶所有人，被告C公司是巴拿馬籍“CC”輪的船舶經營人，是“CC”輪運輸期間的實際承運人。

箱號為CRLU1808571的涉案集裝箱于2008年8月28日根據被告C公司的委托由大連XSL集裝箱有限公司進行了預檢。

[爭議]

雙方爭議焦點在于，C公司是否已盡謹慎處理和提供合格的集裝箱載運貨物的義務？D公司對貨損是否擔責？B與C、D公司如何進行法律責任劃分？

[審判]

法院認為，原告與被告B公司之間的海上貨物運輸合同關系依法成立有效，應受到法律保護，原告是提單持有人，被告B公司是簽發提單的承運人。被告B公司又委托被告D公司和被告C公司分段運輸原告的貨物，前者履行從大連至上海的航程，后者履行從上海至波士頓的航程，被告D公司和被告C公司是實際承運人。涉案集裝箱貨物在被告C公司實際承運期間發生損壞，與被告D公司無關，故被告D公司對原告的損失不承擔賠償責任。

涉案集裝箱由被告C公司提供，運輸該集裝箱的船舶由被告C公司經營，該集裝箱應視為船舶屬具。被告B公司所簽提單的背面條款第8條第（4）款免除了承運人在船舶航行過程中保證集裝箱適載的責任，但沒有免除承運人在開航前或開航當時謹慎處理使集裝箱處于有效工作狀態的責任。因此，作為承運人的被告B公司和作為實際承運人的被告C公司在船舶開航前和開航當時，依法應當謹慎處理，使該集裝箱適于并能安全收受、載運和保管貨物。

托運人接受空集裝箱時在集裝箱設備交接單上簽字，只能證明集裝箱表面狀況良好，不能證明托運人認可集裝箱適于并能安全收受、載運和保管貨物。被告C公司在將該集裝箱交給托運人前，對集裝箱進行了預檢，該檢驗是所有冷藏集裝箱在裝貨前必經的常規檢驗，是通過目測和降溫檢測集裝箱能否適合裝載冷藏貨物。被告B公司和被告C公司所主張的出入境檢驗檢疫局對集裝箱進行的適載檢驗，同樣也是所有冷藏集裝箱必經的初步檢驗。這兩項檢驗不足以證明被告C公司作為集裝箱提供人在船舶開航前和開航當時，已對集裝箱進行了謹慎處理，即謹慎地采取適當方法檢查并維修集裝箱，以使集裝箱能安全收受、載運和保管貨物。

被告B公司和被告C公司認為，涉案集裝箱冷機系統的故障是經謹慎處理仍未發現的集裝箱潛在缺陷，屬于承運人的免責事由。但是，作為眾所周知的事實，該故障在運輸過程中發生，可能是集裝箱本身的缺陷所引起，也可能是集裝箱照料、維修、保養不當所致，也可能是集裝箱在運輸包括裝卸、轉運過程中為外力所致，或者其他可以免責或不能免責的原因所致。現被告B公司和被告C公司沒有舉證證明該集裝箱冷機系統故障的發生原因，即尚未說明該故障的發生系因集裝箱的缺陷，更不能當然地將該故障歸類為其經謹慎處理仍未發現的集裝箱潛在缺陷。被告B公司和被告C公司亦沒有舉證證明該故障是非由于承運人或者承運人的受雇人、代理人的過失造成的其他原因引起的。因此，被告B公司作為承運人，對涉案集裝箱內貨物在其承運期間發生的損失，應當承擔賠償責任。被告C公司作為發生損失區段的實際承運人，對該損失應承擔連帶賠償責任。

原告請求的貨物損失（包括成本和運費）143 534美元，符合法律規定，予以支持。原告請求的報關費沒有證據證明，不予支持。原告請求的貨物卸載費用225美元、碼頭工人卸貨工時費600美元、集裝箱清潔費用50美元、殘骸處理費用3 133.20美元、檢驗費1 412.60美元、文件費65美元，已由原告付出，而且原告因本案貨物損壞而不能在銷售利潤中彌補這些費用，故對原告請求這些費用予以支持。綜上，被告B公司與被告C公司應向原告連帶賠償貨物損失143 534美元、貨物卸載費用225美元、碼頭工人卸貨工時費600美元、集裝箱清潔費用50美元、殘骸處理費用3 133.20美元、檢驗費1 412.60美元、文件費65美元，共計149 019.80美元。按本案原告起訴日美元與人民幣的匯率1：6.827計算，折合人民幣1 017 358.17元。原告主張該損失自2008年10月22日原告提貨時起至給付之日按中國人民銀行6個月以內短期貸款年利率計算的利息的請求，亦予以支持。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海商法》第三條第二款、第四十六條第一款、第四十七條、第四十八條、第五十一條第一款第（十一）項和第（十二）項、第五十五條第一款和第二款、第六十條第一款、第六十一條、第六十三條、第七十八條第一款、第二百六十九條、《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第一百一十三條第一款的規定，判決如下：

一、被告B國際運輸有限公司于本判決生效之日起十日內一次性向原告A國際公司賠償貨物損失及其他費用損失共計人民幣1 017 358.17元及其自2008年10月22日至給付之日按中國人民銀行6個月以內短期貸款年利率計算的利息；

二、被告C集裝箱運輸有限公司對上述第一項判決款項承擔連帶賠償責任；

三、駁回原告A國際公司對被告B國際運輸有限公司、被告C集裝箱運輸有限公司的其他訴訟請求；

四、駁回原告A國際公司對被告D航運有限公司的訴訟請求。

被告B公司與被告C公司如果未按本判決第一項指定的期間履行給付金錢義務，則應當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二百二十九條之規定，加倍支付遲延履行期間的債務利息。

案件受理費人民幣14 424元（原告已預交），由原告負擔人民幣58元，被告B公司與被告C公司連帶負擔人民幣14 366元。

[評析]

本案是一起海上貨物運輸合同糾紛，A公司是收貨人，B公司是契約承運人，C公司與D公司為實際承運人。承運的貨物系海洋魚類，屬鮮活產品，對集裝箱有特殊要求。

根據案情介紹可知，貨物在運輸過程中，由于集裝箱制冷方面出現問題，導致貨損發生。因本案存在兩個運輸階段，即從大連港到上海港區段和從上海港到美國波士頓港區段。在第一個運輸區間，一切正常，未發現集裝箱不制冷，亦未發現貨損，因此，第一運輸區間的實際承運人D公司不負賠償責任。9月15日，在第二運輸區間，即C公司承運期間，船員發現集裝箱不制冷，經采取措施，無效，導致貨損的實際發生。此外，集裝箱的提供者亦系C公司。因此，C公司在明知運輸的貨物系鮮活產品，對集裝箱的提供、管理有特殊要求的情況下，未盡到謹慎預檢和管理的義務，導致貨損發生，應對此承擔損害賠償責任。B公司作為契約承運人，依法應與C公司承擔連帶賠償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