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頭攏翠者

呂保軍

祖爺爺等啊等，一直等到天快晌午了，卻再也不見那個大姑娘出來照面。

小時候聽我爺爺講古，說我的某一輩祖爺爺是個做小生意的，經常走村串巷賣一些針頭線腦、小孩的玩意兒之類的日常用品，后來買賣越做越大了，雖然仍是走街串巷，但賣的是金簪銀佩、零散首飾之類的女人飾品了，當然大部分都是些假貨，鍍金的。

這一天，他來到一個上萬人的大鎮上，走累了，靠在一家高高的大門樓旁歇息，順口吆喝了幾聲。不一會兒，從門樓里走出來一位如花似玉的大姑娘，揚言要買首飾。她從我祖爺爺的手推車上挑揀了很多，拿起那面專為顧客準備的鏡子，插上這個照一照，又戴上那個照一照，笑得一臉的燦爛。比劃了好久，大姑娘說，這些首飾我全都要了，你快算價錢，等我去里面給你拿錢去。我這位祖爺爺眼見做成了一單大生意，當然高興，急忙算好了價錢，就那么傻看著她戴得滿頭攏翠的樣子，進到門樓里面去了。

可是，祖爺他等啊等，一直等到天快晌午了，卻再也不見那個大姑娘出來照面。有心進去問吧，又怕太過莽撞惹來是非，只好不斷地高聲吆喝以示催促。就這樣又過了兩個時辰，仍然不見有人出來，我祖爺爺就吆喝得越來越焦急。他這生意本小利薄，有些首飾還是賒來的，丟了可賠不起啊。我祖爺爺老實純良，他不信一個未出閣的大姑娘，會耍賴騙人。再說了，自己眼睜睜瞅著她進了這個門，那肯定就是這家的女眷了，難道還怕她不認這個賬么？

正惶急無措間，有一位六十多歲的老婆婆從里面走了出來，大概她是被我祖爺爺的吆喝吵得心煩，一照面就沒好氣地責問，賣首飾的，你吆喝也不揀個地方，我家老的老、小的小，又都是男丁，可沒人來買你的首飾。我祖爺爺一聽就急了，趕緊辯白說，好大娘啊，剛才就是你家姑娘買了我的首飾，我一直在等她出來送錢呢。老婆婆冷笑一聲，哼哼，我老婆子倒是想有個知冷知熱的貼心小棉襖呢，可惜咱天生就沒有那個命啊！我祖爺爺哪里肯依，一口咬定是這家人想耍賴。一來二去的，兩人爭吵起來，引得附近很多鄰居圍觀，大伙七嘴八舌地都說這老太太說的是實話，她家根本就沒有未出閣的大姑娘。我祖爺爺那個急啊，當場就大哭起來。那老婆婆見他哭得傷心，也動了惻隱之心，為證實自家的清白，答應讓我祖爺爺進她家去搜搜看。

大伙簇擁著我祖爺爺朝老婆婆的庭院里走。老婆婆家的院子很大很空曠，一群人進院后東找西找的，果然沒找到那個出來買首飾的大姑娘。我祖爺爺不甘心，又走到一處殘垣斷壁的小后院，但見那里荒草叢生、跡象破敗，一看就是人跡罕至之地。當我祖爺爺尋到那里，竟一下子愣住了。不光是我祖爺爺，幾乎所有的人都愣在那里，驚愕地張大了嘴巴：在一間堆放雜物的小茅屋旁，立著一把常年不用的破掃帚，掃帚上面竟環佩叮當地插滿了我祖爺爺的那些金銀飾物！

于是，大伙由此得出一個教訓，那就是，家里無論什么物件，倘若長年累月不去碰它，它就會采天地之靈氣，吸日月之精華，然后成精作怪！我爺爺最后說，這件蹊蹺事從我祖爺爺那時候起，就一代代地流傳了下來，但究竟是那把破掃帚成了精，還是有人故意搞的惡作劇，至今也沒人能說出個所以然來。